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2章 文 / 煙穠
天剛濛濛亮,田莊裡的雞就揚著脖子叫了起來,那聲音十分輕快,似乎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抑揚頓挫的一聲又一聲。雞叫聲剛剛歇下,那邊狗吠聲又響起,彷彿那幾條狗正在相互追逐著,那奔跑的腳步聲都能被聽見。
鄭香盈揉了揉眼睛,這裡真是雞犬之聲相聞,好多年都沒享受過這種鄉村樂趣了,這回總算是讓她又聽到了熟悉的雞犬之聲。披了衣裳趿拉著鞋子走到窗前,將那扇窗戶門推開,就見窗外的桂花樹上垂著纍纍的桂花,米粒大的花朵攢在一處,顯得格外飽滿,馥郁的芬芳隨著風朝她的內室飄了過來,滿屋盈香。
穿著一件綠色衫子,梳著兩個丫髻站在那邊桂花樹下的正是她的貼身丫鬟小翠,手裡拿著一支竹竿兒正在往枝葉間敲打,地上鋪著一張氈毯,上邊全是細碎的桂花朵兒。氈毯旁邊還有個木頭架子,上頭分層放著幾個圓圓的笸籮,她踮了踮腳尖,就見最小邊那個笸籮裡黃燦燦的一片,全是打下來的桂花。
「小翠,你這麼早就起來打桂花了?」鄭香盈興致勃勃的喊了一句,昨日魯媽媽說準備要釀桂花酒,沒想到今日這麼早就動手了。
小翠回頭一看,見著鄭香盈的笑臉,輕快的跑到了窗戶旁邊來:「姑娘醒了?我去給你打水進來服侍你洗漱。」
鄭香盈笑著搖了搖頭,趴在窗戶上拍了下小翠的頭髮,上邊有幾朵淺黃色的桂花便簌簌的落了下來:「你忙你的罷,這事兒我自己也能來!你什麼時候就起來了呢,看你都打了好幾笸籮桂花了。」
一朵桂花往小翠臉上落了下來,她的眼睛撲閃了一下,將那花朵小心的拿在手裡:「姑娘,魯媽媽說了,早上的桂花釀酒是最最好的,這時那花朵裡邊的蜜足,花最香,還帶著露水珠子,再隔幾個時辰,那桂花便沒得這般新鮮了,釀出來的酒味道也沒有十分十的好了。」
難怪魯媽媽釀出來的酒味道總會比旁人的酒好些,難怪是有這些奧妙在裡頭。鄭香盈笑了笑,朝小翠點了點頭:「你去罷,我先去洗漱,然後跟你一起來打桂花。」
小翠應了一聲,轉身跑到樹下,舉起竹竿兒開始繼續敲打,鄭香盈選了件棉布的家常衣裳穿了,自己將頭髮梳了兩根大辮子,對著鏡子看了看,自我感覺良好,齊眉的劉海,下邊眼如秋水,梳了辮子顯得自己一身很是爽利。她站起身來邁開步子往廚房那邊走了過去。
方媽媽正在灶台旁邊忙碌著準備早飯,魯媽媽正在一旁低著頭用一根木杵在一個大缸子裡攪拌著什麼,聽著腳步聲,兩人抬起頭來便見著戰在門口的鄭香盈,皆是一愣:「姑娘怎麼到廚房這裡來了?」
方媽媽放下手中的瓢走到鄭香盈面前,伸出手將她往外邊推:「這邊油煙重,姑娘你趕緊回屋子歇著去,小翠這懶丫頭,怎麼就讓姑娘自己來廚房了。」
鄭香盈笑了笑,又將腳板蹭了進來,重重的在廚房的地上碾了兩下:「媽媽,現兒人手少,我也不是那個處尊養優的二小姐了,小翠忙著在打桂花呢,我自己來洗漱便行了,我還得快些弄好去幫忙呢。」
方媽媽聽著這話,直起身子望著鄭香盈,眼裡有著深深歉意:「老爺夫人這一走,連累著姑娘都過苦日子了,都怪老奴們沒能力,不能照顧好姑娘……只求老爺夫人地下有知,要保佑著姑娘好好過日子。」
「媽媽,你就別再自稱老奴了,現在我們相依為命,就是一家人了,自家人喊老奴奴婢的,聽著都寒磣。」鄭香盈一邊說著話,一邊彎腰去水缸裡舀水,那木瓢又被方媽媽劈手奪了去:「姑娘,你到那邊等著,老奴給你盛出水來。」
鄭香盈見方媽媽如此固執,笑著搖了搖頭站到桌子一旁,等著她將水盆端了過來,又替她去絞洗臉帕子。
「老姐妹,鍋裡的菜要糊了!」魯媽媽在一旁泡米,眼睛卻盯著空空的灶台那邊看個不歇:「幸虧灶下的火不旺,快些過來瞧著!」
鄭香盈趁勢將方媽媽推了過去:「媽媽,你自己去忙罷,我自己來便好。」
盆子裡的水清凌凌的,將手浸在盆子裡,一種舒爽的涼意從手上一直蔓延到了心裡,鄭香盈彎下腰去,直接捧了一捧水就往臉上擦,水珠從臉上滾落,就如有玉石棒在臉上滾動一般,清涼透到心底,那種感覺實在太舒服了。
方媽媽雖然一邊在炒菜,一邊卻還關注的往這邊瞧著,見鄭香盈這洗臉的姿勢,不住的搖頭歎氣:「姑娘,你放著罷,等會我再來服侍你。」
