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12章 文 / 月上梅梢
洛濤讚許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兒,這份兒聰明絕頂倒是像我,如此錯綜複雜之事,我不過點撥了一句,你就猜出了大概,不錯,很不錯,如此以後爹爹也不用為你擔心了。」
洛槿初滿頭黑線的看著上首那笑得得意的男人,嘟囔道:「切,明著是誇我,其實是自誇,我這個爹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啊,不知道城牆拐彎處和他的臉皮比起來,到底哪個更結實些。」
只是現在她也沒心思吐槽老爹,只要想一想宣王府的事,便覺著頭皮發麻,心想自古以來,政治傾軋已經很可怕了,何況那宣王府還是兄弟倪牆,我的老天,難怪連秦鋒都覺得棘手,這事兒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了的,唔,我之前的擔心果然沒錯,其實我就該遠離秦鋒,遠離宣王府那個大漩渦,堅決做一個開著金手指吃穿不愁的女主角就對了,勾心鬥角很有趣嗎?可是……可是媽的我現在明知道那裡是火坑,我還是想跳進去怎麼辦?我竟然開始擔心秦鋒,天啊,洛槿初你是昏了頭吧?你一定是昏了頭吧?難道去蘇州的時候月老把紅線又繫牢了一些?還是白娘子在雷鋒塔下沒事兒干,在你心裡下了什麼咒語?
心中天人交戰,洛槿初這一回算是體會到水深火熱的滋味兒了。她內牛滿面無語望蒼天,心想是我的錯,一定是我之前不知怎麼得罪了老天爺,或者是我和秦鋒磨磨唧唧的連月老都看不下去,完蛋了,現在陷入愛情中了,洛槿初你個白癡,你完蛋了知不知道?
不說洛槿初在這裡為自己不知不覺陷落了的女兒心哀嚎,且說秦鋒,他此時靜靜坐在酒樓的包間裡,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連路六兒都被他攆去外邊自由活動了。
手裡是金湛托仁親王送過來的那封信,此時已經變成皺巴巴的一團,秦鋒喝了一杯酒,又將那紙團慢慢打開,看著上面那簡短的幾句話,卻是字字驚心,他苦笑一聲,喃喃道:「名利便真的如此重要麼?連兄弟親情都比不上這些身外之物?大伯,你是我的大伯啊,你和我爹乃是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生兄弟啊。這明刀暗箭我想過許多人,可我從未懷疑過你,但偏偏……為什麼偏偏是你啊大伯?」
語氣越來越怒,最後秦鋒憤怒的將那紙又團成一團,然後拿起桌上的酒瓶子開始咕咚咕咚的灌,直灌了半瓶,他才將酒瓶子「咚」的一聲重重頓在桌上,憤怒低吼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除了你,還有誰有這麼大的底氣?有這麼大的能量?有這麼迫切要除去我和我爹的心思?呵呵,大伯,這些年你沒有爵位,卻也苦心經營出了這麼個局面,當真是棟樑之才,呵呵,在收買人心這方面,連我爹也要甘拜下風啊。不怪六姑娘說我們王府是龍潭虎穴,她不願意嫁過來,呵呵!我素日裡還以為她是女人膽小,雖有爭鬥,哪裡到這個地步?如今看來,卻是我低估了大伯和大伯娘,宣親王府何止是龍潭虎穴?簡直還要加上刀山火海才夠貼切,若我是六姑娘,我也要拚死掙扎,不肯來這漩渦裡,誰願意無緣無故就做了犧牲品,白白送命呢?」
他說到這裡,就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顯然是有些微醉了,一邊沉聲自語道:「是了,我還是不要強求六姑娘好了,我喜歡她,原本是要將她娶過來愛她寵她護她的,不是要讓她來這大泥潭裡惹一身泥甚至送命。何況萬里沙場,誰知道又有什麼變故?萬一身前身後全是明刀暗箭,一個不小心送了命,倒還要連累她守寡,呵呵!秦鋒啊秦鋒,你和六姑娘就是有緣無分,認了吧,認了命吧,命中八尺難求一丈啊……」
一邊自語著,他就往門外走,卻不防被桌腳絆了一下,差點兒摔個大馬趴,只把世子爺氣得,狠狠沖那桌子就踢了下去,一邊怒叫道:「連你這張破桌子也欺負我,不想活了嗎?」話音落,又是一腳,只聽「稀里嘩啦」一陣響,那上好的黃梨木桌子已經在他挾憤踢出的無影腳中碎成了一地的木塊。
「哎喲我的天爺。」
路六兒一直在門外等著,聽見響動連忙躥進來,看見那淒慘的桌子「屍體」,不由得捂著眼睛哀叫一聲:「爺啊,您是練武之人啊,不帶這麼搞破壞的,奴才今兒都賠出去二十多兩銀子了。」
