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46章 番外 有女如此(1) 文 / 泡芙笑笑
「好。」冷香凝欣喜地抱起小拓拓,陡然離了母親的懷抱,他不悅地哼了哼,但到底抵不過濃濃睏意,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冷香凝將孩子放在搖籃裡,扶著桑玥在床頭坐好,這才把孩子放入了她懷中。
桑玥打量著懷裡皺巴巴的小東西,鼻子塌塌的,嘴唇大大的,除了膚色當真白皙,其餘的怎麼看都覺得不夠完美,跟他爹爹比可是差得遠了。她鬼使神差地嘀咕了一句:「好醜,我出生時不會也這麼醜吧?」
冷香凝破涕為笑,擰了濕帕子開始清洗小拓拓指縫間多餘的皮脂:「哪有親娘嫌棄自己孩子醜的?我們小拓拓最好看了,你小時候也好看。」
講到最後,話裡已含了一分不易察覺的感傷,她難產了三天三夜才生下女兒,但卻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昏迷,再睜眼時懷中便已空空。那種被奪了幼崽的痛苦,饒是她當初癡傻,也差點兒尋了短見。
蓮珠走了進來,喜色道:「陛下,奴婢把小皇子抱下去洗個澡吧。」
說完,蓮珠探出手去抱,桑玥卻是側身避過,捨不得,一刻也捨不得分開。
蓮珠愣了愣,冷香凝和顏悅色道:「把浴桶抬進來,在這兒給小皇子清洗。」
「是!」
不一會兒,太監們抬了一個淺淺的木盆,大約齊膝高,盛滿溫水,似一個小小的泳池。
蓮珠欲要給小拓拓寬衣,桑玥察覺到了冷香凝眸子裡的期許,她對著蓮珠擺了擺手:「你們退下。」
「是!」
眾人退下後,桑玥把小拓拓遞給了冷香凝,「娘,你給孫兒洗個澡。」
「好!好!」冷香凝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她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撫育女兒成人,錯過那十幾年天倫的何止雲傲?還有她這個母親啊。每一個被囚禁的日子,每當她幾欲崩潰時,但想著女兒的安危,她愣是生生忍住了做傻事的衝動。
一年一度的見面,見的卻不是親生女兒,誰理解這種蝕骨相思?
她小心翼翼地抱著小拓拓,有一瞬的恍惚,她不確定在她臂彎裡睡得香甜的是女兒還是孫兒,她麻利地脫了小拓拓的衣衫,將他放入盆中,柔滑的指尖輕輕拂過他嫩嘟嘟的藕臂和圓滾滾的小肚皮,骨血相連的觸感像三月春陽照進了她陰霾多日的心底,暖烘烘的,令她的笑意也染了幾許明媚。
「哇——」許是瞌睡被驚醒,小拓拓忽而小臉一皺,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太過嘹亮,隔了簾幕深深、宮牆重重,還是驚得路過華清宮的太監打了個哆嗦。
桑玥的黛眉一挑,這哭聲,比起桑玄安和桑妍小時候可嘹亮了太多。
在門口張望了許久的慕容拓一聽見兒子的哭聲,生怕他嚇到了桑玥,三步並作兩步邁入了房內。
「娘,我來吧。」
「噓——別哭,別哭,吵到你娘親了!」慕容拓雙手掐住他的腋下,高高一舉,威懾了一番,正要放到一旁的搖籃裡擦乾水漬好抱出去,誰料,電光石火間,小傢伙兩腿一彈,慕容拓的俊臉一熱……
尿了……
尿他臉上了……
慕容拓呆怔了,兒子送給他的見面禮竟然是一泡童子尿?
桑玥和冷香凝都看著呢,你這小傢伙半點兒不給你老子留情面!
屋子裡的女人相視而笑,不作言辭。
慕容拓輕咳一聲,他到底頭一次照顧小奶娃,沒經驗是必然的。拿過帕子抹了小拓拓的童子尿,真想一巴掌拍爛他的屁屁。
桑玥眉梢輕佻,道:「你上陣殺敵是能手,照料孩子卻太差強人意了,你呀,一邊涼快去,讓我娘照顧他。」
「桑玥,我搞得定你難道搞不定他?」慕容拓哼了哼,把兒子放進鋪好了毛巾的搖籃,拿過帕子給他裡裡外外擦了一遍。
噗!
