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82章 永遠的愛人(1) 文 / 鏡未磨
也是恍然想起來,驚魂不已。蘇瑞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決絕起來,真的會拉上紀夢溪給她做陪葬。
她不止一次跟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薄南風,我的包裡可有炸彈,你要是對我不好,讓我不滿意,我就拉著你跟我一塊死。」
秦秋彥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她的包裡真的有微型炸彈,那是她逼不得已防身用的。很多年前就帶著,甚至她上學的時候。
如果最後蘇瑞沒能拉著他一塊死,氣極的時候拽上紀夢溪當墊背,那也是她的行事風格,那個瘋子一樣的女人……
等秦秋彥趕過來,在樓下聽到那聲槍響。不知道是怎麼拖著那條受傷的腿上來的,仍舊奔跑有速,甚至沒覺出疼來,只感覺有液體不斷的往下滴,而他的一隻腳漸漸有些麻木了。
蘇瑞才倒下,紀夢溪感覺有人奔上來,一抬頭,幾乎只有一個斷定是誰的時間,其他都來不及想,就已經被飛身上來的秦秋彥急速帶到窗口,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秦秋彥拉著他,已經從二樓的窗子上一躍而下。
就是這千鈞一髮間,身後廢棄的筒子樓「轟」一聲炸開,煙火噴射之後,瓦碩四濺,危力十足的一陣爆裂,整個建築轟然倒塌。
紀夢溪大半個身子都被秦秋彥扯在懷裡,估計他想給他當個肉墊。耳畔呼呼的風聲略過,兩個人極速的做著自由落體運動。
他還來得及問一句:「江南?」
秦秋彥說:「她很好。」
接著墜落著地,身下是碎裂的瓦片,尖銳的稜角割裂皮膚,有血液蔓延出,兩個人的蜿蜒到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
只是血腥之氣濃重,即便是自己的,也忍不住作嘔,他們都是有潔癖的人。
紀夢溪皺了下眉頭,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害怕。即便死了也沒有什麼,他做好了那樣的打算和準備,昨晚才跟家裡人通過電話。
喉結動了動,聲音沙啞:「好好照顧江南……一輩子對她好……」
秦秋彥側首,臉上劃出一道傷痕。
目光盯緊他:「要活著……」
紀夢溪眼望長空,微微的笑,實則他的頭腦混沌不清,如同被重物撞擊。竟還有短暫的思維說一句重托,其實是個奇跡,宛如迴光返照。
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江南。
為什麼呢?
早在他遇見江南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已經喜歡她很久了。年少的時候讀金庸,最喜歡的要是汝陽王之女,那個燦若玫瑰,精靈剔透,明艷不可方物的趙敏。
後來,在校園的操場上看到江南,就彷彿是透著一種孤勇。覺得,就是她了。
趙敏微微一笑,緩緩的道:「有時候我自個兒想,倘若我不是蒙古人,又不是什麼郡主,只不過是像周姑娘那樣,是個平民家的漢人姑娘,那你或許會對我好些。張公子,你說是我美呢,還是周姑娘美?」張無忌沒料到她竟會問出這句話來,心想畢竟番邦女子性子直率,口沒遮攔,燈光掩映之下,但見她嬌美無限,不禁脫口而出:「自然是你美。」趙敏大喜,問道:「你當真不騙我嗎?」張無忌道:「我心中這樣想,便衝口說出來,要說謊也來不及了。」
那樣的果敢堅決和傻氣,像極了當年的江南和他。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大力的撞擊著,胸口微微疼痛。有什麼東西,碎了,泡沫一般。
秦秋彥全身都疼起來,耳畔湧動著腳步聲凌亂,像從四面八方來。
