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1章 文 / 煙穠
銀針閃爍著寒光,白亮如昔。
焦大捏著拔出來的銀針,接過仵作遞上來的布將銀針擦亮,將那銀針舉了起來,在這個略顯陰暗的屋子裡邊,這根銀針分外的亮眼。
劉府尹和仵作滿臉笑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們也真怕萬一驗出肚子裡邊有毒,他們也不太好交代。滎陽鄭氏乃是大族,若將這案子弄錯了,少不得會得罪了這一族人,免不得會落個辦案不嚴的罪名。
鄭香盈失望的瞧著那根銀針,沒有她所想像中的變成黑色,莫非她的猜測錯了?按著她的推理,該是有人下手殺了鄭信誠,而且她隱約覺得這該與三房四爺有關係,他借了自己家裡那麼多銀子,母親也去催促過,還說要將他告上公堂,人心險惡,指不定他索性就乾脆將這事情做絕,一勞永逸的脫了這債務。
可現在沒有證據顯示鄭信誠是死於他殺,自己再堅持己見也無濟於事,鄭香盈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著鄭信誠的屍身,有說不出的悲苦,他就這麼走了,留下鄭夫人和一群孩子,今後這日子還不知道該怎麼過呢。
「府尹大人,只是焦某也覺得這位鄭爺死得有些蹊蹺。」正在考慮,就聽耳邊傳來焦大的聲音:「氣急攻心者,一般都比較肥胖,且都會有誘因,這位鄭爺瞧著身子十分清瘦,又是死在號捨,這兩點讓焦某也不得不懷疑。不知這位鄭爺死的時候,身邊的東西都有些什麼東西?可都搜集起來了?」
劉府尹點了點頭:「全部存放好了,一套房四寶,一個茶壺,一個茶杯。」
鄭香盈聽著兩人的一問一答,忽然覺得焦大才是洛陽府尹,而那劉府尹反而變成了他的手下一般。抬頭望向焦大,驀然覺得他站在那裡,如鶴立雞群一般,氣質出眾。焦大究竟是什麼身份?鄭香盈不由得有些暗暗的好奇,只是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弄清鄭信誠的死因,由不得她去瞎想別另外的事情。
「劉府尹,那些東西可否能給焦某看看呢?」焦大望著劉府尹微微一笑:「或許還能從裡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當然可以。」劉府尹吩咐兩個仵作將那些東西取了過來放在了桌子上邊,鄭香盈與楊之恆跟著焦大走了過去,就見上邊有一套房四寶,有一把茶壺,一個茶杯。瞧著那套房四寶,鄭香盈眼睛有些濕潤,那是鄭夫人親自替鄭信誠挑選的,那筆桿上還特地讓鋪子裡刻上「金榜題名」四個字,現兒卻是物在人亡了。
「之恆,你先看看有什麼異狀沒有。」焦大沒有動手,只是笑著望了楊之恆一眼,楊之恆應了一聲,眼中閃現出興奮的光芒來,先細細檢查了下房四寶,然後再端起了那茶壺。看了看外邊形狀,放在耳邊搖了搖,聽著裡邊有水響之聲,他將茶杯拿起來,手略微斜了斜,一線茶水便從茶壺嘴裡呼啦啦的衝了出來,注入那個茶杯。
「師父,這茶水裡有一股藥味。」楊之恆端起茶杯聞了聞,眉頭皺得緊緊:「是不是這茶水有問題?」
旁邊的仵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彎腰回答:「小公子,這茶水是那鄭爺十二號那日泡上的,現兒十五了,該是變酸了。」
焦大將茶杯接了過來放到了鼻子下邊,又用手指頭蘸了點點茶水便要往嘴邊送過去,香盈看了心中一急,大聲喊道:「焦大叔,千萬不可,若是茶水裡有毒可怎麼辦?」
楊之恆朝鄭香盈笑了笑:「不礙事,我師父身上帶著解毒的藥呢。」說話間,他一雙眼睛裡滿是崇拜,神色異常驕傲,彷彿他師父焦大是這世間最了不起的人一般。
鄭香盈見楊之恆說得篤定,稍微安心了些,可還是有些提心吊膽。焦大舔了舔那個手指,瞇著眼睛想了半日,這才緩緩說道:「這茶水裡摻了藥,有人參、樟腦、蘇合香、五味子、淫羊藿、沙苑子……」他點了點頭:「還加了升麻、黃芪與柴根,這些藥都是提神醒腦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夫開的方子,確實老道!」
仵作聽了焦大的話,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說道:「焦爺,這茶水我們起先也留神過,用銀針試過,還拿了些茶水喂雞,瞧著裡邊沒有毒,這才將它放到一旁的。至於焦爺說茶水裡有藥物,想必這位鄭爺是用了東街湯大夫的神仙粉罷!」
