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57章 卻原來,都是假的(2) 文 / 鏡未磨
能看出對方準備充份,既然不是他們研發的產品,竟能拿出合理又相當的研發數據等一系列材料說明,這樣看來的確沒有絲毫破綻。完全挑不出任何剽竊或侵權的蛛絲馬跡,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甚至拿出一年前在美國申請專乎的證明,雖然沒有批注,卻當庭出示了當時提交的材料,證明確有其事,該公司對這一技術早有涉及。
江偏首看了鍾慶豐一眼,男了操手靠在椅背上,神情仍舊鎮定無比。江南看了一會兒,安下心來。早料到對方有十足的底氣,能拿出過硬的底牌,否則不會告到法庭上來。
而如今看鍾慶豐的反應,也沒有覺得不可思議,看來情況雖然糟糕,卻在他的估量範圍之內。
掃過一眼,心緒平靜。自然不承認被代理一方侵權,這都是鍾慶豐的意願。並提出請證人出庭作證。
法官批准之後,證人出庭。
是之前見過好幾面的,都是鍾慶豐公司的員工,也是這項高端技術的研發者之一。
至於該怎麼闡述,江南心中很有底,來之前彼此都是碰過頭的,以那樣的高水準,該是不會犯低級的錯誤。
江南看了證人一眼,男子同時望過來,下一秒侃侃而談。
不想形式卻發生大逆轉,像是原本一望無際平靜無波的海面上,驟然風浪來襲,「呼啦」一聲響動,船桿船桅全部折斷。江南心頭一驚,猛然看向男子,連眸子都睜得老大,浪頭打到心尖上,生起沉船的欲感。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那證人分明是鍾慶豐公司的人,幾次見面友善禮貌,積極配合,儼然都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人。這一刻卻突然反目相向,如同背叛的戰友,背後狠狠的捅了江南一刀,出其不意。
只見男子眼望審判席,目光堅直,直言不諱的說:「我思考了很長時間,也和其他證人商量過,意識到作偽證是犯法的。所以我承認之前提供的證言都是假的。是江律師教我們這樣做的,是她告訴我們到了法庭上要怎麼說……」
江南睜大的眸子漸漸瞇緊,一臉一眼的難以置信。
如何沒想到,鍾慶豐手下的員工,科研界高素質的人才,到了庭上竟然會給她來這麼一手。是適當點拔還是教唆慫恿,他們自己不知道麼?
法官問了幾句,都是關於慫恿和阻礙作證的幾個問題。事情到了這一步,似乎已經演變成其他。
接著又傳喚了另外兩位證人,均是異口同聲,說作偽證都是江南一手操弄的。之前提供的假證詞全非他們所願,是江南旁敲側擊拿在公司任職的機會威逼利誘,才被迫提供假證詞。
江南坐在椅子上,剎時間百口莫辯。指尖輕輕的打著顫,全身發冷,有種陰溝裡翻船的強烈感覺。
原本厚實的衣服體內發熱,這一會兒都變成了冷汗泠泠。火氣直衝腦門,死死壓制著安穩坐好,當庭大吼大叫才更加掉價,只會被別人認定成說到痛觸,惱羞成怒。
只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就像一個連環局,設計得天衣無縫,妙不可言。到了這一環節形勢發生超人意料的逆轉,卻不是什麼知識產權的侵佔與維護,完全成了對她的陷害與討伐。
江南做了這麼久的律師,見過的場面不少,怎麼可能嗅不出其中的陰謀重重。知道這一次是有人故意為之,甚至蓄謀已久,絕不可能是證人幡然醒悟這樣簡單。
扭頭看向鍾慶豐。
而鍾慶豐已經站起身,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無關痛癢那般,緊接著目色端重的面向審判席。
江南盯緊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這一刻本不到他發言的時候,原來有序的庭審瞬間混亂不堪。
