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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九章 月圓之夜,揮灑清霜 文 / 張芷言

    夜色如水,清輝如碎,光和影斑駁地灑在地面,讓整個竹屋顯得更加影影綽綽。那道頎長的身影就這樣屹立窗前,靜靜地凝望著窗外,孤寂清冷。此刻的沈七,身上穿的是寧霜前幾日剛下山才買來的袍子,月白長衫,青絲如瀑,仿若天外之人。

    「七哥,在看什麼呢。」寧霜將做好的飯菜都端來桌上,看著沈七出神的背影,叫道。

    「今夜,是月圓之夜。」沈七沒有回答,只是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

    「是月圓呢,我來這山中許久,竟也不知道此時是何年何月了。」寧霜笑笑,叫沈七一起吃飯,隨意地說著。

    她著實不知現在是何年何月,或許雨夢的記憶裡有,但是寧霜已經懶怠去搜尋這殘破的記憶了,山中無日月,得過且過吧。

    「天景十七年七月十五,我來這裡,已經八天了。」沈七這才轉過身,坐到桌前,接過寧霜遞過來的飯菜。

    「天景十七年?」寧霜詫異地說著。

    「當今皇上年號天景,莫不是寧霜姑娘久居深山,連這也不知?」這下輪到沈七詫異了。

    寧霜忙笑著,解釋說:「不,我不過是隨口問一問,其實我在這山中日久,都不記得自己在這裡住了多長時間了。」

    的確,寧霜每天平淡地過著日子,看書,採藥,偶爾過幾天才去山下鎮上換點東西,姜府的血案還歷歷在目,頂著姜雨夢的身子,她實在不敢太過張揚。

    「吃飯吧,我只是感歎一下,沒想到今年的七月十五,竟是和姑娘在這裡過。」

    「七哥,聽你的意思,莫不是七月十五是個特殊的日子?」寧霜好奇。

    「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其實是在下的生辰。」沈七據實以答。

    也不知為什麼,沈七看著寧霜求問的神色,便不由自主地說了,往日的他,是從來不會跟一個女子這般親近,更加不會對一個剛剛認識八天的人,講這些話的,然而,寧霜不同,這短短八天的相處,已經讓寧霜在他的心裡留下一道痕跡,磨滅不掉,揮之不去。

    「真的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這樣我也可以多做幾個菜,為你慶祝一下啊——」寧霜驚喜地叫了起來。

    沈七看著寧霜興奮的神色,微微一笑,實在不忍告訴她,他的生辰,也是他母親的忌日。

    在那個地方,大概早就沒有人記得他的生辰了,也早就忘記了他母親的忌日,因為和他同一天出生的,還有他的六哥,那個只比他早了一炷香出生的哥哥,兩扇門,擋住了所有的喜怒哀樂,一邊是鑼鼓喧天的慶賀,另一邊是淒淒哀哀的愁情。

    六哥和他的母親,是那個人眼中最寶貴的存在,也是一眾兄弟中最受矚目的人,此刻,只怕那個地方,定是歡天喜地,歌舞昇平,所有的人都端著酒杯,觥籌交錯地為他的六哥慶祝生辰吧。

    沈七心有所思,回憶起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裡,不理會外面的喧鬧,靜靜的看著母親的遺物發呆,照顧他的奶娘會做一碗長壽麵,然後帶他拜祭母親,直到奶娘去世,他就再也沒有跟人提起過,七月十五這一天,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七哥?七哥?」

    「啊?」

    「我叫了你好幾聲了,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寧霜很少見到沈七失神的樣子,每次見到他,總是一副睿智地似乎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可是,寧霜卻覺得,她寧願永遠不要看到沈七這樣失神的表情,因為,她會心疼。

    「沒什麼,吃飯吧。」沈七不想再多說,便只得這麼說道。

    「七哥,就像你跟我說過的,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他不欲為人知的往事,七哥心裡是難過的,我看得出來,月圓之夜,本是團聚之時,七哥卻惆然不語,七哥既然不想說,那我便不問,但是我有份禮物要送給你。」寧霜知道沈七定然不會告訴自己,但是他的神色,又確實不像有生辰的喜悅,於是她大膽地猜測著。

    「你不過剛剛知道是我的生辰,從哪裡變出來的禮物?」沈七卻被寧霜的話勾起了興趣,一挑眉,略似不信地問著。

    寧霜沒有說話,笑了一笑,站起身,朝著書桌旁邊的案幾走去。

    書桌旁邊本來擺了一個小案桌,上面放著一把古琴,她沒有彈過古琴,但是雨夢學過,還很精通,她從來沒有用過雨夢的記憶來做過什麼事情,今天正好藉著沈七的生辰,來試試雨夢的記憶好不好用。

    窗外月明,夜涼如水,素衣女子緩緩坐在案幾前,手起音落,十指纖纖,沒有一絲生疏,流暢的曲調反而自然地從指尖傾瀉而出,朱唇輕啟,帶著前世的記憶,為明月而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琴聲悠悠,清寧靜默,盤旋繚繞,傳入耳畔,無限情愁,無限哀思,亂了心神。

    寧霜一曲唱罷,站起來,走到沈七的面前,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從來沒有人聽我彈過琴,也不知道自己彈得好不好,獻醜了。不過就算不好聽,七哥你也將就著吧。」

    「很好聽,你的琴音,和你的歌,都很好聽。寧霜姑娘,這是沈某二十七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沈七說道,不是他講好聽的話,而是發自內心的謝意,他感謝寧霜,甚至感謝那個讓他受傷的人,讓他能夠無意間走進這裡,認識一個這樣的女孩,擁有一段這麼難忘的記憶。

    寧霜淡笑,沈七的這一句肯定,如同剛才的琴音一般,讓她亂了心神。燭影搖紅,寧霜的臉微微有些羞怯,卻很快恢復正常,她是現代的女子,怎麼可以動不動就臉紅呢?而且,他傷一好,就會走了,自己和他,終究不是一路人,她還要遵循心裡的那個聲音,去尋找一樣東西,在這個陌生的異世,好好生活下去。

    為雨夢,也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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