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2章 文 / 煙穠
日頭已經慢慢的往西邊沉了,夕陽的餘暉照在外邊的樹梢上,地上有著幽長的黑影。屋子裡邊的光線不是太好,似乎有什麼沉甸甸的壓了下來一般,籠罩在停屍的那一角。
劉府尹吩咐師爺掌燈,屋子裡這才亮堂了些,暖黃的燈光將那一角照得格外明亮。儘管鄭信誠的膚色已經有些青白,可湯大夫還是一眼看出他曾經在他那裡買過神仙粉:「當時我給他把脈,覺得他這身子能服用這神仙粉,因此賣了三包給他。」
「三包?」鄭香盈微微一頓:「三場考試?」
「是。」湯大夫點了點頭:「這神仙粉不能多服,每次一包足矣。」
「若是多服又會如何?」楊之恆在一旁突然出聲了:「會不會氣血攻心?」
湯大夫一愣,打量了下楊之恆:「這位小公子師從何人,為何如此明白藥理?你說的沒錯,若是多服了,便會引發氣血攻心,輕者會耳鳴頭暈,須得休息一段時間,重者會引發肢體麻痺,或者語言不通,更甚至還會因著氣血沖頂,若不及時救治便會身亡。」
三包神仙粉,那應該還剩一包,若是那一包不見了,便是有人故意投到鄭信誠的茶壺裡邊去了。鄭香盈的雙眼放光,盯住湯大夫不放:「湯大夫,你賣這神仙粉的時候有沒有說清楚這厲害關係?」
湯大夫點了點頭:「自然說清楚了,這人命關天的事,豈能兒戲!」他俯下身子仔細查看了下鄭信誠的臉色:「莫非這位便是死於氣血攻心?」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因為劉府尹已經轉頭去讓衙役將鄭信誠的遺物拿過來:「快去看看,那裡邊還有沒有神仙粉?」
東西一件件的清理了出來,衣物、書本、日常用的小東西,還有一個荷包,打開口子將裡邊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小紙包,還沒等打開那紙包,湯大夫便點了點頭:「那便是我賣的神仙粉,那包藥的紙是我特別定制的。」
藥包兒打開,裡邊有一堆白色的藥粉,湯大夫拿過一些放到鼻子下邊聞了聞:「不錯,這便是我們家的獨門藥。」從懷裡掏出一桿小小的秤來,他將那藥稱了下,瞇著眼睛看了秤桿上的星戳子:「份量也沒有少,看來這藥沒有人動過。」
鄭香盈不免有些洩氣,這第三包藥的出現,證明了那茶水裡的份量並沒有過量,可他又怎麼會氣血攻心而死呢?站在她身邊的楊之恆也有些氣餒,原本以為可以從這神仙粉的份量上面來查,沒想到也鑽了死胡同。
「鄭小姐,令尊過世,你難免傷心,但現在看來令尊確實是自己身子有恙所致,並非有人故意謀害。鄭小姐也不必過於執著了,先去簽字結案,然後領了令尊屍身去安葬罷。」劉府尹憐惜的歎息了一聲,抬頭望了望窗戶外頭掛在樹枝上的斜陽,心裡不免有幾分焦躁,今日八月十五,家中妻妾正等他回家團聚,偏偏被這事兒拖在這裡動彈不得。
「香盈,你便聽府尹大人的話,先去結了案罷。」鄭信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拉了拉鄭香盈的手:「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湯大夫,可還有旁人到你藥堂裡買了神仙粉?」鄭香盈將鄭信暉的手甩開,看都不看他一眼,逕直走到湯大夫面前發問:「若是有人在你那裡買了神仙粉,再投到我父親茶壺裡邊呢?」
湯大夫瞧著鄭香盈寒星一般的眼眸,搖了搖頭:「鄭小姐,到我藥堂裡買這神仙粉的,不說千人,至少也有幾百人,我如何能全部記得清楚?之所以記得令尊,是因著我見他耳邊有一個肉痣,瞧著非常顯眼,所以才記得。」
鄭香盈的心跳得頗快,若是她將那三房的四爺喊了給湯大夫來看,不知道他識不識得?若是他也在湯大夫那裡買了這神仙粉,那很有可能便是他做下的這事情。可是那三房的四爺又怎麼會跟著她來見湯大夫?況且若是他沒在湯大夫這裡買神仙粉,那豈不是會將關係鬧僵,鄭氏家族會覺得她有意在抹黑族裡的形象?
