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３卷 第７章 我會陪你死 文 / 竹露清響
一個女人，在受盡了慘無人道的折磨之後還會想著要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一定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
蘇菲認為夏草是深愛著夜幽的。
起初，她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她真的以為夏草如此死撐著活下來是為了要見見她這個女兒，然而，當她看見了懷表中夜幽的愛人瑪利亞的照片之後，當她瞭解到夜幽是如何深愛著瑪利亞之後，她便想到，與瑪利亞長相相似的夏草有可能是深愛著夜幽的。
夏草與夜幽相識之時是如花一般的二十歲，而她又與瑪利亞長相酷似，蘇菲認為夜幽定然會對夏草有過一段迷戀的時光，而夏草也是在那段時光內深陷進情網之中無法自拔。
夜幽所說的，他找了二十個代孕婦，除了夏草以外，其她人均未受孕，與其說他的精子成活率低下，倒不如說，他並不想讓那些人生下他的孩子。因為夏草與瑪利亞酷似，因為他可以在夏草的身上幻想出瑪利亞的影子，所以夏草成功受孕了。
當夏草在懷孕期間愈發強烈地愛著夜幽時，她一定察覺到夜幽對她並不是真心的，她一定知道夜幽在看著她時，其實看到的是另一個女人。女人都有嫉妒心，尤其是深陷情網的女人。夏草一定嫉妒得發狂，也一定痛苦得撕心裂肺，她想要夜幽完全的愛，而不是作為別人替身的存在。
於是她在懷孕八個月時逃走了，她的目的不是夜幽所說的為了不讓孩子落入他的手中，為了自己能夠親手撫養孩子，她只是想要夜幽注意到她夏草這個人，這個活生生的為他生孩子的人，而不是別人的替代品。
她將孩子送入了孤兒院，然後自己被夜幽抓回去。她以為夜幽會對她另眼相看，卻不想夜幽根本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變tai。他折磨她，卻並不讓她死去，在她痛得想要死去時，他會給她一點虛假的溫柔，讓她懷著希望繼續被他折磨。
夏草應該看透他給她的溫柔是虛假的，但她依舊傻傻地去期待，去幻想。
蘇菲也早已料到自己當初被送進孤兒院時，憑借夜幽的能力，他一定早就查到了她的存在。
不過，夜幽是什麼？是變tai，是怪物，是個千年以來以著對瑪利亞的愛意，以及對殺死瑪利亞的吸血鬼的恨意為精神寄托才存在著的活死人。他並不特別期待自己的孩子，那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對他來說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生命。他當初之所以讓夏草替他生孩子或許也只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他的行事作風早已不能按常理來推算。
因此，他沒有特別去注意那孩子，任她在這魚龍混雜的社會中自生自滅。如果孩子能夠存活下來，即是強者，屆時為他所用，這也是他後來為何會承認蘇菲是他的女兒的主因。
「夜幽，這麼長時間的觀察，你應該瞭解我厭惡招惹麻煩的個性。那個女人不過是愛你愛到令人感到無語的笨蛋，她雖是我的親生母親，但卻沒有對我付出一絲一毫的親情母愛，你認為我會對她說什麼？」
蘇菲淡漠地瞅了夏草一眼，繼而厭惡地瞪視著熒屏畫面中的夜幽。
樺因為蘇菲的一番說詞而震驚不已，他現在真的懷疑蘇菲不是一個殺手而是一個推理偵探了。
夏草在蘇菲冷漠的言語敘述之下，早已泣不成聲，在她的臉上，樺看到了悔恨和愧疚，也就是說蘇菲的推理是正確的。
此刻，夜幽的笑容很安詳，並未因蘇菲的話而受到絲毫的影響。
「說完了？」夜幽笑著問道。
蘇菲沒出聲，只是眼神依舊犀利凜寒。
「菲兒，對不起……媽咪對不起你……我知道自己沒資格做你的媽咪，也沒資格求你原諒，可是……媽咪真的沒辦法啊……」夏草聲淚俱下地向蘇菲道歉，聽得蘇菲一陣心悶，或許自己說得太重了，夏草這麼個柔弱的女人一定承受不住自己的親生女兒在揭她的傷疤。