鄭香盈也不搭話,擰了帕子擦乾了臉,然後又到那邊拿了青鹽擦牙,收拾好了以後便走到魯媽媽身邊看她做事兒:「媽媽這是在做什麼呢?」
「泡米。」魯媽媽用力的和動著那缸裡的米:「這是釀酒第一道工序,選上好的大米,先淘洗了,然後用涼水浸泡大半天,瀝干以後就可以準備拿了去蒸飯了。」
「原來是這樣。」鄭香盈睜大了眼睛瞧著那有些浮沫的水,顏色還是很清澈的,能見到雪白的大米在魯媽媽木杵下頭不住的流動著,她望著魯媽媽道:「這是我們田莊裡的井水?瞧著水很清。」
「這是壽伯與祿伯今日一早去山那邊給我提來的泉水,我素年釀酒都是用那邊的山泉,那水嘗著有些甜,最適合釀酒。」魯媽媽笑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們倆推了水車過去的,裝了滿滿一車回來,姑娘等會嘗嘗用那山泉燒的滾水沏出來的茶,入口有甘甜的味道,聞著便清香撲鼻。」
鄭香盈走到後門便伸出頭看了看不遠處那隱隱青山:「媽媽,就是後邊這座山?不是和咱們田莊相隔不遠?我記得中間只隔了半刻鐘的腳程。」那座山並不大,為了尋找合適種到田莊裡的花花草草,她曾經跟著壽伯去那裡去過幾回。這山是沒有主的,上邊有不少野生的板栗樹,還有一些雜色的果樹,若是能將這山買下來,也該是個大金礦。鄭香盈瞧著那青色的山嵐,不由得笑瞇了眼睛,魯媽媽走過來瞅了一眼,見鄭香盈笑得歡暢,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還擔心老爺夫人過世以後,自己姑娘會鬱鬱寡歡,看來自己擔心有些過了。
一想著鄭夫人,魯媽媽心裡有些酸澀,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姑娘,進來罷,這田莊不比城裡,晨風比較涼,站在這風口兒吹久了,仔細著涼發熱。」
鄭香盈點頭答應了一聲退了回來,魯媽媽瞧著她甩著兩根大辮子,不由又歎了口氣:「姑娘,我去幫你重新梳下頭髮。」
重新梳洗了下,和魯媽媽一起去了小翠那邊,她已經打了好幾笸籮桂花,見著魯媽媽走過來,端著笸籮便向她獻寶:「媽媽,瞧我剛剛打了這麼多!」
魯媽媽伸手抓了一把桂花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這花很新鮮,剛剛好可以拿了來釀酒。」見小翠抬著頭急切的望著她,魯媽媽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小翠越發能幹了,等會讓方媽媽給你蒸桂花糕吃。」
鄭香盈低頭看了看那些桂花,迎著初升的太陽,花瓣上的露水閃閃發光,心中也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喜悅。田莊裡主僕一起不過十來個人,目前沒打算做什麼別的事兒,人手還夠,可若真想做些大事,就得到外邊找人才行了。
吃過早飯,帶著小翠與祿伯去了菊園,收拾了下花草,轉眼便要到了中午,一輪太陽明晃晃的掛在了頭頂上,曬得身上有些發熱。這九月的天氣本來該是秋涼,這幾日氣候卻是異常,和夏天都差不多,熱得讓人穿不住夾層衣裳。
「二姐姐,二姐姐!」遠遠的傳來清脆的呼喚聲,鄭香盈一愣,這聲音好像是四妹妹鄭香芬的聲音,她怎麼跑到田莊來了?身邊的小翠也聽到了這叫喊聲,直起身子來便往外邊奔:「四小姐,你怎麼過來了?」
鄭香芬由丫鬟小柳陪著氣喘吁吁的走了過來,她的紅色裙子上頭沾著不少灰塵,頭髮有些散亂。鄭香盈瞧著她眼睛紅紅,心裡想著恐怕是杜姨娘出了什麼事,鄭香芳打發她來討主意了。再看看走在鄭香芬身邊的小柳,雖比鄭香芬大了幾歲,可究竟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兩人見著鄭香盈,便猶如見著了救星一般,鄭香芬三步兩步的跑了過來,抱住鄭香盈的腰便哭了起來:「二姐姐,快快救救我姨娘!」
「四妹妹,你先別顧著哭,快和我說說看你姨娘怎麼了?」鄭香盈一愣,一顆心慢慢的往下沉,她離開鄭宅才得幾日功夫,那王姨娘便迫不及待要下手了不成?
