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49章 造化弄人罷(3) 文 / 鏡未磨
他對江家這麼不好,讓所有人多災多難,心裡真是愧疚不已。生命結束了,就終於有了了結,便不想所有人再記起。
這一生所有的不幸,就當是造化弄人罷。
鍾慶豐和宋林愛的婚禮沒有和離正揚他們一起辦。
這段時間出了這麼多的事,宋林愛累得不輕,而且也沒有心情籌辦喜事。打從z城回來,店都不想開了,就一直關門歇業。
有的時候甚至想,關掉算了,整天早出晚歸,忙得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哪能有時間多陪陪父母?人生如斯短暫,死亡又是突如其來,漸漸經受的事情多了,才越發的心生感慨。
哪裡還有心情籌備任何喜事,整天呆在家裡不想出門,大多時候就關在房間裡睡覺。有的時候幫宋媽媽擇菜,洗衣服,拖地板……幹那些最為尋常的鎖事。以前就算有時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不會伸手把媽媽干一點兒的事情。
看著宋媽媽染過發的鬢角仍舊生出灰蒙的一層銀髮,恍然,她的爸爸媽媽也都老了。
去監獄看望孫青,聽方青山說,他已經把江媽媽的死訊告訴她了。一下子便哭了,連話都說不了,呼吸急促困難。
等宋林愛再去,仍舊還是很難過。一問起來,就忍不住辟里啪啦的掉眼淚。
說她出不去,就連江媽媽去世,也沒能送她一程。虧江媽媽以往對她那麼好……孫青不停的責備自己,說她讓江媽媽失望了。
宋林愛安慰她:「不要難過了,阿姨一定理解你。前段時間她住院的時候我一直陪著,她還時不時的跟我提到你。說你雖然坐牢了,可是看著方青山現在那麼上進,總算婚姻穩定了,說她比什麼都安心,也不用再掛心你的事了……所以,你沒能去送她,阿姨她一定不會怪你。等你出來了,再去看她,也不遲。」
孫青低著頭,眼淚就一滴一滴的打在手背上。
哽了聲,問她:「江南還好吧?是不是很傷心?」
怎麼可能不傷心,江南是個看重至親至愛的人,失去了,就跟在抽她的肋骨一樣。
宋林愛歎口氣:「她回z城了,阿姨一下葬,就回去了。呆在這裡只會更傷心,肯定要緩一段時間才能回過神來……」
孫青便不再說話了,覺得許多事情就像發生在昨天,所以再有不幸傳來的時候,那感覺就像是接連而至,命運殘酷到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留人。
就那樣,「砰砰砰」的響動乍開在耳畔,有的時候真希望自己是失聰的,聽不到這世上任何的噩耗。
是不是那樣……就可以安然的過?
離正揚和鍾笑的婚期轉眼到了,這個時候秦秋彥和江南肯定不會再來參加婚禮。江南那個狀況,秦秋彥要一直陪著。
就算他們真的想來,離正揚也不會讓他們過來。
這樣沸騰的喜慶,只怕是種殘忍的事,要傷心的人如何強顏歡笑?
