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92章 路口(3) 文 / 莫風流
她緊緊咬著唇瓣,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但手卻撫上了自己的腹部。
因為她的疏忽,一個小小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因為她的疏忽,她的孩子還不曾見過這美好的世界,便隕落在她的腹中。
她揪著肚子,緊緊閉著眼睛,眼淚順著眼角不斷落在枕畔……
「丫頭。」沉沉的聲音,蕭四郎緩緩在床邊坐了下來,一隻大手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緊緊揪著被子的手,握住放在唇邊親吻著,柔聲道:「丫頭,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子。」
析秋沒有睜眼,眼淚卻流的更凶,細細的抽泣聲落在蕭四郎耳中,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攥著她的手放在唇邊不斷的親吻著……
過了許久,她轉頭過來,淚眼朦朧的看著蕭四郎:「……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蕭四郎打斷她的話,輕輕給她擦了眼淚,擦過之後又落了下來,他彎了腰將她摟在懷裡,乾澀的唇一點一點吻盡淚珠,低聲道:「你先養好了身子,不要胡思亂想,你還有炙哥兒,還有敏哥兒呢。」
說到兩個孩子,析秋卻是一怔,想到馬車出事前攔著她車的男子:「那個人說話有福建的腔,是不是先沈氏的人?」
蕭四郎見她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立刻回道:「是,那人是沈安的胞弟!」說著一頓趁熱打鐵將紫陽的事情告訴了析秋,意圖轉移她的視線:「……敏哥兒已經知道了身世。」
析秋驚訝的睜大眼睛:「敏哥兒人呢?」那孩子一定是難受,他那麼小怎麼能忍受身份的變故帶來的巨大衝擊力。
「陪著炙哥兒在院子裡玩。」蕭四郎柔聲說完,又道:「你不要著急,你身體還很虛弱,先養好自己再去想別的事情好不好。」
析秋想到敏哥兒,心裡就很不安,她擰了眉頭拉著蕭四郎道:「你把敏哥兒喊進來,我不放心他。」
蕭四郎見她態度堅決,停了停終於還是點頭道:「我讓人去喊他,你先休息一會兒。」析秋點頭應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敏哥兒牽著炙哥兒的手進了院子,炙哥兒鬆開敏哥兒飛快朝正房裡進來,見了蕭四郎站在門口,飛快的打了招呼:「爹。」也不多看一眼就跨進了正廳裡,又看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正在正廳裡,他匆忙行了禮:「祖母,大伯母,阮姨母我一會兒來和你們說話。」說完,掀了簾子就去找析秋。
「娘。」撲進房裡,卻是一愣,看見自己娘親正躺在哪裡,像生病了一樣,他停了奔跑不安的走過去:「娘……您生病了?」伸出小手去摸析秋的額頭。
「娘沒事。」析秋將炙哥兒的小手拿下來:「你剛剛和哥哥去玩了?」又在炙哥兒身後看了看:「哥哥呢?」
炙哥兒又給析秋將眼角掛的眼淚擦了,心裡納悶怎麼今兒一個兩個都在哭,很不開心的樣子,他嘟了嘴道:「哥哥在和父親說話。」說完,歪著頭看析秋:「娘,您真的沒有生病,那為什麼躺著?」
析秋輕笑著道:「娘真的沒有生病,就是覺得累了,想躺著休息一會兒。」
「哦!」炙哥兒爬到床上坐下:「那您是不是睡不著?我講故事給你聽吧。」
析秋看著兒子,點頭道:「好啊。」
敏哥兒垂著頭站在蕭四郎面前:「父親!」蕭四郎看著他點了點頭,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又停了下來,道:「你母親要見你,你去吧。」
「是!」敏哥兒應是,抬腳要走卻又停了下來,看向蕭四郎:「父親……我……」
蕭四郎微微頷首,打斷他的話:「你先去吧,讓你母親放心,別的事情等會兒我們再說。」