「我姨娘現兒還沒怎麼……」鄭香芬抽抽搭搭的抬起頭來:「可是她很快就會有事兒了!」
這倒奇怪了,難道鄭香芬還會未卜先知不成?鄭香盈朝小翠伸出手來:「給我帕子。」拿著帕子替鄭香芬擦了擦眼睛:「你別著急,先將這事兒說給我聽聽。」
第三十四章
小院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影慢慢從裡頭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往院牆那邊挨了過去,挨挨擦擦的拐了個彎,便見著一個穿著淡灰色衫子的僕婦站在那裡:「唐媽媽,這麼大清早的有什麼事兒?」
「不是我找你,是姨娘找你有事。」那個僕婦笑著拉了拉她的手:「快些跟我來,少不了你的好處。」
聽說有好處,那個婆子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聚在了一處,王姨娘現在幫著大小姐打理府裡的中饋,雖說掛了個名頭是幫著打理,實際上還不是一把全操持在她手裡?大小姐性格溫吞,又是王姨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事事不還得聽著她的?眼見著東院裡的丫鬟婆子們現兒走路都輕快了許多,西院這邊不少婆子都心裡羨慕呢。
杜姨娘原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以前夫人在的時候對西院多有照顧,又因著那王姨娘生了兩個兒子便有些神氣,夫人十分不喜歡她,於是對西院這邊看得要緊些,西院裡的丫鬟婆子也不免跟著沾光,手頭總要比東院的要寬裕些。可誰想到風水輪流轉,老爺夫人相繼過世,東院那邊馬上威風了起來,尾巴似乎能翹到天上去。
錢媽媽一邊跟在唐媽媽身後走,一邊眼珠子不住的打著轉兒,也不知道這王姨娘找自己有什麼事兒,平白無故的,給好處?這好處總怕不是那麼好拿的。
走到理事的大廳裡頭,王姨娘端坐在主座上頭,頭髮梳得油墨水光,上頭插了一支金釵兒,錢媽媽眼尖,一眼認出那是夫人生前帶過的釵子,怎麼就落到她頭上了?難道二小姐沒有看好梳妝匣子?再往王姨娘身上瞧,一身簇新的衣裳,雖然說在孝期不能講究,可一見著淡黃色的衣裳便是新做的,衣料是杭州素絹,可值不少銀子。
這王姨娘當家可真厲害,只知道往自己身子下邊扒拉,每日裡送到西院這邊的食材都極其簡單,沒有一點補品。自家姨娘有了身子,好歹總要吃點補身子的東西不是?錢媽媽垂手站在那裡,眼角覷著王姨娘身邊站著小鵑和小燕,她們倆正不住的在與王姨娘說著閒話兒,逗得王姨娘笑得身上的肥肉直打顫,蕩出了波浪來。
「姨娘,錢媽媽來了。」唐媽媽笑著提醒了一聲,王姨娘這才跟剛剛見到錢媽媽進來一般,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媽媽過來了,我正有事兒找你呢。」
「姨娘,不知道要我做什麼?」錢媽媽行了一禮,垂了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只覺得這大廳裡頭一絲風都沒有,全身悶熱,額頭上滴滴的掉落了汗珠子。
「我這有件極重要的事兒想請媽媽幫我去做,若是做得好,我定然重重酬謝。」王姨娘望著低頭站在那裡的錢媽媽,心裡十分得意,這錢媽媽據說是個膽小的,隨便嚇唬她兩句,不怕她不給自己去辦事兒:「可若是沒有將這事情做好,那我可是要重重責罰的。」王姨娘加重了幾分語氣:「媽媽自己可得掂量好。」
