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失敗 文 / 沉醉四月
郭烜走後,孫文凱臨時接手上海站,繼續執行芒刺計劃的第二步。在最初的幾天裡,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的部下偵緝四出,大上海一片白色恐怖,許多無辜百姓蒙冤入獄。上海站的特工也有數人被捕。好在孫文凱秉承了周成斌的做法,組成了三條互不統屬的線型聯絡機制。其中楊爽負責的四個行動組;謝承新負責第三次從李智勇所部抽調人員組成的三個行動組;他自己從重慶帶來的行動人員由他的助手孔文清負責。並且規定只能由上線與下線主動聯繫。下線並不知道上線的掩護身份、聯絡地址。行動人員被捕後很難因為個別人員的背叛引發連鎖反應,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
七八天後,孫文凱卻有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在基本上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對手突然之間收手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受到的刺激不夠大,還是對手有了新的計劃?
和孫文凱有同感的是遠在千里之外重慶的毛人鳳,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處在焦慮之中:芒刺計劃毫無進展!幾個承擔這一任務的外勤部門:上海站、武漢工作組、東京站、南京站都是一無所獲。一方面是政敵藉機詆毀,上峰嚴厲催促,另一方面卻有勁無處使。不管想什麼辦法,都像一個找不到對手的強健武士,出拳總打在棉花上,對手見首不見尾,自己卻被自己的拳力所傷。他安排以接受培訓為名,從昆明戰、貴陽站調來特工組建行動組,嚴密監視所有的嫌疑人,卻一無所獲。毛人鳳無奈的意識到:芒刺計劃,失敗了!該如何向上峰交代哪?
七月二十五日,郭烜接到了重慶的密令:周成斌傷癒即將重返上海,接此令後即刻返回重慶。他踏上了歸途,一路上心裡沉甸甸的,如同堵了一塊棉花,說不出的彆扭。芒刺計劃,費盡周折卻一無所獲。那個該死的南極星到底是誰?他似乎聽到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向他獰笑:和我鬥?哈哈——郭烜,你是找不到我的,永遠找不到……那些因為我的存在而下了地獄的支那士兵,他們都在看著你,你這個無用的蠢材……哈哈哈哈……
郭烜重重一拳砸在包廂船倉的木製隔離板上,他咬牙暗道:南極星!只要我郭烜不死,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千刀萬剮!船上的服務生聽到動靜,走進來看了看,搭話道:「郭先生,重慶到了,請您準備下船吧。」
兩個陌生的便衣特工已經在朝天碼頭等候,見到郭烜,其中一人說道:「郭副站長,奉毛先生的命令,跟我們走。」
二人在前帶路,並沒有接過郭烜手中拎著的一個輕便柳條箱。出了碼頭,也沒有見到任何交通工具。郭烜不問,那二個人也不說話,一個在前帶路,另外一個走在最後面,郭烜夾在中間,一副押解人犯的模樣。
郭烜知道回重慶後自己會有些麻煩。毛人鳳全面負責軍統的庶務,二人曾有過一次很不愉快的往事。那還是田成羙因貪污入獄,作為姻親,郭烜曾在戴笠面前力保並幫助退贓,田成羙因而提前出獄,沒想到出獄數月後,懷恨在心的田成羙叛逃76號,郭烜受到牽連,被依照慣例扣押審訊。本以為只是例行公事,沒想到毛人鳳處處挑剔,大有不把郭烜辦成同案犯不肯罷手之勢。後來還是戴笠說了話,郭烜才算逃過一劫,但還是被關了半個多月,降級使用,記大過處分。
三人步行了四五公里,來到一處圍牆很高的獨院大門前,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特工叫開了門,和門衛說了幾句,門衛打開鐵質大門上面的一個小門,三人被帶到一樓一間很小的只有兩把椅子、一個小茶几的房間裡。又來了一個陌生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交出佩槍和隨身物品。」
