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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485章 終於等到你 文 / 鏡未磨

    林向雨叫不醒她,也很著急,小小的人兒,只超過床面一點兒,擁著林樂的一隻胳膊一遍遍的喚她:「媽媽……媽媽……」

    而後,她就被永遠的捨棄了。

    有幾個人過來要將林樂推走,說要司法鑒定之類的,那時候她真的太小,什麼都聽不清楚。

    只知道他們要將她的媽媽帶走了,於是緊緊拉著不肯放手。那時候的感覺那麼強烈,覺得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再也找不回了。

    可是,林樂來來去去,可曾有過一個瞬間,哪怕只是一秒鐘,也不想對她放手過?

    她於她,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厭惡?憎恨?嫌棄?還是其他?可曾有愛,哪怕微不可尋的一點點……

    當年她稚氣未脫,力氣薄弱得根本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不能阻止他們將人帶走,她已經哭得聲音嘶啞,喊破了喉,緊緊的拉著林樂的手臂,那些人卻仍舊比她執意。彷彿只能是那樣,結果不會再有變數。

    有護士過來抱開她,哄著;「孩子,乖,你快放手,你媽媽她已經死了……」

    他們說她媽媽已經死了,多麼殘酷的字眼。

    可想而知,她無能為力,最後林樂還是被帶走了。

    她不肯離開,堅持要在病房裡等她,覺得她會回來。她是媽媽啊,這世上哪有當媽媽的會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顧的?

    她忘記了,林樂從來都是那樣的不負責任。

    曾經帶她去商場,將小小的她忘記在專賣店裡。也有的時候坐在她的車上睡著了,無聲無息,林樂喝點兒酒,也會把她徹頭徹尾的忘記,最長的一次鎖了她一整夜,嗓子都哭啞了,她才想起來找她。在車上找到,大病了一場,被送到醫院險些救不回。

    而林母卻說;「死了吧,死了也好,省心了。」

    林樂只是一句話都不說。

    太小了,哪裡知道恨,更多的還是依戀,依戀母親的溫度。

    甚至不知道這是種惡毒的詛咒,只記得那些話和那些個表情,其他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最後清冷的病房中只剩她一個人,林父林母撇下她走了。醫生護士來勸過,可是她不肯離開,想帶去辦公室等家長來接她,她也不肯。

    就傻傻的等在病房裡,盯著那一張床,等她的媽媽,那個風塵裡賣笑的女人,攜一身的煙氣酒氣回來,只要是她回來了,就怎麼樣都好。

    因為那是她的媽媽。

    這世界上和她最親的人。

    可是,她等不到她了。她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再不會風塵僕僕的回來,坐在床邊靜靜的抽很多根煙……也不會再拍著她的腦袋煩燥的罵她「喪門星」。

    林向雨隱隱知道她是為什麼死了,那一晚她喊她上床睡覺。醫院裡那種禁煙的地方,她還是摸出一根煙點上了,表情裡有張狂的肆無忌憚。那樣子就跟吸噬了極俱快感的東西,整個人都要無所畏懼的爆炸了。吐了一口煙圈,整張臉覆在薄霧裡。

    她說:「既然讓我痛快,那麼,就全都休想痛快。」

    林向雨再回憶不起她扭曲的面部表情,因為那張臉隱在煙霧裡,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

    記得最清析的,便是那一夜她醒來,看到她眼神明亮的望著她,沒有抱她,可是定定的望著。

    林向雨年復一復,在歲月催人老去之後,仍舊會想,她對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呢?厭惡?憎恨?嫌棄?還是其他?可曾有愛,哪怕微不可尋的一點點……

    只覺,過盡千帆皆不是,她竟然想不清她對她到底是種什麼感覺。

    侍者走過來,將他盛著清水的杯子倒滿,禮貌的點了點頭下去了。

    他慵懶的靠在沙發背上,閒散的翻手裡的雜誌。

    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前面不遠有一對相親的男女。抬腕看時間,坐到一起十分鐘了,女的遲到了,估計遲了很久,其實在她進來的前一剎,男子站起身已經打算離開了。見她進來,又坐了回去。