錢媽媽心中暗自歎了口氣,看來自己擔心的事情究竟發生了,王姨娘是想要害了自己姨娘肚子裡頭的孩子罷。她低頭站在那裡,背上汗涔涔的一片,將穿在裡頭的中衣濡濕得沒剩一根干紗,手心裡也是濕滑得很,不住的有新的汗水透了出來。
「姨娘且說說看,若是我能辦到,自然盡心。」錢媽媽顫著聲音回答,其實她都不用王姨娘說,也知道她的盤算。
「媽媽果然是個識大局的。」王姨娘滿意的點了點頭:「小鵑,你拿了這銀錠子去給媽媽。」王姨娘指了指桌子上頭的一個大銀錠子,笑瞇瞇的望了錢媽媽一眼:「我只要媽媽替我在做飯菜的時候稍微動些手腳,這銀錠子便歸你了。」
族裡前日劃分家產,十一萬倆銀子,鄭遠山與鄭遠寒是記名嫡子,各分了三萬,鄭遠帆是庶子,得了兩萬,還有三萬兩,鄭香林、鄭香芳與鄭香芬,每人各一萬。王姨娘想想便覺得不忿,那鄭遠寒還只是肚子裡頭的一塊肉,憑什麼就能分到三萬兩銀子?怎麼樣也不能讓他得了這好處。
鄭香芳與鄭香芬姐妹倆也分去了一萬兩銀子,王姨娘心裡雖然肉痛,但還沒想著要朝她們下手,畢竟要弄死兩個活人風險太大。可要弄死肚子裡頭的孩子便容易得多,只要做得隱秘些,也不會有人懷疑。
她盤算著買通西院廚房裡的錢媽媽,每日在給杜姨娘的湯裡加一點兒料,等吃了幾日肚子疼,再請大夫來給她開安胎藥,到時候飯菜與安胎藥裡都一道做手腳,不怕她那個孩子不掉,而且說出去也不會怕人懷疑——這杜姨娘身子不好,胎兒不穩當,自己還請了大夫來給她看過咧,命中無子也怨不了旁人!
錢媽媽聽了王姨娘的主意吃了一驚,沒想到王姨娘竟然這麼膽大,即便是掩耳盜鈴的事她也依舊要做。她抬起頭來瞧了王姨娘一眼,見她眼裡閃著一種貪婪的神色,心裡歎了一口氣,自己若是不答應,還不知道她會拿什麼法子對付自己,只能點了點頭,裝出一副歡喜的神色來:「姨娘實在是太照顧我了。」
王姨娘聽了錢媽媽的回答很是開心,看來這錢媽媽還真識時務。小鵑將銀錠子與一個小紙包兒交到錢媽媽手中:「媽媽,那包裡有幾個小紙包,每次一包便好,不用放太多,若是一次便發作了,姨娘少不得被人懷疑。」
錢媽媽苦著一張臉接了小包和銀錠子,彎腰向王姨娘行了個禮:「多謝姨娘抬舉。」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慢慢的半彎著腰退了出去。回到西院,錢媽媽一直便心驚肉跳,瞧著鄭香芳扶著杜姨娘的手在院子裡頭散步,她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究竟是照著王姨娘的話做還是不做?錢媽媽心中實在覺得苦惱。若是做了,這便是她一輩子的污點,怎麼也洗不掉,晚上睡覺肯定會做噩夢,但要是不這麼做,又怕王姨娘報復自己。杜姨娘去年掉了個孩子,說不定也是王姨娘指使西院裡誰做下的,這院子裡頭應該還有王姨娘的幫手,怎麼著自己也鬥不過她。
錢媽媽瞇著眼睛往院子裡望著,就見鄭香芳眼睛瞅著杜姨娘,臉上笑意盈盈,正在和她說著話兒。秋日的陽光照在母女兩人身上,她們身上的白衣都帶了些金色,瞧上去格外柔和溫暖,錢媽媽心裡動了動,站起身來,猶豫著向前邁出了一步:「姨娘,姑娘,我有話說。」
鄭香芳聽了錢媽媽說的這事兒心中大驚,幸得錢媽媽忠厚,否則姨娘這次真是在劫難逃,瞧著杜姨娘的臉色蒼白,鄭香芳趕緊安慰她道:「姨娘,你別著急,我們總歸要想出法子來躲過去才是。」
杜姨娘顫著聲音道:「還有什麼法子?這宅子裡頭都是她的人,錢媽媽寬厚,並不一定旁人也如她這般寬厚……」她伸手摸了摸肚子,眼淚珠子滴了下來:「以前夫人在,凡事都有她替我想著,現兒夫人不在了,宅裡妖魅橫行,看起來他是要保不住了。」
