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匆匆一會復別離 文 / 沐梓垢
喬東昇正自胡思亂想,只聽洪一緩緩道:「那日龍國內亂,我從你體內拔了龍魂,便要鬼影護送你離開。說起來,咱們爺孫有十幾年沒見了,你那時尚在襁褓中,不認得我,須怪不得你。」
喬東昇聽他說的泰然,不像作假,心道:「龍國和我有什麼關聯?鬼影是誰我也不認得,倘若他當真便是我小時候的師祖,怎麼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明白?」他心裡這樣想,可又不便直問,心虛之下,張口結舌的問道:「請問老……這個,老……師祖,過了這麼多年,您……怎麼會認得出我?」
洪一聽他喊了聲「老師祖」不禁怔了一下,也不在意,從身後甩出一個包裹扔在地上,說道:「人變了樣,器物卻不會變,咱們龍國的龍紋印一看便知。」
喬東昇看去,只見包裹在地上滾了一圈,布袋散開,戒指,手鐲落了出來,正是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爺爺留下的遺物!他心裡也不去想洪一是怎樣得到的,只是一個念頭:「難道爺爺留著這些東西是為了以後相認?那些怪符號便是什麼龍紋印嗎?」這些東西完全顛覆了他以往的認識,實在是無法接受。愣在那裡,心裡波瀾氾濫,說不出話!
洪一道:「那日鬼影走得匆忙,只帶了些你母親平時用的器物在身邊。後來我和鬼影約好的聯絡地點也被叛將佔領,你從此失散,不知所蹤。離開龍國後我也曾幾番尋找,始終一無所獲。」
喬東昇驟聞母親消息,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心內五味雜陳,隔了一會才問道:「我母親她現在還好嗎?」
洪一緩緩道:「你父和你母在你逃出後一日便雙雙捨身殉國了!」語氣中極盡惋惜之情。
喬東昇終於明白爺爺為什麼從小就不許他提爹娘的事情,原來爺爺早知道真相,怕傷了他幼小的心靈。他和父母從未謀面,這時突聽他們殉國的消息,眼眶一熱,一道清淚流淌下來。
洪一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往者已逝,來者之可追,你也不用傷心!龍國不幸,叛將圖謀稱霸天下,你父母是為了正道獻身!只可惜現今我們勢力弱小,還不能反攻,他日若我們能聚集足夠力量,奪回龍國指日可待!」
喬東昇於家國大事不甚了了,心中想的卻是另一樁事,抬起頭道:「師祖,連雲是我的真名吧?那鬼影,他是不是我的爺爺?」他這時對洪一的話已自信了幾分,自然而然便叫出了師祖!
洪一道:「你本名連雲,是……是龍國中人,拜在我的二徒弟赤木犴門下,那日你師父率隊平叛,從此下落不明。鬼影是我的師弟,他攜你避禍,與我也失去聯絡,想必他為了掩人耳目,才謊稱是你的爺爺。鬼影做事一向持重,怎麼卻不在你的身邊,不知他人現在何處?」
喬東昇腦中思緒流轉,他對師父沒什麼概念,對爺爺的想念確是刻骨銘心,這時十幾年來對爺爺的印象,一點一點浮現在眼前。他的慈愛,他的逗趣,他的寵溺……原來他,並不是自己的親爺爺!含淚道:「爺爺他……失蹤了!」當下將那晚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說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
洪一緩緩點頭,神情肅穆,待他說完才道:「以我對鬼影的瞭解,他身經百戰,智計無雙,想來應該能化險為夷。」
喬東昇再一次聽得爺爺或許並未離世,悲傷之情稍稍緩解,目光空洞道:「師祖是來尋我的麼?」
洪一道:「月前接到三水傳書,說是疑似連雲現身,我快馬加鞭趕來,不料還是晚了幾天!你的事三水在信中具表,我都知道了。」
喬東昇喃喃的道:「原來雲叔讓我等的人就是您。」
洪一點頭道:「我到了島上,發現有大戰的痕跡,細查之下,才知道龍國這次居然出動了五個龍使,還好他們的目標似乎並不是你!」
喬東昇想問他是否看見了自己留下的標記,但想到自己的畫功實在是不怎麼高明,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雲杉杉一直在一旁發呆,想起父親不知去向,生死不明,直教她柔腸百轉。她聽了喬東昇的身世竟是這般曲折,也是十分驚異,這時道:「龍國的人不肯放過我的爹爹和娘親,他們很壞很壞!東昇哥他,他人這麼好,怎麼會跟那些壞蛋是一夥的?「。
洪一道:「龍國之人也並非都是無惡不作之徒,你的娘親不也是龍國之人嗎?「
雲杉杉心裡一怔,心想此言有理,當下不再多說。
洪一又道:「我瞧你體內木魂閃耀,應該是繼承了你娘七成的功力,若能加以善用,前途無量!」忽然青影一閃,似是向前移動了一下,又似是一動沒動,只見他站在原地手裡多了件東西,正是雲杉杉的青絲繩!他撫摸了一下,道:「這青絲繩是龍國至寶,只是催動它除擁有木魂,尚需口訣。剛剛見你使起來毫無章法,難道你母親沒留你口訣嗎?」
雲杉杉不知手裡的青絲繩怎麼會忽然到了他手中,驚詫之餘,輕輕搖頭道:「母親除另留有一箱玉器,沒有他物!」
洪一歎道:「可惜,可惜。現下我左右也是無事,隔日我可以傳你一些用物的法門,只是若要發揮神力,還需早日找到口訣!」
雲杉杉拜倒在地,叫道:「多謝老先生。」她本來不喜習武,只是想到能將母親的遺物發揮效用,自是不勝之喜!