秦鋒在這裡借酒澆愁,宣王府裡的梅妝公主和駙馬秦宇卻不知道他們一向懂事能幹的兒子正在外面做害蟲。夫妻兩個用完晚飯,駙馬便扶著愛妻來到臥室,將丫頭們都支走,方摩挲著公主的肚子笑道:「怕是再過三個月,這小傢伙就會動了,但不知會不會像他哥哥當日那般折騰得緊。」
梅妝公主臉一紅,微笑道:「這孩子大概比他哥哥聽話,到現在,竟也沒有十分明顯的害喜症狀,瞧這靜靜的模樣,我猜著是個女孩兒呢。」
秦宇笑道:「女孩兒好,咱們正缺個女孩兒嬌慣著,到時候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她隨了你,只怕整個京城的少年郎都要被她傾倒了……」不等說完,便被公主輕輕啐了一口,聽她小聲道:「這話也是亂說的?老爺素日裡的正經都哪兒去了?若是讓大臣們聽見這話,看你日後還做不做人了。」
秦宇哈哈笑道:「人前自是要道貌岸然的,只如今是在閨房裡,何必還這麼拘束。」一邊說著,扶公主在榻上坐下,他就歎了口氣道:「唉!說到朝堂,皇上明顯是要重用鋒兒了,不然也不會這麼急著將他從蘇州召回來,封了征北將軍讓他練兵,這支隊伍,不定什麼時候就是要上戰場的。」
梅妝公主面色白了一白,眼神卻是十分堅定,並沒有普通母親聽見兒子要上戰場的哭鬧,她是大周朝的公主,自然知道家國天下的重要性,因雖然心疼兒子,卻沒有要利用特權保兒子在京城坐享榮華富貴一生平安的念頭。
這就是一國公主的悲哀,她也想像普通母親一樣,不去管那些紛爭天下,只自私的護住兒子就好,但偏偏她是公主,皇室中人,視天下萬民為子,就算有自私的念頭,也不能表現出來。
秦宇看著妻子,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保家衛國,以一己之身為天下蒼生謀福祉,這是我和鋒兒的責任,終此一生,無怨無悔,愛妻莫要自責糾結了。只是我想著,就算上戰場,也不能立刻就去,左右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只要邊疆那裡扛得住,怕是一年也可以等的,在這期間,或許倒可以為鋒兒說一門親事,他今年十七,論理早該成家了。公主心中可有什麼好人選?」
梅妝公主的手驀然一緊,她明白丈夫的意思:兒子上戰場,這委實是一件十分凶險的事情,在他出征之前,若是娶了妻子,萬一兒子……哪怕留下點血脈也好。
一念及此,梅妝公主只覺心中絞痛,不過想想秦鋒是個睿智的孩子,又有高強武功,這不過是丈夫以防萬一罷了,未必就能凶險至此。因強行讓自己放下心來,微笑道:「你還不瞭解你兒子的心思?除了洛府六姑娘,他心裡還有誰?」
秦宇笑道:「侯府的門第倒是般配,只是六姑娘並非真正的嫡出……」不等說完,便見梅妝公主柳眉微微一豎,嗔道:「怎麼?你還要講門第?要不要去問問兒子講不講究這個?把他放在外面十幾年,你這個做爹的給過他什麼補償?如今只是為他說一個中意的媳婦兒,難道你也要用門戶高低那些條件來為難他?」
秦宇連忙笑道:「哪裡話?我哪兒敢為難他?只是我心中有些奇怪罷了,那小子既然鍾情六姑娘,怎麼不來找咱們給他提親?莫非是這裡面還有什麼說道?」
梅妝公主聽丈夫這樣說,方展顏笑道:「虧你在朝堂上應付自如游刃有餘,在這方面竟如此呆滯,你兒子怎麼說也是個少年人,這種事情哪好到父母面前說,他素日裡默默做的那些事,難道咱們自己不會看嗎?若連兒子心思都不懂,哪裡配為人父母?」
秦宇點點頭,覺得妻子說的也有道理。因便道:「既如此,那倒是門好姻緣,只不知人家姑娘心裡怎麼想?」
梅妝公主笑道:「我原本也疑惑,從沒和六姑娘說起這話題,她女孩子家家臉皮兒也薄,不過這一次去蘇州,只看她毅然隨行,雖說是為了天下蒼生,怕也是對鋒兒有心,不然怎麼和他一起走?從這裡看來,六姑娘心裡至少是不反感鋒兒的。何況婚姻之事,哪裡輪得到她做主?鋒兒是公認的好孩子,對她又好,嫁給鋒兒,難道不比嫁給那些成婚前都不知道長什麼模樣的紈褲子強?」
這一番話徹底打消了秦宇心中的猶豫,於是駙馬爺微微沉吟了片刻,便點頭道:「成,既這麼著,我明日便找人上門提親。可惜了洛濤還不是官場中人,不然的話,倒是可以找個和他交好的官員提親,也算是給他面子。」
梅妝公主笑吟吟道:「夫君又糊塗了,現如今吏部尚書宮大人,可不就是洛家的女婿?你找他去和六姑娘的父親說,最妥當不過。」