    女人打一坐下,就開始裝瘋賣傻,先是形色匆忙的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清水灑了一身。抽出紙巾擦拭,正顯露她惡俗的品味。一條過識的牛仔褲,緊緊的貼在身上,本來腿型很好,均勻又修長,順著往下,才發現細節沒法看,帆布鞋裡一雙大紅色的襪子。男子也注意到了,問她:「江小姐的本命年?」

    女子笑了聲:「不是,我只是一年四季喜歡穿紅襪子。」

    女人可以不漂亮,但絕對不能惡俗。

    男子壓下一口清水,饒富興致地操手望著。嘴角微笑揚起淺淺的弧度。

    見那端的江小姐一坐下又開始自毀形象,看來真是有意砸場子來了。

    「對不起,遲到了。昨晚跟哥們出去喝酒,喝高了,一覺睡過頭了。鬧鐘響我都沒聽到,奶奶的,你說笑人不笑人?」

    她講話的時候很有幾分豪放勁,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萬丈豪情。

    這樣粗枝大葉的女人,只怕哪個男人撞上了,都笑不出來。何況是對面一臉呆板的眼鏡男,瞧他那樣子三魂七魄都要被震掉了。

    他遠遠的看著,倒忍不住想要發笑。

    眼鏡男穩了一下神,問她:「你還會喝酒?」

    江小姐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現在不會喝酒的還叫女人麼?」

    眼鏡男笑的已經十分勉強。

    接下來的談話一句比一句無厘頭,江小姐不僅粗俗,還很無知。

    男子再抬腕,心中默數,一,二,三,眼鏡男站起身,只說了句還有事先走了,快速逃離現場。

    他將雜誌扔到一邊,撐起下頜看著她,襯衣上落下淡淡的影子。

    覺得是那樣神奇的一件事,之前古靈精怪的江小姐馬上變得安靜又憂傷,快得如同按了切換鍵。之前的乖張如潮水般褪去,不過眼鏡男失之交臂的瞬間,江小姐就被一種類似錐心之痛的東西侵蝕掉。就像是一個人一個不甘願的表情撐了很久,累到極至,一秒鐘都再偽裝不下去。停下來的時候,快得就像是一張面皮被撕下,自然不過眨眼間的事。

    他幾乎一下斷定,這個女人的心裡,已經有人了。

    她坐在那裡整個下午,連姿態都沒有變,直到日落,一動不動,安靜的像朵百合花。

    他起身離開,打她身邊走過,更清楚的看清她那張臉。巴掌大小,皮膚白皙,很乾淨的女人。不像是二十六歲女人會有的臉。那感覺說不出,像是一闕詞,又像是一軸畫,韶華正盛,彷彿一株桃花,佔取春風第一流。

    入夜,萬籟俱寂,他坐到沙發上重新翻看她的資料。

    中間一沓照片掉出來,各種角度的抓拍,落在地毯上,低頭去看,驚鴻一瞥。最早將照片拿到手裡的時候不覺得她多美麗。漂亮的女孩子他見得多了,什麼樣的沒有。

    只是真人讓他有些意外,幾年前也見過,可是離得太遠,篤定以後還會相見,便沒有細細的去看。今天離得這樣近,低頭看過去,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倒有幾分素衣白雪的寧靜。