敏哥兒應是,進了門裡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和阮靜柳打了招呼進了門去。
「母親!」迫不及待的,敏哥兒跑到床邊,見了析秋又忍不住紅了眼睛,析秋微微點頭,拉著炙哥兒道:「炙哥兒,祖母和大伯母在外面沒有人說話,你幫母親去陪陪她們可好?」
炙哥兒想了想點頭道:「好!」一頓滑下了床:「那您乖乖睡覺。」又對敏哥兒叮囑道:「三哥,你哄娘睡覺,我去陪祖母!」說著跑了出去。
帶炙哥兒出去,析秋去看敏哥兒,將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朝敏哥兒招招手:「來!」
敏哥兒慢慢的移了過去,看到析秋的臉色,手背上被銀針扎過後留下的青紫,眼睛又是一酸:「母親!」
「父親都和我說了。」析秋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敏哥兒點了點頭,垂著頭沒有說話。
析秋歎了口氣:「我和你父親想著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卻沒有想到你現在就知道了。」說著看著敏哥兒:「敏哥兒……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人的一生很多事情都有選擇,但是卻獨獨只有一件事你沒有辦法選擇,那就是出生……」說著一頓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敏哥兒走了幾步,跪在了析秋的床前,眼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他點著頭道:「母親,我明白,我誰也不怪!」說著一頓就看著析秋道:「可是正如您所說的,人的一生我們面臨了無數的選擇,所以……我選擇留在府裡,我是蕭懷敏,除了這個身份,除了您這個母親,我什麼也不是,所以我只做蕭懷敏。」
析秋一愣,沒有想到敏哥兒會做出這個決定,畢竟對於他來說,皇子的身份比起府裡庶子的身份,想必無論是誰都懂得選擇和捨取,但是敏哥兒卻選了後者,她問道:「你想清楚了?不後悔?」
敏哥兒眼淚橫流,卻依舊堅定的點著頭:「我不後悔,我要做永遠的蕭懷敏。」
析秋緊緊蹙了眉頭,看著敏哥兒,等過了許久她才點了點頭道:「那好,母親和父親都尊重你的決定,你的路由你自己選擇怎麼走。」至於聖上那邊,她沒有把握,但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呢。
敏哥兒點著頭,跪在床邊就給析秋磕了三個頭:「母親,我蕭懷敏此生只有您一個母親!」
析秋也紅了眼睛,不期然的手就放在空蕩蕩的小腹上,看著眼前的敏哥兒,耳邊聽著外間炙哥兒的逗笑聲,她淺淺的笑起來,儘管心裡很痛,卻又很滿足,至少她還有敏哥兒和炙哥兒不是嗎。
敏哥兒趴在床邊和析秋說了許久的話,由於身子太虛,析秋說著話便睡了過去,敏哥兒躡手躡腳的給她蓋了被子就退了房裡,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阮靜柳還在,便道:「母親睡著了。」
「這孩子,自己這樣了還惦記著別人。」太夫人歎了口氣,大夫人垂著眼眸沒有說話。
阮靜柳站了起來,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我進去看看。」說著掀了簾子進了門去,卻瞧見析秋卻沒有如敏哥兒所說的睡著了,而是睜著眼睛發著呆一樣看著頭頂……
「你在做什麼。」阮靜柳擰眉過去:「不知道自己身體很虛,急需要休息?!」
析秋轉頭過來看著她,無奈的道:「……我睡不著……」明明覺得好累好累,但是合上眼睛,耳邊便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她怎麼能睡得著。
阮靜柳一愣:「若是睡不著,就起來將藥喝了吧,我再給你施了針,可好?」
析秋應是,卻是問道:「我的身體,如何?」阮靜柳聞言就露出輕鬆的樣子:「還不錯,就是滑胎後總有些虛,養一養就好了。」
