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筆落驚風雨 文 / 伊甸園主人
洪萍津津有味地一邊吃著充滿濃濃愛意的晚餐，一邊聽吳曉一五一十地講述下午在星星希望學校的見聞。這種交流，幾乎成了習慣，每次吳曉有無法理解的地方，洪萍總是像當事人一樣，一猜就中，一想就懂。
「所以我說嘛，你們譚主任在局辦沒什麼地位，頂這個主任的大頭銜，卻指揮不動手下的小羅羅，幸虧你來了，否則他就成了光桿司令。不過這樣也好，他才會愈加重視你，把你當親信培養。」
吳曉幫洪萍夾了塊魚肉又加了兩勺豆腐，他那天聽楊文傑說萍姐喜歡吃魚頭豆腐，心裡就記下了，而且特意不放蔥。洪萍平時挺注意飲食，她的體質容易發胖，但是今天放開了肚子，愣是把滿滿一大碗魚頭豆腐吃的只剩下湯汁。
「至於收禮這事，譚主任硬要給你，你就必須收下，否則他會認為你裝清高，有心抓捏他的把柄，反而對你產生了警惕。呵呵，沈聖儒和老戚兩人爭來爭去，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我猜誰也得不到好處。」
吳曉不懂，問道：「我看老戚塞了譚主任一個大紅包，沈聖儒則更加直接，兩條香煙兩瓶五糧液，手筆不小呀。」洪萍不以為然道：「都是小錢，你知道我上次給葛局長買的那方硯台花了多少錢嗎？私人渠道就起碼要30幾萬，還是老朋友了，公開拍賣的話，上百萬也不是沒有可能。」吳曉倒吸了一口冷氣，那只知道那塊是端硯，就是沒預估到價值那麼大。
「你看著吧，弄到最後，譚主任誰也不幫，除非他們兩個再去別的領導那裡塞東西，否則，校長一定是空降的。」看洪萍說的振振有詞，吳曉這才認識到，原來譚主任也是個官場上的老油條，反倒是秦主任那樣的粗人，心裡高興憤怒全都寫在臉上，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陰暗面。
一頓飯吃完，吳曉受益頗多，他是一張白紙，被洪萍一筆一劃描成了一副風景秀麗的山水畫。
這天晚上，兩人沒有滾床單，吳曉為了眼不見為淨，刻意回到自己的家，然後開始撰稿。說實話，東海市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瞭解星星希望學校的發展歷程，也沒有人比他對那個學校更有感情，所以老戚和沈聖儒的廢話在他聽來，全是無稽之談，一大半是套話昏話。所以這天晚上，他也沒怎麼查資料，前兩天看的文章已經不少，這會兒寫出來，下筆如有神助，彷彿中學那會兒的作文功底又死灰復燃，春風吹又生了。
斷斷續續改了三四遍，又大聲朗讀了兩遍，等到最後定下來，已經是晚上11點半了，這篇800多字的稿件寫了將近4個小時，他還記得高考作文也是800來自，時間才用了1小時，那時候對於遣詞造句還沒現在這麼熟練拿手，現在人生有了更多的體悟，寫起來自然也更加有把握。
星期二一早，吳曉仍舊早早的來到局辦，拿起掃把先掃地，然後拖地，要是每個辦公室都像他那麼幹，明天清潔大媽就得下崗回老家。等到譚主任來上班的時候，吳曉敬了煙，然後就把連夜寫就的宣傳稿遞了上去。
譚主任早上怕是吃的包子，滿嘴包子味，他深吸了一口煙，戴上老花鏡，開始有模有樣地讀稿子，就像高考批卷老師批改試卷一樣，他默默看了一遍，又輕聲讀了一遍，放下稿子，把煙蒂戳在煙灰缸裡，抬頭問道：「這稿子是你自己寫的？什麼時候？」
吳曉如實回答道：「譚主任，是我自己寫的，昨天晚上吃完飯開始寫，寫了4個小時，有點慢，怕寫得不好，所以改了又改，讓您見笑了。」
譚主任沒有接話，站起來讓他跟上，「葛局長不知道在不在辦公室，我給他也看看去，給點意見。」兩人於是一前一後來到了副局長辦公室，葛局長今天上午正好沒有外出，此刻正在看一份人事科交上來的推薦表格，每年暑假，各個中小學校長和書記級別的領導，都會進行適當的調動，有些退居二線了，有些調入市區了，有些則是同級別之間的平調，所以雖然下個月就退了，但是7月份的工作量著實不小，忙的連看報紙的時間都沒有。
「老譚，大清早的找我有什麼事嗎，我知道你昨天帶著小吳去星星希望學校視察了，不會是想替別人說好話吧？」葛局長頭也不抬，抓緊時間瀏覽推薦表。譚主任則一臉尷尬，支吾道：「沒有的事，葛局長，我真的沒那個意思，我是因為讓小吳寫了一篇宣傳稿，自己拿不定主意，想請您看看，給點寶貴的意見。」
