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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88章 你依舊是我的驕傲(1) 文 / 鏡未磨

    「江南……」想說他很怕,怎麼會不怕,那條路深黑,風裡來浪裡去不過獨身一人,多少次從鬼門關上爬回來,只有喘息的份,甚至忘記疼。

    問出來了,卻只道:「你真的不嫌棄我髒?」

    江南被他死心踏地的按在懷裡,哭得話都說不出,只拚命的搖頭。

    她不在乎他曾經做過什麼,她認準了他,就是喜歡,哪怕輪迴甘墮,她也陪得。

    掙扎著起身,捧著他一張臉,盯緊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你很害怕是不是?」

    薄南風薄唇抿得很緊,亦是不說話,卻很誠實地點了點頭,很輕微。

    半晌,聲音啞透:「很怕……」

    那時候他不過十九歲,遠不是現在的模樣。十足的毛頭小子,而且她不會想到,那時候的他有語言障礙,是個連說話都不完整的人。父母竟外身亡,災難壓下來幾乎是一夜之間的事。

    他被追殺,滿世界逃竄,幾次死裡逃生,鮮血淋淋的從死亡線上爬回來,也因忍受不住痛苦想乾脆死掉算了,他那樣只怕活不久。不過十九歲,如何同人周旋到底。

    有一段慘痛的過往,像斑駁一樣瀰漫在薄南風的心裡,被塵封起來。沒有人知道他痛苦的時候是什麼模樣,想幸福,想快樂,想簡單的微笑,想像所有十**歲的少年那樣在陽光下肆意奔跑。可是,命運告訴他,不可以!

    肝腸寸斷的過往像凌厲的風拂上身,千刀萬剮的疼意,想起來,連骨頭都開始抽搐。薄南風抱著江南的手臂一再再收緊,快要將她的骨頭也勒斷,直融入骨髓裡。那些年他便這樣想,哪怕身體裡有一絲暖,一路走下來也不會深感絕頂荒涼。有今日,沒明天,他常常覺得自己定然沒命見到明天的太陽。於是,他努力要比所有人溫暖,就僅有這微薄的光和熱了。

    江南抓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握,告訴他:「我在這裡,以後我都會陪著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有一種不離不棄叫生死相隨。

    薄南風吸緊鼻子,一滴清淚砸到她的臉上。

    江南想起那個雨夜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等她,風雨交加,他的身體也是涼透,說他很害怕捨棄,唯有眼淚是熱的,跟瓢潑的雨水混淆在一起,瞬間冷卻。

    她越發慶幸當時那麼魯莽,返回頭將他拾回來,並再也放不下。這一生遇到薄南風不管是對是錯,都是好的。

    江南無比認命。

    薄南風抱著她一起蜷縮在地板上,自己覺得冷,便想要溫暖她,嚴絲合縫的抱著,連心跳都是重合的。

    他知道江南一直很想知道他和蘇瑞的那段過去到底是怎麼樣的,他現在就要說給她聽。

    「十九歲之前,我的生活一直優越,但不快樂,我跟你說過我很自悲。怎麼能不自悲,我有很嚴重的語言障礙,便是連話都說不全。那時候我不喜歡出門,甚至不去學校,怕極了別人異樣的目光。獨自呆在家裡,以為會那樣囚上一輩子。可命運連那樣的日子都不肯給我,在我還沒有過十九歲生日的時候,劫難來襲,我爸爸意外身亡。沒過多久,我媽也死了,都以為她是為我爸爸殉情,只有我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其實一切都不是場意外,而是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手中有什麼緊要的東西,讓他們那麼想得到,得不到就要殺人滅口。我媽只剩一口氣的時候,拉著我的手掙扎著只說出兩個字……」

    逃吧……

    像咒念一樣,從她的口中吐出來,用盡了她全身力氣,傳輸進他的四肢百駭。太多個午夜夢迴,只夢到那一個場景,像電影片段的反覆回放,沒有節制。獻血從她的口中溢出來,將淺色地毯染得一片斑駁。她一雙眼睛睜得很大,歇斯底里的猙獰,只是不放心,這世上還有她的孩子,連句完整的字句都不會說。