鍾慶豐還是那種穩健又深沉的語調,在旁人看來,像是看到證人指望不上,不得做這樣的自救行為。坦白從寬。
「我承認,我們公司的確侵犯了大眾國際的知識產權。那一項科技產品是他們率先研發的。本來是打算承認的,不過江律師說只要矢口否認,就有辦法勝訴……」
就連鍾慶豐都是這套言辭,一時間矛頭指向江南,倒成了整個案件最大的爭議。
局面喜劇而蒼涼起來,在江南看來,才是無盡的諷刺。
就在鍾慶豐站起身那一剎那,江南就已經猜到這才是今天對她致命一擊,那張最硬的底牌。沒想到言中,到底是有備而來。
不僅態度良好,當庭招認侵權行為,還出示了錄音資料。都是江南對他及幾個證人稍作點拔的言詞,而且很好的斷章取義之後,成了扳倒她的鐵證如山。
徹頭徹尾的百口莫辯。
江南從業幾年,不說是最兢兢業業的一個,卻恪守職業道德,遵守法律法規。就這一次放鬆警惕,連自己都承認。是做了些出格的舉止,不是疏忽大意,也是因為看著特殊的情份,下意識以為萬無一失。不想馬失前蹄。
她很知道,這一次自己完了……妨礙作證罪,難逃其咎。
審判結果可想而知,不僅是意料中的敗訴,連江南唆使證人偽造證據,妨礙作證,也要被另案處理。
庭審結束,夜濛濛。
空氣中泛著無盡的冷意,已經有了冬天的清冷味道,吸進鼻腔,晦澀的冷氣壓和肺腑中的暖流極速混和,十足難言的味道,透心涼盡。
宋林愛沒想到會這樣冷,氣溫幾乎是一下就降下來了,毫無設防。昨天晌午的日光還都暖洋洋的,只一天,風雲轉變,喝一水氣都有了花白的霧。不僅是冷下來了,還有變天的趨勢,因此連天都黑的似比往日早了一些。
她穿的單薄,卻一直等在外面,十根指頭都僵透了,不斷的放在嘴邊吹氣。等人員一散場,挪動就要動僵的雙腿,急速迎過去,逆流而上,尋找江南和鍾慶豐的身影。
沒看到江南,卻遠遠看到鍾慶豐從裡面出來。陰森著一張臉,沒有表情,更沒有笑意。同彼時黑壓壓的天。
宋林愛欣喜的同他招手:「慶豐……」
快跑幾步迎了上去。
伸手要攬鍾慶豐的胳膊,被他輕輕一側身閃過。宋林愛愣了下,沒有多想,臉上洋溢的笑淡了下,小心意意的問他:「結果怎麼樣?」
鍾慶豐淡淡抬眸,唇角緊抿了下,亦像是說不出的滋味。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大步往車上走去,司機早已經把車開了過來。
「慶豐……」宋林愛搞不清這是怎麼個狀況,只以為判決結果或許不妙。小跑著跟上去:「是敗訴了嗎?江南呢?」
鍾慶豐一直走到自己的車前,步伐很大,宋林愛一路追逐,卻險些跟不上。
直走到車前停下來,回轉身看她。
以後很多年,宋林愛仍舊記得鍾慶豐回眸看來時那一張嚴肅而冰冷的臉,仿如陌生,熟悉還不如初見。那一雙深黑的眸,漩渦一般,將她捲了進去,後知後覺才知,哪裡是什麼好,不過又是男歡女愛中的一場虛情假意。只是這一次的對手跟以往都不一樣,比以前任何一個都要辛辣高絕。
名副其實的一次飛蛾撲火,她不顧一切的去愛了,飛向那發光發亮的火光,以為很美好很溫暖,所以真的是不顧一切。卻忘記了,既然是火,便只有焚身的一種可能,連殘骸都得化為灰燼,灰飛煙滅。
她宋林愛造了那麼多的孽,又怎麼可能真的輕而易舉得到幸福,老天不會如此善待她。便像這樣給她當頭一棒,算作是懲罰。讓一切萬劫不復。
鍾慶豐看了她一會兒,眼窩很深,半晌,只說:「我把你的好朋友送進監獄了,目的達到了,我們的遊戲也該結束了。」
宋林愛以為自己聽錯了,瞠目結舌,險些發不出聲音:「你說什麼?」
鍾慶豐掏出一根煙點上,成了暗色中唯一一點亮光,讓人那麼貪婪和喜愛。
宋林愛直直的盯著,再聽他嘴裡說出的話,感覺像是鬼火一般。燃在她的心尖上,是一座墳頭,從此便要將這個男人埋葬了。
鍾慶豐倒是不屑掩飾,索性將底牌量出來,讓她死也死的明白。
