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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58章 飄搖(1) 文 / 鏡未磨

    轉身要走,想起什麼又了然似的說:「對了,以後不能再叫你江律師了,果然是不能再叫了。」

    宋林愛猛然回過頭,才反應過來江南就站在那裡,那些話她一定是聽到了。

    不管鍾慶豐上車離開的事,那一瞬間像是瘋了。轉身朝江南跑過去,抱住她,雙手緊緊的捂上她的耳朵。想讓她把耳朵閉起來,告訴她,那些都不是真的,是鍾慶豐在胡說八道……

    宋林愛那麼慌亂,自己的手明明早已經凍僵了,彎都打不了,覆在江南的耳朵上,指縫大開,什麼都掩不住。該聽的,不該聽的,也都早就聽到了。

    恍然回過神,藉著遠近暗淡的光看她,看江南靜靜的,早已淚流滿面。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江南,即便是當年紀夢溪將她捨棄,她說她痛不欲生……

    宋林愛一雙手無力而緩緩的垂下去,再也像無能為力。跟著哽咽的哭起來,這一場鏡花水月,映照出來的,卻是兩個人的影兒……

    是她和江南的鏡花水月。

    能說的,只有這一句:「江南,對不起……」

    可江南想,她又如何對得起宋林愛呢……

    廳內燈光雕琢,水晶燈的光亮色彩斑斕。音樂緩緩如流水,似水流年,一切都亮眼華貴如斯。

    桌前男子一身純白色手工西裝,搭藍色硬領襯衣,沒打領帶,領口隨意散開著兩個扣子,喉結,鎖骨,隨著男子彈煙的動作若隱若現,邪魅異常。極少穿這樣明快顏色的衣服,顯襯得像是另外一個人。過份好看的眉眼輕瞇著,薄唇微抿,隱隱含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楊柳岸,柳絮飄飄沾衣袖,有颯爽又魅惑的風情,女人不及。

    時不時抬腕看一眼時間,明顯是在等一個人,又像在等一齣好戲開場。

    江南來得很快,宋林愛拉也沒能拉住,路上闖了紅燈,就這麼過來了。來的時候頭腦就極度不清,不知道來了又如何?

    是來赴一場歡宴?還是來鑒證一次背叛?哪一種想起來了,都那麼極度的想讓人不歡而散。又何必匆匆趕來?

    江南其實更像做一隻鴕鳥,這一次不要讓自己太過勇敢。

    有些東西既然已經是假的了,她倒想希望可以騙她一輩子。哪怕只當她是個癡兒,一輩子將她玩弄於鼓掌,只要不說出來。她認了……早想過要一晌貪歡的,哪怕前面懸崖峭壁,沒想到注定還是不允。

    薄南風見江南明明急匆匆的跑進來,一眼看到他了,卻不再走近,就站在那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將他望著。

    如同隔著一個岸,曾經兩個人的點點滴滴都化作春水流走了,她看著他,竟然無比陌生起來。

    江南呼呼的喘氣,跑得太及,胸膛裡壓著什麼,只覺得氣息不夠。就快要憋悶死了,眼眶很熱,也是憋得通紅,只怕稍稍一低頭,眼淚便會像斷線的珠子淌下來,她從來不避及在薄南風的眼前掉眼淚,這一刻卻不想,微仰著頭,那麼倔強。

    緊緊的吸著鼻子,再看一眼這個男子,鬼使神差的卻笑了,只覺是悲哀透頂。

    原來長這麼大了,相遇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就是那時候驚鴻一瞥的小男孩兒。

    其實也不是長的特別小,只是那一日他坐在春光裡,離得遠,陽光又那麼濃烈,看不清,隱隱只是一個輪廓,便以為他很小,還以為是個孩子。現在想起來,那時候他也該有十**歲了,是個大男孩兒了。

    難怪那麼多次,覺得似曾相識,以為哪一世遇到過……果然不是什麼三世情緣,而是一場孽緣!