    薄南風緊緊攥著她的手,想說:「媽,你別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可越是急迫,越發無能為力,他張大嘴巴,任眼淚肆無忌憚的流淌,在她有生之年,卻連一聲:「媽……」都沒喊得出。她死不冥目,直到斷了氣,眼睛仍舊睜得很大,眼眶充血,死寂沉沉的盯緊他,眼角有未滴完的淚,順著眼角向下。她不想走,走了她的孩子怎麼辦?可是沒有辦法,這世上有太多難全的事,只能當作夙願未了,了卻餘生。

    許多年前的那一日薄南風僵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的媽媽,覺得那麼慘痛又辛苦。不想她再累下去了,知道她那樣多辛苦。冷透的手掌覆上去,不再讓她看他泣不成聲悲痛欲絕的模樣。亦只能在心裡說:「媽,安息吧,去找爸爸,我一個人可以。」

    他想扯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終是不能。

    那一日餘暉落盡,天邊殘陽如血,打在他的身上,也像披了件血衣。沒人知道,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整整十九歲的生日。十九年前他的媽媽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十九年後的這一天,他的媽媽卻死了。所以他才會說,這天下的母親哪一個都很辛苦,實則不易。

    可他連一句安撫感激的話都不能說,活生生的像個啞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媽媽去赴黃泉路,拉著他指掌的手青白一片,是她全部的力氣,可仍舊是想抓也抓不住。

    逃吧,逃吧……

    那兩個字像回聲,許多年前永遠是他睡夢中的主旋律,幽怨得全世界都哭泣。他張大嘴巴像魚,想說話想呼吸,可哪一樣都不能。於是一次次從睡夢中驚醒,都是喊著那聲:「媽……」慌然的坐起身。然後大汗淋漓,目無焦距,心口疼得實在厲害,像要窒息了一般。黑暗中拚命的掉眼淚,對不起她,這些年過去她還是不能安心的去投胎轉世麼?

    逃吧,逃吧……可是往哪裡逃呢?

    薄南風的聲音很輕,哽咽到嘶啞,下巴埋在她的肩窩裡,目視不知明某處,機械性的往下說。說他的悲慘過去,說他的痛不欲生,說他從刀刃上走過來,如果他不要別人的命,別人便會要了他的命。

    「我聽了媽媽的話,十九歲開始逃亡。可是,有些人決意想殺你,又怎麼逃得掉。太多次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於是很認命也很安心,太痛苦了,活著這樣不幸莫不如死了好。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一了百了?」

    他笑著問她,江南卻答不出。喉嚨裡含著血,只怕一張口就要吐出來。十九歲……她在做什麼?還在校園裡,有青春可供肆意揮霍,每天沒心沒肺笑得很大聲,拿色彩斑斕的眼瞳看世界,太平盛世,國太民安,笑聲充斥耳膜,安好如斯。而他呢?恐懼活著,又不能死去,全非自己所願,在血雨腥風中打滾。不知疼不知痛,如若可以,能夠保命足矣。

    他不是一下長成現在這副通透的模樣,世事看一眼便知,何去何從都能在心坎裡淡然落定。人若想一夜間長大,數十年的心酸疾苦就也得一朝償盡。

    薄南風就是如此,他的世界一剎那天踏地陷,數事態滄桑,他想活著,哪怕斷掉脊樑也得適著爬起來。

    「那段時間真的是趟著血河走過來的,踩著很多人的屍體,血淋淋的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逃不掉也要逃。總不能就讓我的爸爸媽媽白死了。」他看了江南一眼,不再掉眼淚,瞳中霧濛濛一片,接著說:「那時候最害怕的,就是睡著的時候聽到響動,猛然驚醒,什麼都不想,下意識的抓起外套就要跑。有的時候赤著腳跳下床了,才發現,哪裡有什麼人,不過是路人,不過是過客。我只是怕極,太多個睏倦到筋疲力盡,無能為力的時候,連眼皮都合不上,便有人呼和著來殺我。真的沒了掙扎的力氣,更加覺得死了其實比活著容易許多。最長的時候,十幾天眼皮不敢合一下,倦怠從骨子以及心底裡迸發出。日日如同驚弓之鳥,草木皆兵,連一個正常人要怎麼活著都快忘記了。」