所以,離正揚給秦秋彥打電話的時候就直接說了。誰都別過來了,在他看來,證都領了,無非走個過場,她和鍾笑這種新新人類都不當一回事。
只是婚禮當天,秦秋彥一家人打電話祝賀。還以江南的名義送去了紅包和禮物,也算是沒有落下禮數。
秦涼一直心情不佳,自然連調戲鍾笑也很沒有心情。
鍾笑要結婚了,第一次嫁人,沒什麼經驗,雖然看過無數次,真到自己上場的時候卻難免緊張。
半夜三更便給秦涼打電話,想尋求一點兒安慰,聽秦涼說一句「捨不得」或者「不想你嫁」之類的話。也算功德圓滿,死而無憾了。
不想,電話接通之後,她惴惴難安的說:「秦涼,我要結婚了,忽然不想嫁了,好捨不得你們……」
若是一般的小朋友,只怕會說:「我也捨不得你……」
而秦涼卻很平靜的說:「難得有個人肯娶你,趕緊嫁了吧,還猶豫什麼。這個世界上能坑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有,何況是離正揚那樣的男人,說不定哪一時他想開了,就會將你掃地出去。而且你嫁了,鍾伯伯也能省心一點兒,省著你將他煩死。」
鍾笑之前只是難安,打過一通電話之後就成了絕望,不想自己竟然如此不堪。
跟離正揚說起來的時候,離正揚便安慰她;「不要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你也知道秦涼現在心情不好,定然沒有心情敷衍你,才會這樣直來直往的講實話,你也得體諒他……」
鍾笑提著裙子淚奔:「離正揚,你丫的,我不嫁你了。」
離正揚拉住她,滿是不解:「怎麼了?安慰你呢,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鍾笑扯他的臉;「你這是安慰我呢?還是嫌我死得不夠利索,想再趁機補一腳添一拳?我看你就是反悔了。」
離正揚抓著她的手,飄飄的笑了嗓:「反什麼悔啊,新婚燕爾,稀罕你還稀罕不夠呢。再說,你就這麼走了,豈不是便宜我。不知道二婚男在這個社會是很吃香的,你犧牲自已,就為提高為夫我的價值所在,不感覺特別吃虧麼?」他撫著她的臉:「我怎麼就不知道你是這麼大公無私的人呢。」
真的是虧大了呢,不僅證領了,都已經被他上了又上,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鍾笑真的是不想再折騰了。
這個男人雖然也有點兒壞,但現在遍地走的男人又哪有好的。萬一很不幸,再找的時候遇上個類似秦秋彥或者鍾慶豐的……鍾笑翻了個白眼,還不如讓她死了算。
嫁,怎麼不嫁。
婚禮採取老傳統,新郎率眾兄弟連去鍾家接新娘。
叫門,遞紅包,宣佈誓言,掙錢養家洗尿布,此去經年對老婆惟命是從。找鞋,穿鞋,抱新娘子上轎……竟有這樣多的麻煩事。
黃宇帶頭替新郎打衝鋒,手頭一劃拉,呼朋喚友,上流社會的一票公子哥,別提氛圍多高漲,只差要將鍾慶豐家那扇雕刻大門卸下來。
最後終於如願將新娘子抱上車,鍾笑穿白紗,化濃妝,美麗不可方物。被西裝革履的離正揚抱到花車上,輕風撩起半面妝,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彷彿是那醉了時節的人面桃花相映紅。
就是這紅妝灩灩的佳人,在坐上喜車,車門關上那一剎,回過頭,已然淚流滿面。
女人最最動人的時刻,也是最最心酸難捨的時刻。
從此跟著一個男人走,浪跡天涯,就是他的人了。不管驚濤駭浪,還是歲月靜好,真真正正成了自己的人生。
再不是小孩子了,不遂人願,可以想不工作就不工作,跑到哥哥的身邊來撒嬌。怎麼樣任性都好,誰讓她還是個小孩子。
可從此之後再不是了,煙雨紅塵,女人通通都是這麼結束自己的天真爛漫,任人老珠黃。
鍾笑想起自己看過的一次攝影比賽,有一幅參賽入選的作品,名字似是叫做《台灣新娘》,也是攝影師通過鏡頭補捉到的一個畫面,尋常萬分,看到的時候不覺怎麼。只是不曾走進那人的心裡,孰不知女人的心中此刻有怎樣的驚濤駭浪。
鍾慶豐遠遠的看著,直到車門關上,將鍾笑的那張臉阻隔。