    不愧是當律師的,嘴巴很凌厲,而且得理不饒人。

    在酒店裡撞到還真是個意外,那天他有事,沒有閒心跟蹤她去瞭解她的一舉一動。

    他跟客戶吃過飯出來,她在同一家酒店參加完同事的喜宴。喝的醉醺醺,出電梯的時候撞到他的懷裡來。

    他穿筆挺的手工西裝,連西裝褲的線條都講究到熨出筆直的線,是衣冠楚楚,溫好看的斯男子。

    江小姐借酒裝瘋,順手調戲,揚起頭,輕拍他的臉:「呦,還是個美人。」不知怎麼想起那句:「美人如玉劍如虹。」

    他將江小姐當成路人甲從懷裡扔出去,毫不留情。

    一邊的客戶問他:「薄總認識?」

    他板起臉:「不認識。」

    才走幾步,被同事扶住的江小姐轉過身,喊住他說:「從前有個人推了我一下,後來他死了。」

    他皺了下眉頭,知道江小姐不是裝瘋賣傻,是真傻。

    她不記人的本事還真是一流。

    他都怕她見過他,再見會疑心重重,而她從來只當他是陌路,不是裝出的陌路,是真的不記得。每一次的再見,都是初相遇。

    江小姐馬虎大意的性情看似是天生的,在公交站牌等車的時候被人掏了錢包。

    他親眼看著,只是沉思,為什麼那麼大的動作她感知不到?這樣拙劣的三隻手都能得逞,當事人竟然發現不了也實在是個技術活。

    直等公交越走越近,才後知後覺去翻錢包,他閒閒地靠在站牌上看著,見江小姐把整個頭都要塞到大包裡,最後無果。睜睜的看著公交車在她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開走了,欲哭無淚。

    他走過去,藉著從兜裡掏錢的動作,將一元硬幣從指縫間露出去。

    江小姐明明看到,卻一臉稚氣的不聲不響,直盯著他走遠。喜氣洋洋的撿起來,以為自己撿到一個天大的便宜。

    他回頭,看到她笑得像朵太陽花,簡單的女人,總是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彷彿從來都不是件費力的事。

    午夜的街道上他撿到她,先官司敗訴,接著又相親失敗,中間沒有給她喘息的工夫,馬不停蹄。

    他也是馬不停蹄。

    相親對象是只土豪,也是個怪伽,打見面就炫耀他的資產,卻又明確告訴她,他不喜歡眼皮淺的女人,婚後最好aa制。她坐在那裡早就一臉嫌惡,最後有人來救場。是林樂,蕾絲邊緣,兩人上演了一出很是曖昧不清的戲碼。

    林樂明知故問:「聽說是個土豪?」

    江小姐嘴巴更是陰毒:「哪啊,土豪的弟弟。」

    是,相親男開場時確說他有個更加財大氣粗的哥哥。

    那嘴型一動,他卻看清了,分明說著:「土鱉。」

    相親男踉蹌退場,她坐回到原位上又是一臉默然。

    他聽見林樂說:「又不合適?」

    那年江小姐二十七歲,兩年中那是她相的第二十八個對象。他幫她數著,難怪那樣倦怠。

    林樂又說:「別等了,他不會來了。」

    江小姐看了她一眼,低下頭,開始辟里啪啦的掉眼淚。

    原來她的心裡真是住了一個人,是她的全世界,難道誰都看不進眼裡去。年輕的時候人總是那麼傻,單純又稚氣,為了等一個人,竟忘記歲月刀刀催人老,它會將自己變得辛苦又不堪。

    如若不是負荷不能,又怎會在午夜的當街失聲痛哭。蹲到路邊,整張臉埋進膝蓋裡,之前只是輕聲啜泣,肩膀微微顫抖,最後爆發出很大的哭聲,嗚嗚咽咽的,像個無助的小孩子。

    他想,原來江小姐這麼脆弱,他都還沒有出手呢。怎麼辦?

    到底是因為什麼悲慟不已呢?是因為輸了官司,還是,只是因為等不到一個人?他不知道她在等誰,從沒有見過那個人,至始沒有出現過。幾年來她的身邊就只有他,像隻鬼魅,如影隨形。

    每一次見面,都是初相遇。

    他把紙巾遞給她。

    江小姐淚流滿面,不敢抬頭,只胡亂說感謝的話:「謝謝你,小弟弟。」

    怎會想到,今日她叫他小弟弟,日後要叫他情哥哥,還得為他生孩子。

    二十八,江小姐徹底淪落成大齡剩女,只那容貌在他看來,和三年前倒是沒有一點兒差別,仍舊是楚楚開不盡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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