他正在擦他小屁屁的手一熱……
拉了……
拉他掌心了……
好巧不巧的是,拉完他便不哭了,口裡還吹起了奶泡泡,睜著湛亮無辜的眸子,誠然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
慕容拓的俊臉一沉,這是……故意要整他?
出了皇宮,荀義朗快步上前,把準備好的氅衣披在了冷香凝的身上,溫柔地繫好絲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這回,你總該放心了。」
這段日子,她寢食難安,對荀義朗自然也沒好臉色,難得他始終如一,即便委屈也默默承受她的怒火,她抬手摸了摸他俊逸的眉眼:「委屈你了。」
荀義朗抱著她上了馬車,握住她的手:「怎麼是委屈?你能陪在我身邊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如何對我,我都甘之如飴。再者,我是你丈夫,如果你在我面前還得戴上一張優的面具,那這夫妻做得有什麼意思?」
冷香凝靠進他溫暖的懷抱,傾聽著他蒼勁有力的心跳,柔聲道:「漫漫人生路,我而今才想明白,珍惜眼前人,莫待失去才追悔莫及。單論這一點,玥兒比我做得好,她雖是我的女兒,但更多的時候我卻覺得她比誰都懂事,這些年,若非她和你庇佑,我或許早已是黃泉路上一縷孤魂,我心疼她,但也不能冷落了你,這幾個月終究是我錯了。」
荀義朗欣慰一笑,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滿眼寵溺:「那你就好生地補償我。」
冷香凝心頭一熱,嬌羞地點點頭:「好。」
荀義朗的心砰然一動,喉頭滑動了一下:「香凝……」
冷香凝眉眼含笑,似一朵嬌艷的花蕾,在燭火的映射下綻放出了艷冠群芳的美,只是那無與倫比的美中隱約夾雜了一絲哀戚:「但我到底不年輕了,又經歷了一次小產,能否有孕還得兩說,我不想荀家的香火斷送在你這一代的手中,你考慮……納兩房妾室吧。」
冷香凝是個多麼專橫的性子,荀義朗再清楚不過了,即便雲傲是皇帝,她也不許他碰別的女人,而今卻是為了延續荀家的香火勸他納妾,在說這話時,她的心……其實在滴血吧。
「清睿,芬兒,琴兒和玉兒骨子裡都流著荀家血,我的孩子是荀家人,難道我姐姐的就不是了?清睿很好、很優秀,將來他會接替我成為新一任的荀家家主。你不要有心裡負擔,也別再說什麼勸我納妾之類的話,生養一事隨緣,我不急的。」
冷香凝垂眸掩住飄苦澀的神采,莞爾一笑:「都聽你的。對了,玥兒說再過幾月便和慕容拓帶著孩子回南越一趟……」
「你不許去!」慕容宸瑞和桑楚沐,曾經都對她有不輕的情愫,這一去,萬一又鬧出點兒什麼事,他可就追悔莫及了。
冷香凝笑了,極少見到他霸道的樣子,倒是很有趣。「我要跟你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確切地說,是兩件。」
荀義朗倒了杯參茶,餵她喝了一口,道:「什麼事?」
冷香凝淡淡一笑:「第一件是好事來著,你記得桑玄羲嗎?」
「喝完。」在荀義朗的要求下,冷香凝喝完了滿滿一杯參茶,虛弱感減少了些,荀義朗才道:「玥兒在南越的二哥?」對抗陸鳴心時,桑玄羲和韓玉曾出現過,他邀請了他們過府一聚,印象十分深刻,那名男子恬淡優,知書達禮,極討人喜歡。
冷香凝的眼眸裡浮現起瀲灩光輝:「玉兒心儀他,總想著去南越尋他,眼下正好有個機會,你若同意,便讓玉兒隨慕容拓他們一起吧。」
荀義朗歎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她看上誰不好,怎麼看上了南越人?非要學你的侄女兒遠嫁他國。」
冷香凝笑了笑,緣分這種東西誰說得清?荀家人都是癡情種,看上了便很難改變了。
「第二件事,便是和芷珺有關了。」說這話時,她的神色黯淡了幾分。