秦宇想了想,不由得撫掌笑道:「看來公主早已中意這門親事,竟思慮的如此周詳,既如此,我明天就去和宮大人說,讓他做這個大媒。」話音落,夫妻兩個想到兒子終身之事終於可以解決,不由得一起欣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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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胎像穩固,且這會兒也有五個月了,素日裡該多走走才是,生孩子是個體力活兒,許多人便以為好好兒歇著對孩子好,其實是誤區,沒有充沛體力,哪有那麼容易就把孩子生下來……」
洛槿初和宮珍在御花園裡走著,只聽宮珍笑道:「我知道,妹妹當日在那些注意事項上都寫明了的。可笑皇上還不讓我多活動,要我好好兒養著,也是看了妹妹寫的那些才恍然大悟,他還稱讚你說的有道理呢。」
洛槿初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是嗎?皇上沒覺得我身為女孩兒家,竟公然談論這些事情,是不知羞恥……」不等說完,便聽宮珍訝異道:「妹妹怎會這麼想?皇上豈是是非不分的人?」
洛槿初不過是想到那個不知好歹的周軍,所以下意識問了一句,此時聽宮珍這樣說,便吐了吐舌頭,嘿嘿笑道:「沒什麼,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說完抬頭看了看天色,正容道:「快晌午了,我也該回家了,來的時候都沒想到能耽誤這麼長時間呢。」
宮珍笑道:「那你去吧,真是的,就沒看見過你這樣的人,千金貴女,竟然輕涉險境,幸虧這是完好的回來了。你不知道我聽見那消息時,許多天都提心吊膽的,就怕你在江南出事,以後可萬萬不能再這樣輕率了,世子也是,竟不勸著你些,由著你胡鬧,真心可也不是這麼個表現法兒。」
洛槿初吐了吐舌頭,調皮道:「果然娘娘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這會兒就開始嘮叨……」不等說完,頭上被宮珍輕輕拍了下,聽她笑罵道:「了不得,連我都敢打趣,行了,快回去吧,如今我聞不得油腥味兒,不留你在這裡用飯了。」
洛槿初告退離開,回府的時候正巧是晌午,心想不知道今天中午飯是什麼,因正要往園子裡去,就見香草站在園子邊兒,看見她便上前道:「哎喲我的好姑娘,這一去怎麼耽擱到這個時辰?都晌午了呢,就這半個時辰裡,奶奶打發人來問了三五次,只說您回來了讓趕緊過去一趟,也不知道有什麼要緊事兒。」
洛槿初疑惑道:「半個時辰裡就打發人來了三五次?要不要這麼誇張?」因便讓環兒月兒自己回園子裡用飯,她和香草逕自往三房裡來,進了屋,只見秦氏和洛濤都在堂屋裡坐著,看見她來,也顧不上嗔怪,洛濤就朝秦氏使了個眼色,於是秦氏便站起身,拉著洛槿初的手道:「妞妞跟娘過來,有一句話問你。」
洛槿初見母親的笑容有些怪異,似是歡喜又似有些勉強,心想這是怎麼了?什麼事能招出這樣的笑容來?因來到裡屋,還不等坐下,就聽秦氏道:「今兒宮大人,就是你姑父找了你爹去,探問他的口風,只說宣王府有意和咱們家結親,若是咱們同意的話,他就要來做這個大媒。」
「提……提親?」洛槿初瞪大了眼睛,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事兒對她來說,仍是有些突如其來。因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秦氏見女兒只盯著自己,卻不說話,不由得歎了口氣道:「論理,這著實是一門良配,只是你素日裡就和娘說過,不願嫁到那高門大戶裡去……」不等說完,便見洛槿初笑道:「這麼說,娘和爹爹是準備聽女兒的意見?若女兒不願意,你們真的就肯放棄和宣王府結親?」
她心裡說別裝了,以為我不知道啊?這門親事在你們眼裡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如今宣王府主動示意,就算我不答應,你們這倆當爹娘的也恨不得把我五花大綁塞進花轎隨君處置吧?現在竟然還假惺惺問我的意見。
雖是這樣想,不過她現在似乎對被五花大綁塞進花轎任君處置也沒什麼意見,啊不對,她為什麼要被五花大綁塞進花轎?她不是都決定順水推舟了嗎?只是這時代的女孩兒,不能點頭說好,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似乎是滿臉飛紅嬌嗔後扭頭小跑出屋才對,媽呀,想想就覺著雞皮疙瘩要掉下來了,裝不出這樣的女兒嬌羞怎麼辦?