「神仙粉?」楊之恆抬起頭瞪著眼睛望向他們兩人:「吃了以後能成神仙?」
仵作笑著搖搖頭道:「小公子,你這是不知道了,洛陽東街的湯大夫有家傳秘方,每到秋闈便是他發財的時候!他獨家所製藥粉能讓那些下場的生員服用了以後精神倍增,不知疲倦,即便是本來昏昏欲睡了的,喝了他這藥粉泡的茶,也就會精神百倍。小湯大夫的祖父那輩開始就賣這藥粉,因著十分有效,所以大家都戲稱這藥粉叫神仙粉了。」
「原來是這樣。」焦大點了點頭:「這藥粉裡大部分成分我能嘗出味道來,可有幾味藥我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不知道鄭爺的死因是不是與這幾味藥才有關。可這方子既是湯大夫家傳秘方,即便是去問他,恐怕他也不會多說。」
鄭香盈的心噗噗的跳得很快,她固執的覺得鄭信誠的死與這神仙粉該脫不了干係。望著躺在那裡臉色青白的鄭信誠,鄭香盈轉臉直視劉府尹:「府尹大人,可否派人去尋了那湯大夫過來?我覺得我父親的死就是那神仙粉引起的。」
劉府尹訝異的望著鄭香盈道:「湯大夫祖輩起就開始賣這神仙粉,這麼多年沒有出過問題,你父親的死該與這神仙粉無關,鄭小姐,你是悲傷過度,所以執念頗多。」
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鄭信暉也上前來勸說:「香盈,既然府尹大人說了這神仙粉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現兒秋闈都要完了,又是中秋佳節,府尹大人還要去過節呢,你就別再疑心了。咱們趕緊接了你父親的屍身回滎陽去罷,現兒天氣熱,再放幾日,恐怕便會壞了。」
鄭香盈扭過頭去,雙目有如寒星,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鄭信暉:「六伯父,我們七房雖然說起來是弱支,可也是鄭氏族裡的人,我父親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這做女兒的想查清這冤情,有何不對?即便我父親不是被人害死的,也要讓我知道這裡頭的真相,這樣我心裡才會舒坦些,六伯父,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鄭信暉被鄭香盈盯著,只覺她目光銳利,難以直視,只得將臉避開,喃喃對劉府尹道:「府尹大人,若是不忙,還請去傳喚了那湯大夫過來。」
劉府尹見鄭香盈神情執拗,單瘦的身子站得筆直,又瞧了瞧那鄭信誠的屍身,不禁也有幾分憐惜,叫師爺拿了一支籤子出來交給旁邊站著的衙役:「速去東街傳了湯大夫過來。」
東街與府衙沒有多遠,只得一刻鐘不到,那位湯大夫便來了。鄭香盈瞧著湯大夫大約四十歲許人,身子清瘦,長相瞧著也不顯得奸猾。劉府尹將他喚到前邊來:「湯大夫,你瞧瞧這茶盞裡的茶水,可是用你的神仙粉沖泡的?」
湯大夫捧起那茶盞聞了聞,點了點頭:「不錯,我都不用嘗,就聞著這氣味便知是我那神仙粉泡出來的茶水。」
「湯大夫,這神仙粉難道人人都能用?什麼樣的人不能用?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這神仙粉可有什麼不好的作用?」前世的用藥說明裡都有適用人群、禁用人群和副作用,鄭香盈不相信一種藥能適用於任何人,或者鄭信誠就是那一類。
湯大夫驚愕的看著面前咄咄逼人的鄭香盈,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說話便跟大人一般模樣,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拋出來,差點都讓你沒法子躲閃。「這神仙粉,自然是有禁忌的,我賣藥都要先看人再賣藥,不是胡亂賣的。」湯大夫摸了摸鬍鬚:「我可不是那種只顧貪圖錢財就置旁人生命不顧的無良之徒。」
「湯大夫,那你來看看,你可否賣了藥給這人?」劉府尹指了指那邊鄭信誠的屍身:「這有樁疑案需得你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