「芷珺怎麼了?」
冷香凝徐徐一歎:「芷珺嫁入太子府已有兩月,但也不知誰說她和慕容錦從半年前便在一起了,算算日子,半年了卻並未懷有子嗣,況且,她曬不得太陽,已惹來了諸多非議。偏偏慕容錦又專寵她,不臨幸慕容宸瑞送入府的側妃,也不知是慕容宸瑞的主意還是我父親的,現在,冷霜的二女兒已經啟程去往了南越太子府,她也是個一等一的美人,琴棋書畫各方面都特別優異,性情更是溫婉賢良,這樣的女子,也不知道會否成為芷珺的障礙。冷霜雖並不參與冷芸和我之間的爭鬥,但她和冷芸同母所出,這口氣,她嚥下了或沒嚥下,不得而知。」
荀義朗拍了拍她削弱的肩膀,寬慰道:「冷芸已被追封為皇后,廣宣侯府也水漲船頭高,勢力提升了不少,他們若衷心辦事,榮華富貴少不了,但要是包藏禍心,玥兒不會放過他們的,能夠牢牢握住慕容錦的心,足見芷珺是個聰明的孩子,何懼冷霜的女兒?慕容錦並非好色之徒,他喜歡的是芷珺的性情,不是她的樣貌。」
馬車即將抵達荀府門口時,二人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喧鬧,荀義朗命車伕快速前行,到家後,他將冷香凝抱下了馬車,立時便有一對高齡老夫婦迎了上來。
「好侄兒,你回來得真晚,叔叔我都等了一整天了!」說話的是一名六旬的華發男子,身形消瘦,眉目清秀,雖已步入遲暮之年,但仍是丰神俊朗,他,便是九姨娘荀嵐的父親——荀俊。
荀家歷經數百年傳承,除了荀義朗這一脈的嫡系,旁系不少,荀俊雖是姓荀,其實跟荀義朗並無多少血緣關係。在他身旁,是妻子吳氏,她笑容滿面地看著荀義朗和冷香凝,眸子裡難掩憧憬和算計之色。他們家早已沒落,幾年前荀義朗找上他們做了筆交易,一個女兒換來家財萬貫,怎麼想怎麼覺得太划算了!而今族裡的長輩們都說荀夫人身子羸弱,無法綿延子嗣,他們忙不迭地就送人來了!二女兒比之大女兒更貌美如花,想必這次的價錢定是極高的。
「哎喲,侄媳婦兒長得真好看,跟那天仙兒似的。薇兒,快過來,見過荀夫人。」吳氏的手一拉,一名年紀約十八、九歲的美貌女子闖入了眾人的視線。當初的九姨娘貌似天仙,她的妹妹定然不會差了。事實上,荀薇兒哪怕不如冷香凝這般傾國傾城,卻已能艷煞瀟瀟秋景、羞遍落落繁花了。
荀薇兒並非大戶千金,但令冷香凝詫異的是,她舉止優、神色坦蕩,渾身每一處都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細細分辨,竟似有鳳來儀。
荀薇兒的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徐徐攢動,分外純真透亮,但偶爾又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而當她那璀璨的眸光落在冷香凝的面容上時,表情瞬間凝滯了……
她按住突然一痛的胸口,怎麼會是她?
夜色迷離,燈火昏黃,荀薇兒肌膚如玉,帶著淺淺潤白光澤,似一朵鑲嵌在瑞雪天山頂與藍天呼應的白雲,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亦高貴得無人可以採摘。冷香凝乃天生鳳格,即便不笑不怒不顯神色,也鮮有女子能在氣勢上壓過她,然而此時,荀薇兒明顯地能與她一較高下了。
冷香凝稍稍側目,有女如此,荀俊家何以沒落?至於荀薇兒露出那種惘然的表情,她並不覺著奇怪,大周誰人不知她和「已故皇后」容貌一致?想必這名荀小姐見過皇后的畫像,第一眼便驗證了傳聞罷了。
冷香凝不由地多看了這名女子一眼,哪怕心裡疼痛難忍,仍擠出一副端莊的笑靨,清婉嗓音似夜曇霍然綻放,直讓人驚艷沉醉:「荀小姐既然來了,便在府上小住幾日,權當探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