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78章 比死更難過(3) 文 / 泡芙笑笑
桑玥回到歡歌熱舞的大殿,和林妙芝眨了眨眼,林妙芝會意,低低地笑了。
桑玥坐到楚嫿的旁邊,將湖邊發生的一幕簡單講述了一遍,省略了慕容宸瑞和陶氏、郭氏的存在,只說容青瑤不慎落水,先行回府。楚嫿心情大好,不由地又多喝了幾杯。
幾輪歌舞後,眾人瞧不出什麼奇特之處,隱隱有了倦意。
暮然,殿內燭火一暗,一道寶藍色身影翩然而入,緊接著,頂上滾落一地紫紗,將其合圍中間,透過薄沙瞧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僅憑那曼妙的舞步和天籟歌喉,楚嫿第一時間叫住了他的名字:「麟思!」
麟思本就長得俊美,上了戲妝後更是傾國傾城、顛倒眾生。且看他揚袖半遮面,羞盡奼紫嫣紅;再看他折腰把袖揮,霍如蛟龍出世;又看他金樽空對月,愁遍滿座才子佳人,此情錯付難收,悲、慟、哀、怨、恨最終化為尾音一聲淒楚酥柔到骨子裡的吟唱,千古寵妃的愴然一生就那麼真實地走進了眾人的視野。
隱於薄紗後,他的身姿和容顏都那般飄渺虛幻,唯有慕容歆,怔怔地望穿了一層紗霧,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角橫流的魅惑風情,那風情就像夜空忽然飛落的一片驚世霞彩,美得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抓,奈何指尖穿透霞彩,看它瀲灩生輝,卻就是握不住,它從未真實存在過,是鏡中花、亦是水中月。
一曲作罷,慕容歆的眸子竄起一層水霧,心痛得幾乎要出聲阻止麟思的行動,但她晚了一步,就在眾人沉靜在麟思蕩氣迴腸的戲曲尾音時,麟思自腰間摸出匕首,朝著桑玥刺了過去!
別人只當這是個舞蹈動作,楚嫿卻瞥見了那犀利的銀光,情急之下,她幾乎是本能地推了桑玥一把。
桑玥勃然變色,她絕對想不到生死關頭楚嫿竟然會出手救她!麟思根本來不及掉轉方向,楚嫿因使力的緣故也來不及起身避開……
「子歸!」再顧不得隱藏實力或者子歸的身份,桑玥揚聲朝著門口喚道。
子歸像一道鬼魅閃至桑玥的身側,正欲拔劍,桑玥制止了她。
匕首已戳破楚嫿的衣襟。
「啊——」楚嫿一聲慘叫,閉上眼。
她是死了嗎?疼都不知道了……
彭!
慕容宸瑞將楚嫿緊緊地抱入懷中,收回腳,冷然的眸光掃過被震飛撞上了牆壁的麟思:「慕容耀!你打著舉辦宴會的名義,公然行刺本王的王妃!」
楚嫿這才反應過來,她是被王爺給救了!這……大庭廣眾之下,王爺就這麼抱著她?
垂眸一笑,雙頰紅了紅。
麟思是芳年華的戲子,眾所周知,但他和慕容歆的關係,便是慕容耀都不知道。慕容耀命侍衛將麟思擒獲,桃花眼裡閃過一絲極危險的流光,似煉獄的火種,只要爆發便能焚殆整個世界:「大膽逆賊!誰指使你行刺攝政王妃的?來人,給本王將芳年華所有人抓起來!」
慕容歆埋在寬袍下的手緊拽成拳,從她放任麟思去刺殺桑玥的那一刻起,就斬斷了和麟思的未來,她明知道刺殺成功與否,麟思都只有死路一條,心,不是不痛的,但為了除去那個眼中釘、為了斬斷弟弟的情絲,她堪堪忍住了阻止麟思的衝動。只是萬萬沒想到,真當麟思落入法網的瞬間,自己竟然痛得肝膽俱裂、神識俱碎!
這樣的痛,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桑玥將慕容歆的神色盡收眼底,只見慕容歆長睫顫得快要跌落了,清冷的眸光深處暗湧澎湃,仿若鎮壓了無數哀嚎的厲鬼,可依她的道行,貌似快要壓不住了。既然如此,送她一程!