「我說夏草，這就是你的罪過了，你看你生的女兒，心地歹毒，不念你為她受的苦也就算了，居然將你批評得一無是處！唉，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你們母女倆骨子裡都是一樣的噁心齷齪！你們這樣的女人卻偏偏長著聖潔的瑪利亞的臉孔，你們侮辱了瑪利亞的美麗形象，你們都該死！」
「該死的是你！」樺的銀眸猛地一瞪，牆壁上的熒屏「彭」地一聲炸裂開來。
「哈哈哈……」夜幽的笑聲迴盪在控制室內，聽來分外刺耳，「年輕人，你在替自己心愛的女人打抱不平嗎？那也得看人家有沒有將你放在心裡才是啊！你呀，不過是只可憐蟲，我的女兒她愛的是她的兒子，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你長著一張她兒子的臉孔罷了，你只是她兒子的替代品，你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樺因為夜幽的話而渾身散發出黑暗的氣息，他低垂著頭，雙拳攥得緊緊的。
夜幽繼續說著：「她就是這麼一個噁心的女人，我勸你及早收手，到我這裡來才是你的最終歸途！來吧，到我這裡來，我會帶給你永生的安眠與幸福！來吧，到我這裡來，這裡才是你的樂園……」
樺身上的黑暗氣息愈發濃重，蘇菲甚至可以看到十字架的聖潔之光已經對樺的黑暗氣息產生了反應。不好，他們似乎又中了夜幽的圈套。難怪他要將這裡佈置成教堂的模樣，原來是想在精神上打擊樺，讓他陷入絕望，並趁機削弱他的力量。
「你想一想啊，即便你和那個人發生了親密關係，她心裡可曾有你？沒有，根本就沒有，她一直愛著她的兒子，等到她的兒子長大了，她一定會做出有悖倫理、淪喪道德的不恥之事，屆時你會被她踢得遠遠的，甚至被殺掉！哦，對了，她的兒子已經消失了，也就是說，你永遠都只能是她兒子的替代品了！」
夜幽以著平和的語氣說著瘋狂無恥的話語。
「別忘了，她可是我的女兒，她會像我對待夏草一樣，她可以盡情地玩弄你、折磨你，在你想要逃離時，再對你虛情假意一番，讓你抱著期待，繼續痛苦地被她折磨，被她玩弄！你再遲疑的話，你這一生都逃脫不掉她，所以，你趕快到我這裡來吧，來吧……」
「閉嘴！」樺的臉頰埋在陰影裡，嘴角顯出微微的扭曲，身體也因抵抗聖潔之光而不住顫抖著。蘇菲並未說話，只是將手伸到背後，摸上他的大手同其緊緊交握相扣。
藏在暗處的夜幽將兩人交握住的手看在眼裡，隨即譏諷道：「你以為她現在是在向你傳達心意，給你溫柔嗎？你錯了，她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她想保護的只是她兒子的那張臉，你在她的心裡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聞言，樺的手下意識地一縮，雖然他知道夜幽是在用言語蠱惑他，但他還是被他戳中了痛處。
蘇菲知道樺受到了影響，他在懷疑她。蘇菲感到有些生氣，她對他的心情之前早就跟他說明白了，他現在這是做什麼？大敵當前，還給她三心二意，想著有的沒的，真是愚蠢的男人！
蘇菲依舊沒說話，只是握著樺的手稍稍加大了力道，指甲也毫不留情地陷進他的手背。她在警告樺，別扯她的後腿，否則她會宰了他！
一瞬間，樺的臉孔猛地抬起，銀眸微瞇，身上的黑暗氣息也盡數斂去。
「說完了？」蘇菲也學著夜幽的口氣將問題踢給他。
「呵呵呵，沒想到你們的感情如此深厚，居然離間不了……」
「一二！」蘇菲的口中莫名喊道，話音剛落，她和樺同時抬手，目標左前方三米高度處，一束熾熱的強光，與一道幽藍的閃電瞬間發射了出去。
只聽「轟」的一聲，牆壁被擊塌，夜幽捂著受傷的左肩，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夜幽仍舊面露微笑，就好像受傷的不是他一樣。
「你們的判斷力不錯，居然能夠傷到我，不過，強者可不是只靠擁有強大的力量就成的，還需要——」夜幽陰惻惻地說著，下一秒竟移身至夏草的身邊。
蘇菲和樺不由地心中一緊，夜幽果然是個老怪物，心機奸詐無比，他們根本就不能預料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草兒，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夜幽突然伸手解開綁著夏草的繩子，並一臉柔情地問道。
夏草驀然一驚，雖然她曾無數次聽到過夜幽那虛假的甜言蜜語，也曾無數次被他折磨得遍體鱗傷，但她依舊像飛蛾撲火一般，又一次撲進夜幽的懷抱，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緊緊抓住夜幽對她片刻間的溫存。