「噢，是嘛，小吳寫的，拿來我看看。」葛局長心裡其實並不贊成老譚的做法，小吳畢竟才入職不到一個禮拜，經驗明顯不足。要知道宣傳稿是準備上報紙的，東海日報是最低要求，雖然現在網絡媒體發展很快，但傳統的紙類媒體，尤其是在機關事業單位，依舊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東海日報上每天刊登的新聞報道，對於大家來說，都是值得花時間和精力去認真關注，細細品味的。
譚主任就恭恭敬敬遞了上去，葛局長這才看了第一段，就被稿子吸引住了，花了3分鐘一口氣讀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竟然問了同一個問題：「小吳，我問你，這篇稿子是你自己寫的嗎？」
吳曉覺得奇怪，怎麼自己的人品就那麼差嗎，不是自己寫，難道還是剽竊別人的不成，心裡想想，嘴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接話道：「回葛局長，這篇稿子的的確確是我自己寫的，昨晚剛寫好，早上我就拿來給譚主任批閱了。」
吳曉的回答，與葛局長心裡猜測的一樣，這下葛局長臉上就笑開了花，右手指了指譚主任道：「老譚，我得恭喜你，恭喜你收穫了一個能幹的部下，這樣的文章，換成十年前的你，你怕是也寫不出來吧？」
譚主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頭隱約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但總體上來講，他還是感到很欣慰的，吳曉越能幹，他手頭上的工作就越輕鬆，空出來的時間，就可以下到各個學校教輔室，吃喝玩樂，走之前順帶拿點好處了。
「葛局長您說的極是，我十年前那會兒還不到40歲，論經驗比小吳更多，但是論筆桿上的功力，確實不如小吳同志，小吳，葛局長這是在誇你，你還不說謝謝嗎？」
吳曉連忙道了謝，給葛局長倒了茶，又給譚主任敬了煙，幸福對他來說來的有點突然，本來還在忐忑譚主任的懷疑與沉默，這下經過葛局長的一錘定音，他心裡就痛快了，好歹4個小時的刪改苦讀沒有白費。
「葛局長，您看我這就推到東海日報去，快的話明天就可以上報。」譚主任建議道。葛局長把稿子遞還給譚主任，點頭答允道：「這個你譚主任決定好了，南陽日報也可以試試看，這是個宣傳我市希望學校辦學成就的好機會，也是為王局和大家臉上貼金的好機會，不要浪費了。」
南洋日報並不好上，上回譚主任寫了一篇關於中學階段推行素質教育改革的稿子，修修改改花了大半個月，東海日報脫了關係總歸是上了，但是南洋日報推了三次都以失敗告終，後來就放棄了。所以他並不認為吳曉的這篇《希望之火可以燎原》真的可以刊登在南洋日報上，但葛局長發話了，就必須試上一試。
回到局辦，譚主任見吳曉嘴角微微上翹，不禁以前輩和領導的身份告誡他道：「小吳你今年幾歲了？」吳曉回答說33歲。譚主任心裡算了下，與自己相差十五六，便倚老賣老道：「年輕人最怕的是什麼知道嗎，四個字，沾沾自喜。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是因為犯了這個毛病，如今才混到辦公室主任的位子，要不然，嘿嘿，我也不多說，你心裡有數。」
吳曉不住點頭答應，表示一定吸取前輩教訓，戒驕戒躁，認真踏實，做好每一份主任交待下來的任務和工作。譚主任趁機下旨道：「那下午你就整理一下歷年的領導講話稿，還有幾份文件，要打印成電子稿輸進電腦，你也做了吧。」
等譚主任一走，吳曉面對著辦公桌上成堆成堆的文稿，黯然成傷，這哪裡是幾份呀，明明是好幾千份！小黃邁著悠閒的步子，手上端著個裝滿茶水的玻璃杯，晃蕩晃蕩走到吳曉身邊，不無同情地歎息道：「小吳呀小吳，你就是太勤勞了，我們譚主任才會找上你，你看看我們你就知道了。」
吳曉呵呵笑著敬了煙，他活到33了，偷懶不是不會，而是覺得自己是葛局長提拔進來的，再說譚主任也難得看得起他，怎麼說也得盡點力，幹出點成績吧，至少在星星希望學校一年的經歷告訴他一個道理，只有努力和奮鬥，才能收穫香甜的果實。
他沒有接話，小黃卻又接著打探道：「昨天下午跟老譚一起出去，收了不少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