洪一點點頭,望了一眼呆在當地的喬東生,深吸口氣,頭也不回的轉入船艙!
喬東昇一直在旁神思,一會想到了爺爺的笑臉,一會想到了父母的關愛,一會又見身在襁褓中的自己躺在血泊裡,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這一刻鐘的功夫,自己猶如經歷了世間萬種悲痛!他本性豁達,隨遇而安,也不去想龍國內亂的起因結果,一心所想便是如何找到失蹤的爺爺!這時呆呆望著大海,心內思潮起伏。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徐徐的冷風澆在喬東昇和雲杉杉的心頭,二人相視,各自苦笑。
次日一早,喬東昇關在艙內腆肚大睡,早飯也不吃了。聽得雲杉杉敲了幾次門,他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只當沒聽見。雲杉杉知他心中難過,只把飯菜從門縫遞了進去,也不打擾。
船在大海中破浪前行,浩淼的大海依然一眼望不到頭,雲杉杉便向洪一討教些青絲繩的用法。二人直研習了一上午,也不見喬東昇出門,雲杉杉擔心他身體,又來敲門,依然不聽答應。從門縫中望去,只見他盤膝坐在床上練氣,神態溫和,這才稍稍放心。只是那飯菜卻是沒動,只得去熱了再端來。
她將情形跟洪一說了,洪一隻道:「男兒漢自當內心強大無比,倘若一點挫折便折了志氣,何談什麼頂天立地,什麼光復大業!」雲杉杉不懂他說的什麼光復大業,一個人在甲板上望著大海發呆。心想:「這老先生跟爹爹是至交,想必他們都是什麼光復會中人了。本來所想到了落日峰就能找到爹爹,現下在船上又遇到什麼賞金遊人,不知道前方還會有多少坎坷。」
忽聽得背後一人哈欠連連,靠在欄杆上舒展筋骨,正是喬東昇。雲杉杉大喜,道:「東昇哥,你起來啦!」
喬東昇抿嘴一笑,將一個空碗伸到她面前,笑道:「不小心吃完了,還有沒有?」
雲杉杉本擬安慰他一番,卻見他心情大好,心下真是不勝之喜,不住點頭:「有,有,你等著。」拿起碗轉身奔入廚房。
喬東昇緊了緊衣服,這時日頭偏西,海面波光粼粼,蔚為壯觀!忽然腦中靈機一閃,想起了那日看到的《光影破襲術》中的一招「幻影分身」。當下真氣流轉,雙手上舉,驀地轉移身形,幻化出兩道分身,幻影飛出轟得一聲將一根欄杆擊得粉碎,此時真身忽然出現,幻影漸漸消失。喬東昇欣喜之下,也不管雲杉杉拿來的飯菜,掏出《光影破襲術》,只見下一招印著「無影破襲」。他默記了一遍心法,提氣蓄力,卻感覺胸口滯窒,使不出力道,不禁大奇。
忽聽得洪一的聲音從船艙裡傳出來:「你當體內的真氣是源源不絕的嗎?這『光影破襲術』是十分強橫霸道的功夫,消耗的能量也十分驚人,你剛用過『幻影分身』,再想用『無影破襲』卻是難上加難!」
喬東昇給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叫道:「師祖,難道這世上就沒有源源不絕的真氣了嗎」
洪一道:「倘若真氣修為深厚,自可千招萬招隨心所發,但是氣息終有限,連續發招總有力有不逮之時,那時便任人宰割了。至於生生循環,取之不盡的真氣,我聽說雪國有一門竹月真氣,可以往復循環,生生不息,只是無緣見識。」
喬東昇嗯了一聲,不禁神往,過了一會問道:「師祖,我照著爺爺教的呼吸吐納之法,初時氣息增益速度很快,可如今感覺體內氣息平平無奇,不知怎樣才能進境更快?」
洪一步出船艙,緩緩道:「咱們這一門的真氣叫做九九歸陽,是我太息谷的獨門內功,我觀你而今只是第二重境界,倘若練至九九之境,那便是神遊太虛,功參造化,大成之時!」說罷目光神馳,撫鬚而笑。
喬東生俯身拜道:「求師祖指點!」
洪一道:「你先起來,現下我尚有一件要事,恐怕沒辦法將你接入總壇親自教導了!如今三水下落不明,太息谷又距此萬里之遙,我決定讓你和杉杉這丫頭在大陸上歷練一番,順便打聽三水下落,船到岸後便不送你們了。」