    薄南風姿態閒適地坐在那裡,掐滅手裡的煙,鉤動嘴角笑笑:「江律師,來了怎麼不過來坐?官司打得很漂亮吧?」

    掃了她那一臉明快的笑,眼風及時錯開,太耀眼痛心了,如同紮在心口上。

    報復就是這般,是把雙刃劍。

    江南每走一步,都如鍾慶豐說的那樣,像在赴死一樣。一雙腿灌了鉛,走了很久才走到他跟前來。

    薄南風已經站起身,紳士的為她拉開椅子,沒了平日的親暱,面面俱到的公子哥。

    江南沒有坐,站著不動,一雙眼定定的盯緊他。

    知道這是一個高人,過招肯定是不行了,她此番來,就是絕意受死的。

    薄南風同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有飄飄的笑意,邪魅不羈,卻又不達眼底,依稀是清冷無溫的一片光,映照在眼底間。更像是他的本色。

    伸手碰觸她的臉頰,指腹冰冷,宛如房簷下滴水成的冰。江南情不自禁打顫,就聽他不急不緩的問:「怎麼?江律師很害怕我?我是你男人呢。」

    江南不想哭,到底還是忍不住,太難過了,不想心可以這樣疼。

    一行清淚滑下來,打到薄南風扶在她一側臉頰的手上。驀然抽離,桃花眸子瞇緊。

    江南不想再這麼彼此折磨了,又何苦呢?同床共枕的人變成恨意迢迢的陌路人,委實有夠慘淡。

    「你是薄明哲的兒子?」

    薄南風臉上的笑頓時消失不見,剩下的僅有陰霾。

    「怎麼,江律師想起來了?不錯,我就是薄明哲的兒子。當年那個被人割下頭故意殺害的薄東哲的兒子。」

    江南閉了下眼睛,心中感歎,竟真的是這樣,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果然,欠下的債是要還的。

    心口那裡更疼了,連胃和肚子都跟著一起翻攪了起來。皺了下眉頭,下意識伸手按上去。

    薄南風伸手拉她,俊眉蹙起,拉她坐到椅子上。

    江南執意站著沒動,眼眶紅透,仰首問他:「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對不對?打我們從那個官司相識,結婚,再到今天我栽的這個跟頭,都是你算計好的對不對?」

    薄南風擰緊的眉毛慢慢打開,懶洋洋的動了動嘴角,語氣卻陰森噬血。伸手捏上她的下巴,緊緊的扣著,快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了。

    「江律師這樣聰明的女人,該想得很清楚明白了吧?本想給你個驚喜的,看來你來之前都已經知道了。的確是我設計好的,我被人陷害**殺人,那都是我自己安排的一齣戲,包括後來去投案自首的人,一切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認識江律師,並能粘上去的合情又合理的理由和借口而已。否則怎麼能順理成章的進入到江律師的生活裡,再讓你對我動了惻隱之心愛上我呢。是不是沒有破綻?」

    江南的下巴被他緊緊扣著,迫使她轉不了頭,就只能靜靜的與他對望,承受他無情的拷問。

    薄南風難有這樣冰冷淒厲的模樣,緊緊的抿著唇,眼裡佈滿了紅血絲,就那麼犯戾的盯緊她,像要把她吃進肺腑中,定然是恨死了她!

    江南連眼淚都流不出了,四肢冰冷,心也跟著冷透了。一直以為這個男人是她撿來的寶,不知是修了幾輩子的福份才遇上的,她很珍惜,沒人知道她有多珍惜。

    她喜歡他,無論是他妖嬈的桃花眸子,挺直的鼻樑,單薄的嘴唇,說話的語調,聲音,亦或生活中的種種習慣……她都喜歡,拼了命的去喜歡。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此時此刻正殘酷的告訴她,一切天長地久的美好,滿滿噹噹的幸福,卻原來,都是假的。

    薄南風整張臉痛苦的幾近扭曲,質問她:「你不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律師麼,當年為什麼要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明知道真相不是那樣的,為什麼不查一查?為什麼不摸摸你的良心,去問問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他喉結哽動,聲音立刻變得很輕,像是怕自己的情緒過份積攢,控制不好便一下破音。