這樣大喜的日子,他的臉上卻不見一點兒歡笑。正因為太親近了,是他一手帶大的妹妹,讓別人帶走的時候,就彷彿是在他的身上割肉。那麼鈍的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就將她給割掉了取走了。
車隊壯大,每一輛都是名車,加上記者,轟動全城。
來時轟轟烈烈,走時熱熱鬧鬧,親朋好友都跟著去了酒店。
鍾慶豐卻沒有即刻跟去,等人走了,返回到客廳裡坐下來,那麼安靜。
掏出一根煙點上,喉結微微的顫。總算……對父母有了交代,將妹妹撫養長大,再看著她嫁個如意郎君,他這個當哥哥的沒有愧對。
宋林愛關上門,進來陪他。打早上就見他板著臉,心情沉重,半點兒笑意都擠不出。就猜出他是不捨了。
坐到他身邊,奪過他手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裡,跟他十指相扣。
「我知道鍾笑嫁人,你心裡不捨。但這是大好事,都說女兒家留啊留的留成了愁……就像我,你看,我家人看著多糟心。」
鍾慶豐看了她一眼,把她攬到懷裡來。
「胡說,誰說你留成了愁,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是你還不肯嫁,我早就想把你也這樣轟轟烈烈的娶到身邊來了。」
宋林愛枕在他的心口上,靜靜說:「等鍾笑嫁出去了,我們也選個好日子,你把我娶回來。省著放在家裡,要別人看著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宋林愛沒人要了。」
鍾慶豐說:「好,我馬上就去娶你進門。」
宋林愛笑起來:「你不是也想娶,人家離正揚有老婆,當然也想接回家去住,老放在娘家算怎麼回事啊。所以笑一笑吧鍾總……」拉起他:「走,我們去觀禮,再晚一點兒離家人肯定瘋了的四處找你。女方的大家長不去算怎麼回事啊,你不是成心砸場子。」
鍾慶豐和宋林愛一起趕過去。
鍾笑正在休息室中嚎啕大哭,離正揚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把化妝師叫進去,再好再防水的妝也經不起她這個哭法,都已經沖花了,頂著張大花臉一會兒其他程序還怎麼走。
連化妝師看在一邊都匪夷所思,沒見過這麼能哭的新娘,懷疑她是不是被逼的,實則根本就不願意嫁。
其實鍾笑不過就是接了一通電話,所以感動不已。
秦涼打來的,電話裡聲音仍舊平和,一絲不苟,不歡愉,也不熱切。
他只是說:「笑笑,今天你結婚,恭喜你,祝你幸福……你是個好女人,將來一定會很幸福的,離正揚會對你好一輩子。如果,如果他欺負你了,就來找我……」
鍾笑握著電話一句話都說不出,哭聲就像洪荒一樣爆發出了。直到秦涼已經掛了電話,她還在那裡一直哭一直哭……
直到最後搞得人實在沒有辦法。
便不得把鍾慶豐找來。
鍾慶豐點活著自己妹妹的腦袋瓜子,一臉嚴肅的說;「你就出息點兒吧,瞅你這德行,不就是秦涼肯好好的對你說一次話,你還想把酒店淹了?別哭了!」
鍾笑抹著眼淚:「人家不是感動麼……」
鍾慶豐便威脅她:「你要是這個樣子,我馬上給秦涼打電話,讓他以後都別理會你了。」
鍾笑憋屈的要命。
「那我不哭了還不行麼。」
鍾慶豐轉首叫化妝師:「馬上給她補妝。」然後又瞪了鍾笑一眼:「再哭就滾出去,別嫁了。」
鍾笑癟了癟嘴巴,想著嫁出去也好,省著這麼受鍾慶豐的氣。
一出來,宋林愛就責怪鍾慶豐。
「今天笑笑結婚大喜的日子,你還那樣罵她,就不會對她好好話說。」
鍾慶豐瞇起眼睛:「離正揚是好好說話了,可是能控制得了她麼。指望她自己良心發現,停下來,這婚禮也別辦了。」哼了聲:「要是秦秋彥在這裡,罵得她更狠。」
偏要是這樣的毒舌男,才能治得鍾笑啞口無言,惟命是從,否則她就沒完沒了。
就這樣,鍾慶豐後來跟秦秋彥說起鍾笑結婚當天,接到秦涼的電話,哭個不停的時候,秦秋彥飄飄的冷笑了聲,還慢條斯理的說:「就你那個奇葩妹妹啊……離正揚肯娶她,也算是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