喬東昇擔憂道:「師祖這就要走了?倘若那賞金遊人再來怎麼辦?」他其實心底並不是很擔心賞金遊人,自己已學了數招「幻影破襲術」,自信能與之一戰。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一位親人,心下實在是捨不得,便想了這樣一個借口。
洪一道:「你出生之時便在體內種下龍國至高無上的功訣神龍罩,只是目前你還不知道怎麼運用,威力發揮不到一成,不過要保得性命卻是不難。這兩日,你又學得幾式『光影破襲術』,再加上這個丫頭的青絲繩,大可和一般的敵人周旋一番。」
喬東昇道:「我聽三勝幾人說神龍罩已經失傳了,怎麼卻種在了我的身上?」
洪一道:「功訣確已失傳,只是神功卻可以代代相傳……先不說這個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跟我來。」說完轉身入了船艙。
喬東昇望了剛端來飯的雲杉杉一眼,神色不定的跟著入內,但見洪一拿起了爺爺的那面銅鏡,在手裡翻了翻,道:「這個是摩天眼,和玉飛梭原本是一對,都是當年你母所持的法器。十四年前,你娘將玉飛梭和摩天眼分別交給了三水和鬼影,以防同時落入敵手。摩天眼有著神奇的能力,可見千里以外的事物,甚或是空間轉移!」
「空間轉移?」喬東昇滿臉訝異,早年聽爺爺說起,世間有一種法器能夠讓人空間轉移,去想去的地方,只是這奇術非凡人之力所能為。瞧著這東西貌不驚人,卻有這麼神奇的魔力,幸虧前些日子沒把它賣出去。
洪一點了點頭道:「只是你母親窮極一生都沒能用出空間轉移,那是極難的了。要使用這摩天眼,須得與它的能量系出同源。這寶貝傳自雲國,你體內也流著一半的雲國血液,不妨試一試。」
喬東昇心中好奇之至,問道:「怎樣試法?」
洪一道:「摩天眼遇水則冥,遇血則光。這器物倘若遇過水,當以雲國鮮血獻祭才能激活它。將你的血液滴在上方符文處,然後潛運真氣注入進去。」
「真氣注入銅鏡,這……這怎麼能辦到?」喬東昇心下不明所以,但不敢違拗師祖的話。想到銅鏡曾在海水中浸泡過,依言割破手指將血液滴在符文中間,果見原來暗紅色的符號漸漸閃亮起來,光彩流轉。他大喜之下想將真氣輸入,卻不知怎樣輸,呆了一呆,回望洪一!洪一左袖一佛,右手靈犀一指,點在喬東生左肩頭,喬東生感覺一股強大氣息衝來,左手不自覺按在銅鏡上,發現那銅鏡似乎變成了一個嗜血的魔鬼,貪婪者吸允著他的真氣,流失越來越快。大驚之下轉眼看了看洪一,卻見他臉上面無表情,專心的盯著。
「好了!」洪一一聲叫喊就像大赦一樣,喬東昇坐在地上呼呼喘氣。摩天眼吸足了能量,懸浮在喬東生面前,光彩浮動,絲絲的能量線連接著喬東生。聽得洪一又道:「你試試控制它的能量,讓它駕馭千里!「
喬東昇站起來,慢慢引導那股能量,卻發現那能量如同絲絲亂線,根本不受控制。摩天眼只是光彩浮動,並沒有什麼特異,連續試了幾次,還是不行。洪一揮手道:」不用試了,讓我好好再想一想。」
喬東昇退在一旁,心情複雜,這時忽聽得雲杉杉在門外叫道:」大陸,是大陸!」
喬東昇聞聲閃到門外,果見一條隱隱的直線橫在遠方的天際,幾隻飛鳥遠遠的上下浮動。他在海上漂了幾天,早就心內陰鬱,這時心境一開不由得胸懷大暢,歡呼起來。雲杉杉看了一會,忽然語音轉向黯淡:「大陸雖然依稀可見,看樣子依然相去甚遠,恐怕明日傍晚才能到達。」
喬東昇看著波浪粼粼的海面,心氣也是一餒!這日晚間,喬東昇和雲杉杉說了些遠行的計劃。喬東昇原本打算先去地震後的東海郡看看,順便找找爺爺失蹤的線索。雲杉杉卻堅持要先去落日峰打聽父親的下落,喬東昇原本也十分擔心雲三水的下落,只得依她。洪一整晚都在屋子裡撫摸著那面摩天眼,似是回憶起了滔滔往事,喬東昇也不去打擾。
次日一早,雲杉杉又來敲門。喬東昇打開門,只見雲杉杉立在門口,臉色愁鬱,眉關緊鎖。還未及問起情由,只見她將一封信遞了過來,寥寥幾行字:「約期將至,須連夜起行。吾孫為人恭謹謙讓,臨危不懼,我心甚慰。世事多艱,前路漫漫,望徒孫百折不撓,勇往直前,他日當能再聚。催動摩天眼恐尚需口訣,他日若能回到龍國,至居然齋,當有此訣。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