洛槿初的思維再次發散到無邊無際的地方,然而很快她就被秦氏的反應給拉了回來。
只見秦氏思慮良久,忽然展顏笑道:「也好,不嫁就不嫁吧,高門大戶有什麼好?倒不如平常百姓家,雖然平淡度日,卻能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娘這就去和你爹說,這門親事,咱們推了就是。」
秦氏一邊說著,就轉身往外走。眼看都要走到門口了,洛槿初才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幾步上前拉住秦氏的袖子,她不敢置信的瞪著自家娘親,結結巴巴道:「娘,你……你說什麼?你剛剛說……要推了這門……親事?」
天崩地裂下紅雨了嗎?太陽從南邊出來的嗎?天空一聲巨響又有一個新女主閃亮登場了嗎?她要淪為女配或是炮灰了嗎?這特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難道自己真的是小人之心誤會了爹娘?難道他們真是比現代父母還要開明,完全贊同兒女自由婚姻的絕世好父母?還是說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間段裡,爹娘也被現代某兩個倒霉蛋兒同時穿越了?
不怪洛槿初這麼震驚,她真的是怎麼都想不到秦氏和洛濤會是這麼個態度。如果是之前,這樣的結局她一定會撒花跳腳滿世界瘋跑表達興奮之情。但現在……現在她好不容易放下心裡的那些糾結,準備孤注一擲嫁給秦鋒,勾心鬥角也好刀山火海也好,為了日後笑傲山林的美好日子,她要摒棄消極度日想法,以充沛飽滿的戰鬥狀態投入到婚後生活中去,沒錯,她已經積極地調動了主觀能動性,做好了心理準備,忽然間爹娘又改劇本了,這怎麼能不讓她淚流滿面四十五度角無語問蒼天。
「是啊。」秦氏歎了口氣,拉著洛槿初的手慈愛道:「爹娘是勢利,可那也是盼著你將來一生無憂,秦世子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確實都是你的良配。只可惜,他要出征,這一戰,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甚至他是否能夠平安歸來都……唉!反正妞妞你一直對他也是不假辭色的,你也不想嫁入豪門中去,如此推了這門親,爹娘心裡愧疚還能少一點兒。」
原來如此。
洛槿初整個人都囧囧有神了,但是心中的感動卻無法言表:沒錯,洛濤和秦氏在這件事情上是有些不地道,然而這份私心,全是為了她未來的幸福,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秦氏既然這麼說,就說明她和洛濤心中有愧疚,如此一來,也可以想到,若是推了這門親事,必定要和宣王府交惡,然而為了自己,她們卻全然不顧了。
「娘。」
洛槿初感動的看著母親,緊緊握著她的手,輕聲但堅定道:「讓爹答應吧,女兒改主意了,女兒要嫁給秦鋒,他會對女兒好,給女兒幸福的。」
「啊?」這一回震驚的人輪到秦氏,她呆呆看著洛槿初,忽然急急道:「妞妞,你……你再想想,事關你終身幸福,這可不是玩笑的,你爹已經打聽過了,北疆那邊形勢凶險,許是秦世子很快就要上戰場,到那時,刀槍無眼……」
「娘,不必多說,他對女兒如何,你們心裡都有數。這世上,怕是也沒有人能夠像他對待女兒這麼好了,請爹娘替女兒應下這門婚事,無論將來發生何事,女兒……無怨。」
秦氏怔怔看著洛槿初,一顆心徹底亂了,吶吶道:「和……和你爹再商量商量吧……」不等說完,就聽洛槿初低頭道:「娘啊,這種事情,要我和我爹商量?你還不如打死我吧。」說完她放開秦氏的手,退開幾步到門口,深吸一口氣的道:「娘,我喜歡秦鋒,你讓我爹應下這門婚事,女兒一輩子感激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