桑玥給子歸使了個眼色,子歸會意,悄然出掌,震斷了麟思的腰帶。
一片淡紅色的、邊角繡了木芙蓉的絲帕飄飛落地,身旁的侍衛撿起來打算遞給慕容耀,慕容宸瑞低聲一喝:「拿來!」
侍衛望向慕容耀,慕容耀並未察覺有何不妥,點頭,侍衛將帕子遞給了慕容宸瑞。
慕容宸瑞定睛一看,與楚嫿異口同聲:「慕容歆?」
桑玥遞過身子,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眸,仔細端詳了一番,掩面驚呼:「上面繡的不正是護國公主的名字嗎?」
楚嫿知道桑玥對布帛很是精通,於是將帕子遞給桑玥,桑玥接過,雙指捻了捻,道:「這種絲綢名為楓秋,乃通體火紅的血蠶所出,因產自秋季,又紅艷似楓葉,顧取名為楓秋。在京城是斷然找不到的,唯獨慶陽一年才產一小匹,我曾試過讓人以天價收購半匹楓秋,最終敗興而歸。」
慶陽正是慕容歆的封地,一年才產一小匹說明它彌足珍貴,若非慕容歆親手相贈,外人絕無可能得到,更何況是名戲子。
「區區一方絲帕又能說明什麼?本宮沒少賞給下人,興許是哪個奴才手腳不乾淨給偷了去!」慕容歆強裝鎮定,冷聲道:「皇叔,這擺明是有人陷害我,如此拙劣的伎倆,皇叔你也信?我要對皇嬸動手,絕不可能選在耀兒的府邸,這不是擺明了在讓耀兒難堪嗎?」
眾人覺得慕容歆說辭不無道理,畢竟沒有人喜歡在自己家裡殺人。
慕容耀走下台階,拔出侍衛的利劍,指向麟思:「不要企圖污蔑我皇姐!趕緊說出真兇,我會向皇叔求情,對你從輕發落,否則,我砍斷你的手腳,再將你處以極刑,讓你生不如死!」
麟思咬唇不語,慕容歆長睫輕舞,聲透蒼穹,宛若自茫茫雪域高原而來,連室溫都降了許多:「將他押下去,嚴刑審問,一定要查出幕後真兇!」
「公主,麟思有罪,你的嫌疑也不小,要抓的話,應該一同入獄才對。」桑玥公然站出來,講了句令所有人驚掉下巴的話。
慕容宸瑞和慕容歆對著幹不足為奇,人家是攝政王,可桑玥是什麼?不過是個小小庶女,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護國公主叫板!護國公主就算入獄又如何?她手裡握有先皇御賜的免死金牌,過不了幾日,備了案,她立馬就能重獲自由。桑玥……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嗎?
慕容歆深吸一口氣,喝道:「桑玥!本宮跟攝政王說話還輪不到你來插嘴!本宮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才是幕後主使,若非你提前知道麟思會行刺,為何突然躲開了?來人,給本宮將這個妖言惑眾的人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本王妃倒要看誰敢動桑玥一根頭髮!」楚嫿將桑玥拉到身後,不屑地瞪了慕容歆一眼:「你不要賊喊捉賊!別人都在看戲,你卻在看我攝政王府的席位,居心叵測的人還不是你?」
楚嫿這種護短的行徑叫桑玥略有些心情複雜,他們母子真是一個樣,認定了的人拚死都要護下去,可今晚,自己差點害了她。
慕容宸瑞的臉平靜無波,揮手,無數黑衣人從天而降,攔住了靖王府打算去抓獲桑玥的侍衛。
這種詭異的場面讓許多熟悉朝堂的人大跌眼鏡,靖王府跟定國公府同仇敵愾才對啊,怎麼會本該是敵對關係的人站到了一條陣線,本該是朋友的卻反目成仇了呢?