正在猶豫之間,就聽劉府尹不耐煩的聲音響起:「鄭小姐,各人體質不同,說不定令尊考試時十分急切,故而導致了突發急病,與這神仙粉並無關係。仵作與這位焦爺都驗過屍了,令尊並非他人毒害,你又何必一定糾結有人謀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又能知道自己壽命何時終結呢?」
鄭香盈不服氣的睜大了眼睛,正準備回駁劉府尹的話,這時有人伸手摩挲著她的頭頂:「鄭小姐,就聽府尹大人的話,咱們回去罷。」
抬起頭來,鄭香盈見著焦大關切的目光,他的目光十分柔和,讓她不由自主的有一種安心的感覺,楊之恆也在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鄭小姐,聽我師父的沒錯,咱們走罷,你母親還在悅升客棧呢,她肯定等得著急了。」
被他一提醒,鄭香盈忽然想起鄭夫人來,點了點頭道:「好,我走。」
見鄭香盈終於不再執著,劉府尹和鄭信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劉府尹很是歡喜的指了幾個衙役將鄭信誠的屍首幫著抬去馬車上邊:「務必小心著些,動作不可粗魯,這死的可是滎陽鄭氏的七房老爺!」
鄭香盈悶悶不樂的跟著焦大師徒走出了府衙,這個不是結果的結果讓她很是鬱悶,她真不相信鄭信誠說走就走了,其中肯定另有隱情。
「你在想什麼?可是還覺得你父親死得蹊蹺?」楊之恆見鄭香盈低頭走路,一句話也不說,心中也很是不舒服,雖然與鄭香盈只相處了短短的兩日,可他卻覺得他們好像認識了很久,彷彿是老朋友一般,見著她難受,他的心也跟著難受了起來。
鄭香盈抬頭看了他一眼,身邊的這個小小少年,稚氣未脫,可眼神卻很真誠,讓她不由自主覺得心中溫暖了起來,她笑了笑道:「還能怎麼樣?都已經在府衙那邊結案了,覺得蹊蹺也沒法子了。」
焦大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微微一笑:「鄭小姐,你可是有懷疑的人?」
鄭香盈抬頭看了他一眼,見焦大的眼神似乎洞悉一切,本來想將三房四爺借錢不還的事情說出來,可想著畢竟自己與焦大只是萍水相逢,怎麼能一五一十的便將家裡的私事全抖露出來?她含糊應了一句:「確實是有,只是我覺得那人十分狡猾,該不會留下什麼把柄。」
「若這人是你們鄭氏家族裡的人,即便你提出疑問來,你們族裡也不會讓他對簿公堂,只會私下處理,畢竟這有關於鄭氏的名聲。而且你說得對,那人肯定做得隱秘,即便你揪了他去給湯大夫辨認,肯定湯大夫也不會認識他,因為他定是支使了旁人去買的神仙粉。」
鄭香盈忽然有一種無力感,焦大說的都對,即便她指證了三房四爺,鄭氏會不會將他交給官府還是一個疑問,更何況她根本沒辦法去指證他,她只有懷疑,沒有證據,如果就這麼去指證他,旁人定然都不會相信。
「那我該怎麼辦?」鄭香盈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父親就這麼冤枉的死了不成?」
焦大深深的望著她道:「不怎麼辦,你必須快些長大,等你有了力量與他們抗衡了,你便能將你父親的死因找出來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那個兇手,讓他為你父親償命。」
鄭香盈站在那裡,夕陽將她鍍了一層金燦燦的邊兒,她雙眼望著前方,臉上有一種堅定與決然:「會有這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