「當然是真的，我愛你！比任何人都愛你！」夏草緊緊摟著夜幽的腰，癡情地傾訴著自己那無怨無悔的心意。
蘇菲低下頭不去看夜幽的那張笑得分外得意的臉孔，他的面皮是俊美的，但看在蘇菲的眼裡卻是醜陋至極。一個恣意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縱有千般原因，萬般苦果，也不值得世人同情，死不足惜！！！
「那你有多愛我呢？」夜幽的聲音顯得鬼魅陰森。
「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夏草癡癡猶自迷戀著夜幽為她所張開的毒網之中。
「那你願意為我死嗎？」夜幽說得很輕鬆，就好像「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我……」夏草的身體一僵，但仍然堅定地點頭，「願意！」
「草兒，我相信你是愛我的，那麼，你為我跳下去吧！」夜幽說著便推開夏草，聲音恢復慣常的緩慢疏離，繼而一拍手，夏草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方形的深坑。
那深坑內向外冒著紅彤彤的，熾熱的火焰，整間控制室迅速變得熱浪蒸人。蘇菲暗自咬牙，這次夜幽想對付的人應該是她，而且，她似乎輸定了。蘇菲再一次加重力道握了握樺的手。
「你……」夏草受傷又迷惘地望著夜幽。
「跳呀，你不是說你可以為我去死嗎？那你去死呀！」夜幽突然推了夏草一把，夏草的身體頓時便向深坑內傾倒。她的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恐懼與絕望，兩手向上伸著，企圖抓住她根本抓不到的東西。
夏草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然而，她並沒有掉下去，身體被一條鎖鏈懸在半空中，而向她扔出鎖鏈的人正是她的女兒蘇菲。
此刻，蘇菲因為救夏草這一舉動而露出了破綻，被夜幽的咒術禁錮住。樺本想伸手去拉蘇菲，卻被蘇菲踹了出去，她可不想兩人全被抓住任夜幽宰割。
「菲兒，爹地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了，想要做強者就不能有心。你今天會被我捉住也是你自作自受！你不去理那個女人不就得了？你讓她死不就得了？」
「放開她！」樺惡狠狠地瞪著夜幽。
「放開她？呵，年輕人，你太愚蠢了，你根本就配不上菲兒，菲兒只能是我的！」夜幽說著便逕自走近蘇菲的身邊，伸出冰涼的手指輕撫著蘇菲的臉頰，「菲兒，重生之後的你擁有著極品的鮮血，與其給那個一無是處的笨男人，不如給爹地如何？」
夜幽說著，手指忽而冒出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入蘇菲的脖頸，暗紅色的血液瞬間湧了出來。夜幽趴在蘇菲的脖頸上，伸出舌頭貪婪地舔舐著血液。
樺見了，獠牙撐出口外，用力刺破自己的嘴唇，鮮血也頓時流了出來。
「放了她，你不是要血嗎？我給你！你不是痛恨樺氏一族的吸血鬼嗎？來殺我啊！」樺的聲音很低沉，銀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憤恨。
「你？呵呵，我當然要殺了你！不過，我現在想先品嚐自己女兒的鮮血，你就先在那裡看著好了！」夜幽笑得張狂。
「看著？哼，我勸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
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深坑的旁邊，將夏草從中拉上來之後，他手中晃蕩著一枚心形懷表。那是蘇菲在預感到夏草有危險時交給他的。
夜幽本是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向他，卻在見到那枚心形懷表時，表情一怔。
「你還真是夠粗心的，居然把你心愛的瑪利亞給弄丟了！」樺冷冷地說道。
「哼，只不過是一張照片而已，無所謂！」夜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既然你不在意，那好，我就直接扔下去了！」樺說著，當真鬆開了手——
