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清顏駿馬,十里紅妝 文 / 張芷言
這一日,終於到了。
寧霜沉默著,任由太后娘娘派來的八個婢女為自己褪去全身的衣物,再送進那巨大的木桶中洗澡,外面很冷,但清羽殿的耳房裡卻放著幾盆炭火,烤地整個屋子都暖暖的,木桶裡卻不知宮人們從哪裡尋來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妖艷異常。
心中含著隱隱的期待和絲絲欣喜,那個在碧雲峰上救她於虎口之下的男子,那個在南竟國皇宮對她生死不棄的男子,那個在滄州府衙對她執手許諾的男子,今日,她終將成為他的妻,不須再掩飾彼此的情意,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巧笑嫣然。
宮人們在她的身上擺弄著,華美的衣裙,鳳冠霞帔,醒目的大紅色,一件一件,都穿戴在她的身上。
思緒飄向半個月前,在永壽宮正殿聽太后和玉蘭姑姑說話的時候。
清荷,羽徵,這是兩個人的名字,準確的說,是兩個女人的名字,寧霜只知道,羽徵是沈諾軒的母親,或許從此以後,她也要跟著叫母親,可是清荷是誰呢?清羽殿,只怕就是從清荷跟羽徵的名字中來的吧。
她並非正經的皇家女,可也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從永壽宮裡嫁出,當今太后是主婚人,這樣的榮耀,全天下並非每個女子都能夠享受得到。
外面,已經是鑼鼓喧天,祥和喜慶的樂曲穿透重重宮殿,傳到寧霜的耳朵,讓她忽然覺得有些茫然,掙扎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當這一切真的來臨的時候,她卻覺得,幸福來得太快,快得有些不真實。
「郡主,一切都打點妥當了,只等軒王殿下的轎子來接,便可從重華門而出,從此以後,郡主就是軒王妃了。」小桃將最後一支步搖插入寧霜的發間,笑著說道。
「謝謝你,小桃。」寧霜真心地道謝著。
永壽宮裡的宮人,大多是太后親自挑選的,若非太后的意思,也應該是得了玉蘭姑姑同意的,緣著太后和玉蘭姑姑對寧霜的態度,永壽宮的眾人對寧霜都很客氣有禮,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當然,小桃就是這其中之一。
結婚,對女人來說,是一生中極為重要的一天,它意味著人生的轉折,意味著從今以後,她不再是一個人,在茫茫紅塵路上踽踽獨行,而是有他的陪伴,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何事,兩人執手向前,恩愛不疑。
以前的寧霜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會是什麼樣子,沒有教堂,沒有婚紗,沒有戒指,沒有玫瑰,沒有人在神的面前許下一生的諾言,可是如今,她等到了今生的良人,那個人,有著清逸的臉龐,有著堅毅的背影,有著隱忍的性格,也有著執著的深情。
軒王府的轎子從清羽殿一路走向重華門,繞過重重迴廊,禮樂的聲音一直不絕於耳,寧霜知道,自己即將離開這個華麗的牢籠,走向她一直憧憬並且希冀的地方。
沈諾軒一身喜服,高頭大馬行在隊伍的最前面,清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從他眼角眉梢的神色中,卻能瞧出些微被隱藏的喜色。轉頭,看著身後不遠處轎子裡坐著地人兒,隱約的身影卻是讓他那麼安心。
也不知行了多久,彷彿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似的,寧霜安然淺靜地坐在轎子裡,只覺得轎身微微搖晃,便落了下來,聽到喜娘讓沈諾軒踢轎門的時候,寧霜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軒王府一改往日的沉寂,變得熱鬧非凡,除了皇上和太后,朝中大臣也紛紛到此祝賀,沈諾軒被天景帝冷落了二十八年,除了封王那一天,便是今天最為熱鬧了。
寧霜聽著週遭的動靜,知道所有賓客都快到齊了,皇上和太后早已經坐在主位上,為沈諾軒與寧霜主婚。
這是一場盛況空前的婚禮,畢竟迄今為止,東湘國還沒有哪個皇子成親,是由太后和皇上親自主婚的,眾位大臣心中便已經有了想法,人趨利避害的能力,想必都是極強的。
自從滄州水患成功解決之後,沈諾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經大不一樣,往日只覺得四皇子和六皇子有繼承大統的希望,現如今看來,若算上七皇子在軍中的地位,他的勢力,比之其他幾位皇子,也絲毫不遜色。
不過一場婚禮,卻讓眾人心思各異,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三跪九叩之後,伴隨著一聲「送入洞房」,寧霜這才被小桃扶著,進入了軒王府早已準備好的洞房。
