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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踐諾(上) 文 / 沉醉四月

    二十九日凌晨六點,從蘇北趕到上海的軍統行動人員葛佳鵬等四人,趕著兩輛裝滿蔬菜的馬車,來到旭日碼頭維多利亞女王號遠洋客輪停泊的泊位,客輪上負責後勤的是一名來自香港的中國人老金。他看了看表說道:「怎麼才來?郵局的車都走到你們前面了。老喬怎麼沒來?」

    一身車老闆打扮的葛佳鵬一邊擦汗一邊陪笑道:「老喬得了腸炎,去醫院看病,一去就被隔離了。菜行的洪老大讓我們替他幾天。這是洪老大的片子。這不剛六點,沒敢晚來。您清點一下吧,清點完了我們好往船上搬。」

    老金歎了口氣,他認識洪老大的菜車,沒有接片子,而是拿出一張郭烜的照片,仔細打量著四個人,確信沒有照片上的人。這才開始清點蔬菜。點到一半,憋悶了一夜的雷陣雨終於來了,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他想偷個懶不查了,於是說道:「和你們洪老大合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算了,不查了,你們趕緊搬,搬完了把車趕走,別堵在這裡。」

    葛佳鵬等人一邊幹活一邊答應著:「金老闆放心吧,您快去避避雨,別生病了。不像我們這些粗人,皮糙肉厚的。」

    半個小時後,車上的蔬菜搬空了,不知什麼時候,一名穿著同樣號坎的車老闆悄然出現,還是四個人,趕走了馬車。大雨中,誰也沒有注意到走馬換將的這一幕。

    維多利亞女王號客輪底倉,葛佳鵬換上藏在蔬菜地下帶進來的船員制服,拿出了武器等一應物品。來到裝郵件的艙房裡,掏出一把螺絲刀,撬開門鑽了進去。找到兩個貼著絕密郵件的大箱子,小心翼翼的撬開。郭烜從裡面鑽了出來。

    郭烜長出了一口氣,對正在修復箱子的葛佳鵬說道:「我聽周站長介紹說你是老葉的徒弟?學到了他幾分的功力?以前來過上海嗎?」

    葛佳鵬很快就修好了箱子,郭烜看了看,天衣無縫。葛佳鵬收起工具,答道:「我十二三歲就跟著葉長官一起混江湖,算起來有十多年了。後來又跟著他一起加入軍統。以前沒來過上海。」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又道:「至於功力嗎,我自覺得早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可惜我師傅不認可,其他的人也都認為我是吹牛。一會我的那件作品即將亮相的:假的『郭烜』,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郭烜不由得破顏一笑,這個葛佳鵬,自我感覺很好啊。

    二十九日上午七點,李士群用完早餐,想起專車司機老馬應該還在醫院,對身邊還很生疏的的平川新野說道:「你去司機班看看誰在值班……」

    話音未落,劉澤之走了進來:「主任,昨天您交代今天七點出發去旭日碼頭,時間差不多了,雨這個時候雖然暫時停了,不過天陰的厲害,看樣子還要下大雨,路上不好走。車子已經備好了。」

    李士群看了看神情憔悴卻衣著整齊的劉澤之,點了點頭,說道:「走吧。平川君,你也陪我一起去。澤之,也別找別的司機了,你來開車。」

    七點半鐘,喬治爵士一行人登上維多利亞女王號,送行的安德森領事隨後也來了。甲板上,戎馬一生、年逾六旬的喬治爵士依然腰桿筆直,望著雨中的上海,無限感慨:「唉,雨中的上海,表面看起來是如此的安謐,此一去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安德森領事也歎了口氣,答道:「爵士您似乎還有所待?莫非您真的以為令高徒郭烜會信守諾言,突然出現?即使你手中有中國人需要的密碼破譯技術,不過雖千萬人吾往矣,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中國人。現在的中國人,有小聰明卻缺乏大智慧,他不會為了他的國家而讓自己身處險境的。雖然令高徒是香港人,又在倫敦受過教育,不過歸根結底——他是中國人。」

    喬治爵士笑笑,說道:「我不希望他來,也知道他不會來,雖然他答應過我說他會來掩護我。安德森,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掌握的密碼破譯技術早就設法交到郭烜手裡了。而且中國重慶政府急需的那條生產線,我也拜託亨利艦長替他們運出上海了。」