天上有雪花飄落,一片一片的墜入眼瞳中,稀稀疏疏的,只是零星,眨眼就碎了。今年冬天的一場初雪,說好要帶江南去海邊看雪的。說起來的時候,她眼睛明亮,黑白分明。他笑望著她,嘴上再怎麼說,心裡根本沒辦法抗拒。
可是,他累了,眼皮很沉,只想睡一會兒……一再再提醒自己,不能睡太久,還要去叫醒江南。她還在醫院的搶救室裡生死未卜,不過是騙紀夢溪的,她到底好不好,他不知道。
卻注定要錯過這一場落雪。
秦秋彥想,即便不好,也不能再虧欠紀夢溪了。至於他和江南的糾糾葛葛,哪怕永遠扯不清,也只是兩個人的。最好生生世世數算不清,就生生世世糾纏下去。
母親生在黃河岸邊,是個優漂亮的女人,秦秋彥已經好多年沒有見到她了,連做夢都很少夢到。
如今再夢到,還是年輕時的模樣,鬢髮整齊,笑容溫婉,彷彿永遠不會老去。
他覺得對不起母親,一直都對不起她。她死的很淒慘,於是從來不願想起她。就當她和所有的媽媽一樣,年邁而終,入土為安了。
卻想起小時候,他是個孤僻的孩子呆在家裡不願出門,更不會說話。
媽媽拉著他的手,給他唱一首民謠,一遍遍清唱出聲。
「小板頭,彎彎腰,娶個媳婦沒多高。在屋裡,怕鼠咬,在外頭,怕雞叨。跑到河裡洗個澡,給癩蛤螟摔一跤。」
到如今自然不會再唱了,早已經不唱了。他已經長成男人,是個當爸爸的人了,而他也早已經沒了爸爸媽媽。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過十九歲生日……所以他很害怕過生日。
畏懼著一些東西活著,努力而心酸。
今天仿又聽到母親拍著手給他清唱一首首童謠,心在長久的不安中漸漸被平撫,如同母親溫暖的手撫在上面。將他內心的不平一點點安撫,告訴他,他們不怪他,從沒有責怪過,只想他一生平安度過。
母親的微笑像冰一樣慢慢的融化掉了,可是很溫暖。
她叫他:「小風……」告訴他要好好的活著。
原來他從沒有做錯,也並非不可原諒。當父母的從沒有一刻責怪過他,只要他覺得是幸福的,就怎麼樣都好。
睡夢中,他哭起來,抬起手背擦拭眼淚,卻感覺上面一片濕,無論如何抬不起,被緊緊握著。
他想努力,可是無濟於事,但眼淚那麼洶湧,於是急躁得睜開眼。
是病房的天花板,陽光有一點兒刺眼。他瞇著眸子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確定是在醫院裡,鼻息處有藥水的味道,輸液管裡的液裡一滴滴的往下落。沒看到什麼人,可是不安靜,一直有人在抽泣,該是哭的時間很久了,聲音哽咽斷續,快要斷氣了一般。
微微側首,看到一個人趴在他的手背上,聳動著消瘦的肩膀,哭的很賣力。
連他甦醒都渾然不知。
秦秋彥想說話,一張口撕裂一般的痛觸,低沉而沙啞的發音:「小麻喳,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烙油餅,卷砂糖,媳婦媳婦你先嘗。」
江南怔了下,連哭聲都斷裂,驀然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不相信他已經醒了,以為是在做夢,便目不轉睛的盯緊他。
秦秋彥努力的扯出一點兒笑痕,他說:「我念的是首童謠,小時候我媽念給我聽的。我看到她了,她一定是說我娶了媳婦忘了娘。」
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因為臉色蒼白,淺薄得跟花蕊一般。
挑了下眉毛:「你是我老婆對不對?紅顏禍水,我把媽都忘了……」
江南傾身撲上來,「哇」一聲哭起來。這麼無賴的男人……一定是她的老公秦秋彥了。
她被嚇死了,暈睡了那麼多天不醒來,連醫生都不確定他會不會醒來了。只是那一口氣沒嚥下去,誰也不能判定他死亡,直接讓殯儀館的車子拉走。
江南嗚咽著:「秦秋彥,你嚇死我了,嗚嗚……你要是不醒來,我就跟你一起走了,不活了……」
秦秋彥撫著她的頭髮:「傻女人,那孩子怎麼辦?」
「不管了,反正餓不著他們。暖暖有秦涼……可是如果沒有你,我沒辦法活著……」