韓玉垂眸不語,她不喜歡聽戲,所以並未入神,方纔她明明瞧見麟思是朝桑玥刺過去的,攝政王妃是為了救桑玥才險些遭了毒手,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畢竟,刺殺定國公府的千金和刺殺攝政王妃的罪名不可同日而語,攝政王分明是逮住時機要懲治慕容歆,她一個小嘍囉,斷沒有桑玥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公然地捲入朝堂之爭。
一念至此,她看向桑玥的眸光又暗沉了幾分,好像突然理解了為何桑楚沐會將那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桑玥,而不是桑玄夜。
慕容耀持劍的手青筋暴跳:「或許,他要刺殺的人不是攝政王妃,而是桑玥呢。」
桑玥淡淡一笑,今天她是鐵了心、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她向前幾步,湖藍色的裙裾像一片移動的汪洋,浪花繾綣,輕輕拍打著眾人疑惑不解的心,彷彿答案就掩藏在那某一朵淡的浪花裡,所以大家,都錯不開視線了。
「麟思,你究竟是要殺我,還是殺王妃?殺我的罪名,可輕了不少呢。」
這話明顯帶了蠱惑之意,只要他順著梯子往下爬,說其實刺殺的是桑玥,或許,情況又不一樣了。
誰料,麟思並未接過桑玥拋來的橄欖枝,眾人不禁目瞪口呆。
「我就是要殺王妃,怎麼了?誰讓她違背了先皇后的遺願,不輔佐靖王殿下登基?」
「麟思!你不要滿口胡言!」慕容歆騰地直起身,動作太大,竟然掀翻了面前的矮桌。
麟思大義凜然道:「公主,麟思承蒙你兩年厚愛,感激不盡,我只想與攝政王妃同歸於盡,也好報答……你對我的情意!」
這話,明著是為慕容歆開脫,實際卻向眾人昭告了一個驚天秘聞:麟思是慕容歆的男寵!現在,即便麟思說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自作自受的,也沒人信慕容歆是無辜的了,甚至,麟思提到了先皇后囑托,怪罪楚嫿沒有帶領寧國公府輔佐慕容耀登基,所以,慕容耀也脫不了干係。
麟思不是要殺桑玥嗎?怎麼一口咬定要殺之人是楚嫿?難道……一個大膽的猜測閃過慕容歆的腦海:麟思背叛她了?在她終於愛上麟思之後,麟思……背叛她了?
這比看著麟思死在她面前更加難受!
慕容歆雙腿一軟,跌坐在了鋪著軟墊的椅子上,但她卻感覺不到墊子的存在,猶如剛剛飛入雲端,突然就跌入佈滿荊棘的萬丈深淵,心,連痛都來不及,忽而就被抽空了!
桑飛燕嚇得半死,慕容耀倒台了,她要怎麼辦?她拉了拉滕氏的衣袖,小聲道:「祖母,你替靖王殿下求求情吧。」
滕氏冷冷地推開她的手:「有本事學你二姐跳出去說啊,」桑飛燕低頭,滕氏又道:「就你這腦子,難怪靖王殿下看不上你!」
事到如今,靖王府的這場災難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為了保住慕容耀,慕容歆一力承擔罪責,與麟思一道被押入大理寺,擇日由攝政王和皇上親審。
慕容耀望著慕容歆被侍衛大理寺的人帶走,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和不足,一直以來,在慕容歆的羽翼下,他躲過了無數的血雨腥風,而今,這羽翼強勢遭到剪除,他除了心痛和焦急,什麼都做不了。他緊握著拳頭,看向一臉從容淡定、靜立於楚嫿身旁的桑玥,直覺告訴他,這件事與桑玥脫不了干係!因為桑玥曾經那麼明確地表態,會殺了慕容歆!
桑玥,是你嗎?是你做的嗎?
慕容宸瑞是為數不多地看清了整個事件經過的人,一個晚上,兩場變故,皆與桑玥有關,不會是巧合。他的眸越發深邃,如無底的黑洞,望不見底。
桑玥心裡暢快得不得了,這顆棋子,她埋了整整半年,機緣巧合下得知了麟思淪為慕容歆男寵的原因,她便與麟思和宸楓開始了交涉。起初,只是為了獲取慕容歆的信任,好明裡暗裡操控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整整大夫人之類的,誰料,無心cha柳柳成蔭,麟思竟然成為了整垮慕容歆的關鍵所在!
這件事唯一出於意料的就是楚嫿救她的舉動,倒是免了她一場血腥的苦肉計。其實刺殺的對象是她也好,是楚嫿也罷,只要慕容宸瑞在場,就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倒慕容歆的機會。
這一次,慕容歆再入大理寺,即便有免死金牌,桑玥也保證她會死得很「舒服」很「**」,嘖嘖,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想欣賞那幅「美好」的場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