「你不用騙我。」析秋輕聲說著語調平靜的可怕:「我也是半個大夫,雖不能治病但醫理卻很清楚,孩子已近三個月,剛剛流了那麼多的血……」
阮靜柳也沉了臉在床邊的杌子上坐下來,慍怒道:「你胡說什麼,滑胎自是會有血的,你只要聽我的話仔細調養,就一定會完全康復。」
析秋皺眉審視著她。
阮靜柳回視,眼神堅定回道:「你不信我?」
析秋淒涼的笑了笑,卻是勉強點了點頭:「信,若不信你我還能信誰。」
「吃藥吧。」阮靜柳回頭讓碧槐端了藥進來:「吃了藥睡一覺。」說完扶著析秋起身喝藥。
蕭四郎和敏哥兒一起去了書房,蕭延亦見他們進來微微點了點頭,敏哥兒喊道:「二伯父。」
蕭延亦應了道:「坐下說話吧。」
敏哥兒應是,坐了下來,有些不安的開口問出心中的疑惑:「父親,母親……是怎麼受傷的?」
好好的馬行在街上,怎麼會無緣無故就發了瘋,便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也能想像得到事情的不尋常。
蕭延亦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敏哥兒,暗暗點頭他不過這般年紀,觀察就能如此敏銳。
蕭四郎並未打算隱瞞,將紫陽的事,沈安沈寧的事以及馬車出事的細節悉數告訴了他,敏哥兒聽著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那黑衣人,是沈氏的人?」
「是!」蕭四郎點了點頭。
敏哥兒簡直不敢置信,他知道他的身份很尷尬,他更知道一旦暴露必定招來巨大的禍端,卻沒有想到沈氏已經這樣迫不及待想要處之而後快了。
直面的危險,就這樣**luo的毫無徵兆的鋪展在他面前。
他握住手裡的茶盅,幾乎要將它捏碎了。
母親,是受了他的連累,才受傷甚至沒了剛剛有的孩子。
是因為他。
他難以接受的搖搖頭,不敢相信的看著蕭四郎,又去求證一樣的去看蕭延亦,蕭延亦凝眉淡淡的道:「敏哥兒,你年紀還小,有的事情我們本不想這麼早讓你知道,可是事情已然在我們面前,由不得我們退縮,不管將來你如何選擇,面前的問題我們必須解決。」
敏哥兒顫抖的將茶盅放在桌面上,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一天之內他從蕭懷敏變成了皇室的子嗣,當他備受煎熬做出決定時,卻得知他的身份已經給她最重要的人帶來了無法治癒的傷害……現在,讓他來直面問題……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
析秋受傷時躺在蕭四郎懷中無助的面容,出現在他腦中,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迴避的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敏哥兒。」蕭四郎開口道:「這些事情不用你考慮,但是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又與你有關,我便直言告訴你,你安心讀書別的事情有我。」
「父親!」敏哥兒開了口,卻覺得這一聲父親彷彿隔著什麼,他要怎麼做,怎麼做?
轉頭,他飛快跑了出去,跑進自己的房裡,關了門低聲哭了起來。
他要怎麼辦,母親因為他的連累而受的傷,可是他呢,他卻什麼能力也沒有,他不能保護她,他就像個懦夫一樣縮在父親的羽翼之下尋求庇護,若有一天他的身份曝光,迎面而來的磨難重重,他還要這樣躲在家中,由父母保護,就這樣過一生一世?
哪怕至親的人再次因為他受到傷害,他也要這樣蜷縮著,什麼也不敢面對麼?
他不知道,剛剛下的決定,和母親保證過的事情,此刻卻開始動搖起來……
不管怎麼選,他都必須放棄一些事情。
他捨不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敏哥兒縮在房裡,不管外面冬靈如何敲門,他卻怎麼也不開,他沒有臉去見母親,若非他,母親又怎麼會受傷,而他剛剛還冠冕堂皇的向她保證,他這一輩子只做蕭懷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