就在那一瞬間，夜幽躥了出去，也就在那一瞬間，兩道幽藍的閃電擊中了夜幽的心臟……
「噗——」，夜幽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步履不穩地站在深坑的邊上，手中卻緊緊抓著那枚懷表。
夜幽受重傷，咒術自然禁錮不住蘇菲，此刻，她與樺站在一起，冷睨著因受傷而再也擺不出慈祥笑臉的夜幽。
「你倒是癡情千年，而人家瑪利亞根本就沒將你放在眼裡不是嗎？」樺將夜幽之前說給他聽的話拿來說給夜幽聽。
「噗——」，又一口鮮血自夜幽的口中噴出，縱然他是個千年老怪物，這次也是必死無疑。
「瑪利亞並不愛你，你卻為她屠戮了一千年，夏草那麼愛你，你卻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你不覺得自己才是最可悲的人嗎？」樺繼續說道，權當是作為替他送行的悼詞。
「……呵呵……」夜幽忽而低笑起來，並因笑而再度噴出一口血，「……呵，就因為她愛我，所以我才討厭她！她有著瑪利亞一樣的容顏，卻愛上了我，這不是可笑的事情嗎？瑪利亞並不愛我啊，她為什麼要愛？她要愛，我就要折磨她，我要折磨到她說不愛我為止……咳……呵呵……」
「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樺冷硬著嘴角，不打算再和他多說廢話，抬起手想給他最後一擊。
而這時，夏草卻突然撲上前抱住夜幽，表情一反之前的無助與悲傷，此刻的她，臉上透著堅決之意。
「原來是這樣嗎？呵呵，很抱歉啊，我就是愛你，我無法不愛你，就像你無法不愛瑪利亞一樣！你聽著，我夏草這一生無論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呆在一起，你休想擺脫掉我！」
夏草自始至終都未看向蘇菲，但她接下來的話卻是對蘇菲說的：
「菲兒，媽咪這一生都毀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媽咪還是會將你送進孤兒院，媽咪不希望你一出生就面對著這麼一個邪惡至極的男人！你很恨媽咪的軟弱無能是吧？你想罵媽咪，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是吧？呵呵，媽咪就是這麼個沒用的女人，連媽咪自己都痛恨自己，厭惡自己……可是，媽咪就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無可救藥的男人，媽咪沒辦法去選擇，媽咪……」
蘇菲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她的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菲兒，媽咪知道你雖然外表冷若冰霜，但內心卻是溫柔善良的，當你捨身救起媽咪時，媽咪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但同時又感到溫暖、幸福……菲兒，你是媽咪的驕傲，而媽咪也相信你會比媽咪幸福……」
夏草轉過臉望向樺：「菲兒就拜託了……」繼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淚「嘩嘩」地向下落，「孩子……也拜託了……」
夏草的這番話無疑是在交代遺言，蘇菲想上前拉住她時，她已經抱著夜幽倒向了深坑之中，只留下一句沉痛又無奈的誓言——
「夜幽，我說過了，你死，我會陪著你一起死！……」
「啊——」蘇菲突然仰臉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之後轉身離開，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一走出控制室，蘇菲的身體晃了兩晃突然倒向了一邊，樺及時接住她，將昏倒的她打橫抱起。
在回去的途中，樺聽到蘇菲模糊的囈語：「崎兒……崎兒……」囈語的同時，眼角竟也流下兩行淚水來。
樺的心中一陣揪痛，所過之處，樹葉落盡，狂風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