    一把甩開她,幾乎是拿憎惡的眼神看著她,一字一句:「江南,你是聰明還是傻呢?人心公道,你都不當一回事的是不是?你知道我爸當年為什麼會被人故意殺害麼?就是因為他手裡掌握著一群人渣的罪證,他們怕他揭發,就將他殺害了,人頭落地,死無全屍……若是你的雙親那樣慘死,你會無動於衷麼?你無憂無慮在溫暖的家庭中長大,你知道我過的是怎麼樣生不如死的生活麼?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刀尖上舔血,全身都是纍纍傷疤,為了與你江律師最美好的相遇,纏綿時不會露出破綻,皮都是換過的。很榮幸,一切都是拜你江律師所賜。

    就是那樣一群將我們薄家趕盡殺絕的人,你卻極力幫他們掩飾罪行,是他媽的正當防衛麼?還是你極力捏造的的謊言?你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樣的混蛋麼?他們手上沾了什麼骯髒的東西?你們這幫儈子手!江南,你就是個幫兇。你一個大名鼎鼎的律師該很清楚,幫兇就是共犯,是要被一起定罪量刑的。

    幾年前,我將那些人全部處置了,到現在就剩你江南一個人了,你覺得我會放過你,讓你好好的活著麼?」伸手過來,不顧及她的反抗,把她攬到懷裡來。滿臉妖嬈艷麗的笑意,像一朵開足的罌粟花。

    扣緊她的後腦勺,不理會她的掙扎,吻她的嘴巴,咬疼她,直將她的唇齒咬破,再將她腥甜的血液吸進肺腑中。

    嘴唇上沾了一點,沒有抬手抹去,簡直妖艷到極至。曲指輕輕摩擦她的臉頰,似笑非笑:「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女人,直接殺了太可惜了。而且這些年我領悟到一個真諦,讓一個人真正痛苦的方法不是殺了他,而是讓他生不如死。最好要永遠痛苦一輩子,直到死。江南,你中招了,誰讓你愛我呢?

    青春年少時一個紀夢溪,連你的身子都沒破,你就能心如死灰的惦記他五年。像我們這樣的交情呢?是不是會讓你記我,恨我,一輩子?也疼上一輩子?那些無懈可擊的美好,都是我今時今朝用來扎傷你的利器,那些東西有多美好,等這一刻來臨之後,你就會有多痛苦,這些我一早就算準了。此去經年再想起,是不是會很痛苦?別說你不會,江南,你這樣死心眼的女人,真的只能是一輩子!

    所以才說,是生是死,我都得拖著你。我犯了事,馬上要被逮捕了,還留在這裡不走,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好巧,你也不幸,乖老婆,就當是跟你老公患難與共吧。咱們黃泉路上見,不見不散。」

    見江南一張漸漸蒼白無血色,嘴角笑意慢慢收斂,指掌仍舊扣緊她:「江律師,你可別一下就崩潰了,你還得打起精神等著坐牢呢。這是我今晚送你的禮物。既然你這個行當做得那麼不靠譜,那以後就乾脆別做了,我幫你了斷。聽說坐了牢,一切與法律相關的職業就再與你們這些法律工作者無緣了。恨我麼?」

    江南唇齒顫抖,想說她恨,明知道她會愛他一輩子,只能是那樣了,一生痛苦地回不了頭。嘴巴動了動,卻又像從無恨起。

    只問他:「你這樣跟我演戲,不怕自己會入戲麼?」如果那樣,豈不是大家都免不了的一場疼?

    薄南風飄飄的笑起來:「江南,你太小瞧我的自控能力了,前一秒我還能對你演戲,把你當成這個世界上我最珍愛如寶的女人,當命一樣的愛著。下一秒,若真要將你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連猶豫都不會,就像今天這樣。演戲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心而全意的投入,讓自己都信以為真,看不出瑕疵,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只要最後能把你逼上死路,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傾下身,跟她平視,玩世不恭的笑了聲:「我一個先天性語言障礙的人,只為能夠活命,可以向人求救,連話語都能說流利了。你覺得什麼事還是我做不到的?會控制不住愛上你麼?別做那樣的夢!其實我在你面前也不全是假的,我三杯倒不是裝的,江南,那些年太痛苦,需得用酒麻醉自己才能活著。我就是那個時候酒精中毒,才導致後來的結果,你明白了麼?知道自己虧欠我多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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