吐了口煙圈說:「這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致江南於死地的局。打我們相遇開始,就是設計好的。而我們這個環節,為的就是今天。這個情節便是需要我們在一起,讓你死心踏地愛上我,等你為我不顧一切。而江南對你這個朋友又是肯仗義相助的,只有這樣,她那麼謹慎而恪守職業道德的人才能暫且放鬆警惕,糊塗一時。如果不是打了這張情感牌,還真的很難將江南拉下水呢,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那是個聰明的女人。可再聰明的女人,也有像這樣犯傻的時候。事實證明,這一步算對了。」
見宋林愛驚怔得已經不能反應,嘴巴動了動,像快要窒息的魚,卻僅能盯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鍾慶豐迎著風彈掉一截煙灰,知道她想問什麼。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會如此?今天的一切,不過是向江南討伐她欠下的。她自己手上沾了什麼,自己會不知道麼?欠下的總是要還的,今天就是清算的好時候。我不過就是幫人了結了一筆帳而已,你也不用這麼驚詫。」
宋林愛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知是聽了鍾慶豐的話,還是當時的風太大,夜太涼,為什麼會冷進骨頭裡?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因為江南的仗義,而將她害慘。
咬破唇齒,恨恨的看著他:「鍾慶豐,你好歹毒,原來是個陰謀家,我宋林愛真是傻了。」
這樣強大的網既然編織好了,她們又怎可能逃得過。如此一想,真是放了好長的線,每一步都穩妥而自然,沒有絲毫能夠引人懷疑的地方。一切就那麼自然而自的發生了,總讓人覺著是天意,非走這一步不可,不走才像是逆天而為,可謂是步步為營。
果然是天生的陰謀家,思緒縝密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想起這一段路,宋林愛不禁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原來她和江南早已經陷在一個局中,卻不自知,直到被人捕獲……
鍾慶豐哼笑了聲:「精心策劃這個局的人不是我,是薄南風,我只是聽命於他的。我們要做的,就是等今天,讓江南一步步的來赴死,還她以前欠下的血債。你明白了麼?」
宋林愛大腦一片空白,半晌,只訥訥:「你說什麼?薄南風?」下意識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一定不能是這樣,只怕江南會崩潰掉。
鍾慶豐已經掐滅手裡的煙,肯定的告訴她:「沒錯,真正設計這個遊戲的人是薄南風,他才是最大的玩家。是他精心布的一個局,你和我上演的這一出,不過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有更精彩的等著江律師呢。」
眼風一轉,本打算上車的,怔了下。看到江南就站在不遠處,站在那片暗淡的光色裡,跟宋林愛一樣死寂的將他望著。那一個瘦小的身體,像風中一片殘垣的枯葉,身上有宋林愛遠比不得的絕望,像是會泣血而亡。
動作緩了一下,轉過身來,扯出笑:「江律師,有挑戰和償試是好的。可是,不是每一次都能那麼好運,像你幾年前打的那個無頭案一樣可以一炮走紅。做違心的事,總有翻船的時候。既然你聽到了,我就不防告訴你,之所以讓你在一個新的領域上栽這麼一個跟頭,就是提點的你記起初時的一些東西。是不是這樣就會想起幾年前自己在這條路上第一步踏出去時的模樣?想起你入行帶的第一個官司?不僅如此,此去經年再想起,也才好印象深刻。所以說,南風想事情總是周全。對你也算用心良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