    安德森領事很意外,喬治爵士是個軍人,他掌握的秘密不是屬於他個人的。如果因此受到軍法制裁,為了郭烜這個中國人值得嗎?不過軍方的事不是他可以干涉的,笑道:「這就是我們英國的軍人,敢作敢當。即是如此,郭烜更不會露面了。那麼爵士您為什麼面帶憂色?哦,莫非您擔心郭烜不露面,會讓影佐禎昭和李士群懷疑您沒有全力協助他們誘捕郭烜,以此為借口,不讓您成行?爵士,恕我直言,您多慮了。有大英帝國做我們的後盾,影佐禎昭能奈我何?」

    「我的確是有此擔心,影佐禎昭、李士群這些人,喪盡天狼,不擇手段。但是我現在想的還不僅僅是這個問題——安德森,你覺得日本人會和大英帝國翻臉嗎?香港、東南亞是大英帝國的勢力範圍,那裡有日本人急需的戰略物資:石油、橡膠。一旦英日兵戎相見,和日本鏖戰正酣的中國就是我們天然的盟友,你覺得這個盟友……靠得住嗎?」

    安德森領事笑道:「中國人?的確優秀過,我剛才說過了,那是以前的事了。這個民族,淪落了!否則也不可能讓曾經的藩屬國日本踐踏至此。大英帝國的事是英國人的事,我們不需要仰仗任何人,特別是中國,這樣的民族和國家,不配做大英帝國的盟友!」

    喬治爵士搖了搖頭,說道:「安德森,此話過了……」話未說完,甲板上居高臨下的喬治爵士看到李士群的專車,換了個話題:「安德森,你看,李士群也來了,影佐禎昭也到了。」

    李士群的專車停在旭日碼頭的泊位上,在此指揮警戒的田成羙迎了上來:「李主任,您來了。老喬治一行人已經登船了,山木君陪著他們來的。現在山木君就在船上。」

    李士群看到影佐禎昭的車開了過來,停下來迎候,二人簡單交談了幾句,從田成羙特意留出的特殊通道上了船。

    一身戎裝的影佐禎昭行了個軍禮,說道:「爵士,影佐來遲了,失禮。」

    喬治爵士看了看手錶,笑道:「八點半了,郭烜沒有露面,看樣子此人不會來了。影佐,你是來送行的?還是來扣押我的?」

    影佐禎昭哈哈一笑:「爵士,您言重了,影佐不敢。論私,您是影佐的恩師;論公,您是大英帝國的爵士,日本佔領軍的貴客。何況我們有言在先:只要您肯指教影佐,並且配合影佐緝捕通緝在案的匪首郭烜,無論成功與否,影佐都感激不盡。我想——你交給影佐的《光密的編程與破譯》一書,對影佐和日本一定會大有裨益。」

    喬治爵士笑笑不語,他自信以影佐禎昭的能力,看出那本書的破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安德森領事答道:「影佐將軍,幸會。上次在領事館的晚宴上,冗事纏身,沒有機會向您請教。」

    影佐禎昭笑道:「領事先生,您好。說起上次的晚宴,影佐還沒有機會致謝。晚宴上面對中外記者,爵士侃侃而談,駁斥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對日英關係的謠言,澄清了很多誤會。影佐感激不盡。」

    幾人在此寒暄周旋,劉澤之和田成羙站在不遠處的甲板上守候,停了沒多久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田成羙說道:「澤之,你在這裡守著,雨又下起來了,我派人拿幾把傘給李主任和影佐將軍。」

    滿腹心事的劉澤之茫然地望著雨霧中的上海,沒有答話。田成羙歎道這個劉澤之,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己的話。唉,也難怪,弟弟剛死沒多久,能做到這一步也很不容易了。自己早去早回,別等到長官那裡有事,找不到人。

    田成羙剛走了沒幾步,劉澤之突然說道:「田隊長,你看那個人,你看——」

    田成羙順著劉澤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身穿白色襯衣,打著一把油紙傘,正準備從頭等艙通道登船的三十四五歲的男子——那人,居然是郭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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