這個人連稱呼也省略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郭烜不願意和這些奉命辦事的人發生衝突,徒然失了自己的身份。掏出手槍遞了過去,那人又看了一眼郭烜手腕上的手錶,沒等他開口,郭烜摘下手錶也遞給了他。那人向送郭烜來的兩名特工頷首示意,一名特工拎起郭烜的柳條箱子,三人一同走了出去,匡噹一聲鎖上門鎖。
郭烜一個人被晾在了房間裡,他看著窗外的陽光一點一點的西斜,直至夏日的暮色籠罩山城。郭烜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內心卻越來越憤怒,四日來,風塵僕僕趕回重慶,征塵未洗,毛人鳳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他很清楚毛人鳳的用意,芒刺計劃失敗,需要一個替罪羊承擔責任,向最高軍事長官和其他各方面交代,而這個替罪羊非自己莫屬。他一邊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逆來順受。即使不為了自己,也不能讓上海站其他人遭受池魚之殃。郭烜,放下你的驕傲和自尊吧,你技不如人,敗在南極星手下,夫復何言?當這個替罪羊不冤枉。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室已經成立,用人之際,總不至於有性命之吧。
晚飯時間過去很久了,別說飯菜,連一口水都沒有人送。終於有人來了:「走吧,毛先生在等你。」
郭烜跟著那人來到三樓一間會議室門口,推開門示意郭烜進去。會議室裡圍著一張西式會議長桌坐著五六個人,毛人鳳坐在長桌盡頭。眾人都穿著軍裝,郭烜認出其中有兩個人是局本部稽查處的稽查員,另外兩個人好像是人事處、機要室的。還有兩個陌生人。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郭烜本來想著單獨面見毛人鳳,放下自尊誠懇認錯,承擔責任。求毛人鳳大人大量,看在上海站諸人前赴後繼、出生入死為國效命的份上,從輕發落。沒想到就連這樣的機會,毛人鳳也不肯給他。
郭烜向毛人鳳行了個軍禮,毛人鳳擺擺手,沒和他說話,用目光示意一名稽查員可以開始了。那名稽查員拿起一份文件,站起身來,念到:「……查郭烜此人目無軍紀家法,自行其是,在周成斌站長被捕後,故意中斷和總部的電訊聯繫,置國家大義、團體利益於不顧,呈匹夫之勇,私自動用潛伏特工,擅自營救,雖僥倖未造成更惡劣的後果,然此風實不可長。呈請嚴肅處理以儆傚尤。」這個罪名郭烜是認可的,可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必如此小題大做?
這名稽查員念完,另外一名稽查員也起身拿起一份文件念到:「……經查郭烜該人辦事不力,顢頇自負,導致芒刺計劃失敗,給黨國造成巨大損失,特別是因此導致棗宜會戰中屢次發生洩密事件。不嚴肅處理不足以正軍法,不足以嚴家法,何以向棗宜會戰中為國捐軀的將士們交代?呈請從嚴處分以儆傚尤。」
郭烜的憤怒再也無法控制!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棗宜會戰中洩密在先,自己和上海站奉命執行芒刺計劃在後,這不是**裸的顛倒黑白嗎?
兩名稽查員讀完文件。坐了下來,毛人鳳這才對郭烜說道:「聽明白了嗎?」
郭烜立正又行了個軍禮:「回毛先生的話,屬下聽明白了。」
「好。那你自己先說說,你該當何罪?」
郭烜看著毛人鳳一字一頓地說道:「屬下以前實在不知身犯何罪,見到毛先生,經過您的開導,這才明白自己罪大惡極。既然您讓屬下自己說該當何罪,屬下只有一個字:死!」
毛人鳳勃然大怒,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隨即又坐了下去,冷笑道:「好,那我成全你。來人,把他押到息烽集中營關起來,等待定罪上報後處決!」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有的正想如何出言勸解。郭烜又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到門口對衛兵說道:「走吧,去息烽集中營。你們聾了?沒聽見毛先生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