「姨娘在說什麼話兒呢!」鄭香芳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我先去找香芬。」
院子裡的樹下,鄭香芬與丫鬟小柳在踢著雞毛毽子,鄭香芬的額頭上全是汗,迎著日頭閃著亮影兒。身上的紅色裙裳上已經有一層灰塵,瞧著便踢了有一會子了,小柳在旁邊給她記著數兒:「姑娘,這次快滿二十了,再加把勁!」
鄭香芳瞧著妹妹活蹦亂跳的模樣,心中有點酸澀,朝她招了招手:「香芬,你過來,姐姐有事找你。」
鄭香芬見自己姐姐臉色與尋常不同,趕緊停下腳便奔了過去:「姐姐,怎麼了?」
「出了大事。」鄭香芳朝東院那個方向呶了呶嘴兒:「她今日喊了錢媽媽過去,想要算計咱們姨娘呢!」
鄭香芬聽了大驚失色,神色也緊張了起來。雖然她才滿了六歲不久,可也已經知事,鄭香芳每日在她耳朵邊上嘀咕東院的王姨娘,因此她對那王姨娘也恨之入骨,覺得那又白又肥的王姨娘就是那吃人的老虎,心中十分痛恨同時又很畏懼她。
「你趕緊帶著小柳去田莊找二姐姐,再晚些,咱們姨娘便被人算計去了、」鄭香芳皺著眉頭拉住鄭香芬的手仔細叮囑著:「上回咱們在宗祠的時候便與二姐姐說要和她住在一處,她似乎有點想答應,這次咱們姨娘有難,她總不可能袖手旁觀。」
「咱們姨娘怎麼了?」鄭香芬聽了唬得小臉都白了:「東院那隻母老虎又準備怎麼對付咱們姨娘呢?」
「這些你不用管,你去了田莊只管抱著二姐姐哭便是,讓小柳開口說。」鄭香芳用手扳住鄭香芬瘦弱的肩膀,眼睛盯住她不放:「咱們二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哭幾聲,她便心軟了。怎麼著咱們也不能再住到這院子裡頭了,再住下去,還不知道啥時候就被東院的那人給弄死了。」
鄭香芬聽到一個「死」字便覺得腿發軟,抱著鄭香芳只是發抖:「姐姐,香芬不要死……姐姐,你跟香芬一起去田莊求二姐姐,讓她准咱們也搬去那裡。」
「我還要在這裡守著姨娘呢,姨娘身邊總要有個人照應著。」鄭香芳歎了一口氣,拿著帕子給鄭香芬擦了擦眼淚:「「香芬,這事兒只有你替姐姐去跑一趟了,其餘人我都不放心。再說你年紀小,在二姐姐面前哭比我要管用。我已經讓媽媽去喊了馬車,趕車的是她的熟人,你與小柳現兒偷偷的溜到後門去,讓那趕車的送你去二姐姐的田莊。」
照著鄭香芳的吩咐,鄭香芬帶著小柳來了田莊。小柳斷斷續續的把這事兒說了一遍,鄭香芬在一旁哭得眼淚汪汪,小臉皺成了一條苦瓜形狀,一雙眼睛紅得像小兔子一般。鄭香盈聽得直皺眉頭,這王姨娘的心也太狠了些,仗著七房沒有人管就無法無天起來了。
低下頭看著鄭香芬紅腫的眼睛,鄭香盈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輕的哄著她:「四妹妹,你別哭,二姐姐現兒就給你想法子,總不能看著你姨娘受苦。」
「二姐姐,我們西院也搬到田莊裡頭來罷?」鄭香芬抬起臉來熱切的看著鄭香盈:「在那宅子裡頭住著總不是個事兒,不如到這裡來清淨,二姐姐,你便答應了罷。」
瞧著鄭香芬說得麻溜兒順,鄭香盈心中頓時明瞭,這定然是鄭香芳的主意,指著鄭香芬來她這裡哭訴,就想賭她心軟會將西院一窩人全收留下來。若是放在尋常時候,她收留幾個倒也沒問題,田莊裡還等著要人手用呢,可現在杜姨娘正是非常時期,她貿貿然收留了,出了問題誰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