秦秋彥將她攬緊,知道她這樣是嚇壞了,那一雙眼睛都哭腫了,這些天只怕一直是哭著過來的。
「對不起,我睡的時間太久了,忘記要起來叫醒你。」然後打量她:「你哪裡受傷?」
江南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腦震盪,以前撞過一次,有點兒脆弱,所以暈睡的比較久。醫生說都沒有大礙,遠不致命。早可以出院了。」
「秦涼和暖暖呢?」
「也沒事,秦涼手臂劃破了皮,包紮之後就沒事了。暖暖是那天哭太久了,上火引起喉嚨發炎,所以才會高燒,已經出院了。」
秦秋彥並沒有覺得安心,瞳孔緊縮了一下,彷彿艱難的問出來:「那……紀夢溪呢?」
江南盯著他,不哭了,好一會兒,重新趴到他的身上,雙手攬在他的腰上。這些天他們早已經接受了事實,秦秋彥是不確定會醒來,而紀夢溪卻確定醒不來了。
說起來的時候還算平靜:「他睡得可能要久一點兒,他頭部受到撞擊,裡面淤血。醫生說可能要一直睡著,至於會不會睡上一輩子還說不準,或許會有醒來的可能……」
只怕任誰都難以想像,紀夢溪那樣一個玉樹臨風的男人要像個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一輩子。
太悲傷了,反倒讓人欲哭無淚。
紀夢溪已經被紀家人接走了,病情一穩定就接回了京都,那裡好醫院更多一些,可以接受更先進的治療。
而且聽說紀家人已經在國外聯繫國際頂級的權威醫生為紀夢溪治病了。
江南料想到秦秋彥一定會痛心,強咬著唇齒抑制哭泣,輕聲安慰:「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他除了落地的時候腦子受到撞擊,身上沒怎麼受傷,只破了些皮。而你的肋骨斷了好幾根,墊在他身下的胳膊也斷了。而且……」她哽咽了一聲,徹底說不出話來。
秦秋彥預感到什麼,瞇起眸子:「而且怎樣?」
江南抬起頭,捧著他的臉。覺得要堅強,他怎樣都會知道,瞞不了一時半刻。但如果連她都要死要活,他這樣一個力求完美的人,要怎麼活?
於是她收斂了一下悲傷情緒,告訴他:「你的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那天沒有極時治療,走了太多的路,從樓下跌下時……筋斷了……沒有辦法,只能截肢……」她捧著他臉頰的手收緊一點兒,馬上又說:「不過你不要擔心,只是到小腿,醫生說現在假肢做得很高科技,安裝之後既不會影響走路,看著也跟正常人一模一樣……」她聲音越來越小,到底擔心起來:「秋彥……」
這樣的晴天霹靂,以為他會咆哮出聲的。
不想靜寂之後,他反倒緩緩的笑出聲。手指輕輕摸索她的臉頰,類似感慨萬千的說:「這些年很少過安生日子,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早些年覺得這是稀疏平常的事。這副身體跟著我,從來就沒有安生過。那麼多次死裡逃生,到現在不過只是截掉身體的一小截,老天對我已經很好了。我怎麼會覺得難過呢?」
而且同紀夢溪比起來,他不過就是截掉了一隻腳和一截小腿,真的很算得天青睞垂涎了。
「只要你不嫌棄我……」他鉤起一側唇角望著江南。
江南早已淚流滿面,眼淚簌簌而下,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身上。
吸緊鼻子說;「我不嫌棄,怎麼會嫌棄……我那麼愛你,又那麼害怕。這些年我都是又愛又怕的,不怪秦涼說,你真的太修邊幅太完美了,即便我知道你是愛我的,還會時而害怕……就像這一次,我只在你衣服上看到其他女人的痕跡,嗅到異樣的味道,都要心神不寧,惴惴難安,不是不相信你的愛,再相信還是會沒自信,會害怕。倒希望你有那麼一點兒不完美,哪怕你的臉變醜了,所有人都厭惡也好,這樣你就完完全全是我一個人的了……所以,我不會嫌棄你,覺得老天或許有一點兒偏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