    那樣的毛病後來許久都改不掉,午夜還是不能聽到聲響,聽到就會跳起來,驚忪得全是防備,慌張的看世界,慌亂的一心想要逃亡。為此他刻意去看了心理醫生,足足治了一年半才有所好轉,夜裡終於不再懼怕聲響,可以像個人一樣活著。

    攬著她,聲音很輕,說起來痛觸仍在,卻像是很久遠的事了,實則不願想起。

    「語言障礙也是那時候慢慢好起來的,被逼無奈,有些痛非要吼出來,才覺得好些。即便不言痛,也總是要向人求救的,如果我不說話,如果我連這樣簡單的事都不能表達,我就只能死掉。那時候是我最恐懼的時候,源於靈魂深處的驚恐,比心裡發出來的還能夠要人的命。像個初生的嬰兒,明明什麼都沒有學會,只覺得一切來得太快,太過殘忍。滅頂之災一樣的壓下來漫過頭頂,要怎麼活?遇到蘇瑞就是在落破的時候……」

    那一天他記得,命運太凶殘,險些就要喪命。黑襯衣都濕透了,粘稠的貼在身上,他知道那是什麼,一股子的血腥氣,空洞的肺腑跟著一陣陣翻攪,早已說不出哪裡疼。連奔波逃跑都沒了力氣,就想著,放棄吧,不是次次都逃得掉,也不是永遠能夠死裡逃生。有時候他想,如果那個時候沒遇到蘇瑞,真的就已經沒命了。所以那以後的時間裡,他才想要包容蘇瑞的任性抱達她的救命之恩。

    那一天他被人趕殺到絕望的邊緣,是蘇瑞撿到他,在異地b城。估計蘇瑞那種黑道中長大的大小姐一眼就看出他是個麻煩精,不知道她為什麼仍舊想要救他。而且只看了他一眼,就義無反顧的決定救下他,帶著他躲避窮凶陌路的追殺。

    在蘇瑞聯繫的救兵抵達之前,他們幾乎是命懸一線。早沒了反抗的能力,躲閃不及,而他又重傷在身,身上不知破了幾個洞,據蘇瑞後來說,血液像涓涓流水,而他整張臉眼睜睜的一點點再無血色,那時候她真的篤定他就要死了。

    只有薄南風咬緊牙關,還在死死撐著,那麼多的心有不甘,他的爸爸媽媽都含冤含恨而終,他有什麼權利說死就死。早已經被磨礪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有大半年的時間他都是那麼慘敗凶險的活著,雙手染血,即便不是惡魔也已魔性纏身。

    他伸出手掌,對準燈光的方向,淡淡的瞇起眸子,嘴角有輕微笑意。和許多年前的那個場景一樣。

    他說:「前一晚我發高燒昏迷不醒,做了美好的夢,睡夢中我站在陽光底下,看到爸爸媽媽洋溢的笑臉一如曾經。我覺得那是種莫大的安慰,那麼長的時間裡,唯一安然的一個夢。醒來時倉庫的夾縫裡就有這樣的光射進來……」明晃晃的從他的指縫滲透進來,一直照到他的臉上,好溫暖,是皎潔而透徹的。眼皮一抬,目光移至江南的臉上,素臉朝天,又被淚水洗滌,他伸手觸上去,嘴角仍舊微微的鉤著:「那陽光像極了你的眼睛,清澈而好看,原來這世上竟有這樣明亮的東西。那一天在酒吧第一眼看到你,我幾乎傻了眼,原來你這樣漂亮。」

    江南嗚咽的說不出話,這個故事太過驚心動魄,她慶幸自己沒有犯傻犯渾,覺得他不再好,一伸手把他推出去。這樣的薄南風一點兒不會讓她覺得討厭或者嫌棄,有的只是心疼。

    「老公……」

    薄南風放開她,尋個舒服的姿態枕到她的腿上,攬緊她的腰身,緊緊靠著。

    故事還在繼續,一如既往。

    世上事有因有果,很多東西都是被注定好的。

    薄南風後來一直對阮天明好,對他很好,多少次捨命將他從利刃上奪回來,哪怕重傷再身也在所不辭,是因為他就是當時抵達的救兵。趕過去並將他們找到之後已經過了三天,他的氣息要盡了,奄奄一息。蘇瑞捂著嘴巴嗚咽,知道他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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