這一日,喜憂參半,歡笑和淚水並存,沈煜塵幫著沈諾軒招呼來往的賓客,臉色中看不出一點異常,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唯有沈諾軒知道,他這個弟弟,為他付出了多少。
「軒王殿下,恭喜——」賁啟軒端著酒,走到沈諾軒的面前,說著。
沈諾軒並非愚笨之人,賁啟軒為什麼答應與他合作,又為什麼願意歸順於他的麾下,這些都與寧霜脫不了關係,賁啟軒對寧霜的感情,是壓抑的,是隱忍的,卻也是熱烈的,他欣賞寧霜的才情,欣賞寧霜的性格,只是讓沈諾軒覺得,寧霜的身邊,從來不乏守護之人,若他不能傾盡全力護得寧霜周全,無論是九弟,還是賁將軍,都不會願意原諒他。
「多謝賁將軍。」沈諾軒說著,與賁啟軒碰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也是男人之間的默契,旁人不需要懂,在眾人看來,不過是王爺和臣子之間普通的祝賀與道謝而已,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其中,包含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
從今以後,落霞山上那個光彩照人的奇女子,已經屬於別人,他能做的,只能默默守候。賁啟軒也將手中的酒飲盡,目光堅定,忽而轉身,天涯零落,自此,她是王妃,他是將軍;日後,她將會母儀天下,他依舊半生戎馬。
暮色西沉,軒王府中的客人逐漸離開,熱鬧變為平靜,偌大的軒王府,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唯有管家在指揮著下人收拾著白日的狼藉。
天暗了,沈諾軒知道,今日便是他與寧霜結髮的日子,隱忍了二十八年,向來以沉穩著稱的七皇子,第一次有了忐忑的心情。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毫不退縮,敵陣中面臨陷阱暗殺絲毫不懼,可是這一次,他卻有了絲絲忐忑。
天也悠悠,水也悠悠;柔情似水,往事難留;攜手長亭,相對凝眸;燭影搖紅,多少溫柔。
「阿寧——」沈諾軒的聲音帶著絲絲暖意,在這入冬的時節,卻讓人聽起來那麼溫暖和舒適。
紅色的薄紗遮在寧霜的頭上,掩映著房間裡的燭火,讓寧霜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嬌美。因為沈諾軒的一聲輕喚,低了頭,紅了臉頰。
沈諾軒悄然走近,挑起寧霜的紅蓋頭,眼前絕色傾城的容顏下,有著一顆清澈透明的心,她美麗,善良,執著,為愛堅守,她的勇敢和聰慧,她的從容和通透,無一不在吸引著他,若此生能攜手相伴,他願為她,袖手天下。
寧霜的嘴角泛起絲絲笑,空氣中充斥著濃情蜜意,兩人靜默凝視,似乎怎麼也看不夠對方,相思之毒,在最初相遇的那一刻,便已經種下,纏綿千年,淪落三生。
天地間,彷彿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與他兩個人。她,心思切切,一襲紅衣藏不住心底的悸動,彷彿一支正欲開放的蓮花,沉靜而執著;他,神情淡淡,深情若水的眼眸分明含著一抹情愁,一如桃花般優柔。靜謐,溫婉,嘴角輕揚,笑靨如花……似乎沒有哪一個詞,能夠用來形容此刻的心動和美好。
「阿寧,嫁給我,悔嗎?」沈諾軒輕執玉手,問著。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寧霜口中淡淡吐出這句話,朱紅的唇帶著絲絲溫柔,一如那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芙蓉帳暖,一室旖旎。
輕解羅裳,如玉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有些微涼,卻阻擋不住兩顆火熱而靠近的心,在今夜,她將自己交付,給了這個佔據了她整顆心的男子,身心契合。
唇間偶爾發出的嬌yin帶著深深情意,枕上散落的髮絲與他的緊緊纏繞在一起。沈諾軒,是寧霜前世今生所有的生命中,唯一一個讓她甘願承受疼痛的人。
東湘國京都的某個角落,宛如嫡仙的男子看著手中的碧玉簫,腦海中閃過那絕美的容顏,清淺的笑意,白衣勝雪的女子就那樣停在那裡,他或許再也忘記不了,千帆過後,鉛華洗盡,她依然是那個妍顏靈動的清顏女子,清淺從容地走過這婆娑紅塵,只是,陪在她身邊的,永遠也不會是他。
將碧玉簫輕置唇邊,有哀怨舒緩的曲調隨著跳躍的手指緩緩飄出,不知穿越了幾千里,似秋雁啼哭,落葉悲鳴。
世人只看到我在人群之中笑,卻沒有人看到我在人群之中笑得一臉落寂。寧姑娘,今生亦舒與君無緣,惟願此生,你能幸福。
「殿下,夜深了……」背後有聲音傳來,說著。
風亦舒閉著眼睛,直至一曲奏罷,方才開口,淡淡地說著:「晚妝,姽嫿,委屈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