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87章 文 / 月上梅梢
洛唯所擔心的,是洛槿初的清白,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即便妹妹的清白還是完好無損的,也總會有閒言閒語,那洛槿初的一生就全完了。
秦鋒微笑著拍了拍洛唯的肩膀,沉聲道:「洛兄的擔憂,我全都明白。只是這人既能於倉促之中給我們留下線索,為何當時不現身救六妹妹她們呢?他只要纏住那兩人一會兒,便可引來周圍人關注,他為什麼不這樣做?還有,這飛刀不大,可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你知道那馬車跑到哪裡去?不叫來足夠人手,就憑我們,要在這諾大的京城尋找飛刀,談何容易?」
洛唯這才冷靜下來,不好意思的道:「還是世子想的周全,我一時間就只顧著著急了,對事情其實沒有什麼幫助。
秦鋒微笑道:「關心則亂嘛。」說到此處,忽然醒覺自己還這樣冷靜,若是讓未來大舅哥誤會自己不關心洛槿初,那可就太冤枉了。於是他又連忙拍了拍洛唯的肩膀,嚴肅認真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請放心,無論如何,有我。」
洛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秦鋒說的是什麼意思,一時間,他心中只覺一股熱流湧動,溫暖的整個身子似乎都發燙了。
不是不知道這位世子的心意,只是看六妹妹似乎對這段感情絲毫沒有什麼回應的想法,所以洛唯對秦鋒也沒什麼深交,總怕到時候令六妹妹為難。
,再者,他也害怕這只是秦鋒的一時衝動,那些貴族世家的花花公子,一時熱血看上哪個美人,想方設法弄回家去,結果沒過幾天便棄如敝履的還少嗎?雖然六妹妹的身份不是尋常女子可比,但秦鋒的身份也太高了啊,一旦他對六妹妹這剛強性子厭煩,六妹妹在那宣王府裡,恐怕就沒有什麼幸福可言了。
然而此刻,當洛槿初身陷匪手,清白貞潔都變得不清不楚之後,秦鋒身為宣親王府的世子,還能這樣沉著的說出這句話,暗示自己無論洛槿初遭遇了什麼,他的情意都不會改變,這怎麼能不令洛唯感動。
看著秦鋒在一旁有條不紊的安排,洛唯只覺著眼眶發熱,忽聽身邊的宮羽低聲笑道:「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冰雪聰明的六妹妹,表哥放心吧,這是一段再如意不過的良配。」
「嗯,我知道。」
洛唯使勁兒點著頭,但旋即臉上就又是一副愁容,湊近宮羽小聲道:「我自然也知道秦世子是好的,只是……他既然如此情深意重,怎麼……怎麼也不見他家派人過來提親?」
這話是不能當眾說的,不過表兄弟兩個私下裡小聲討論倒也未嘗不可。宮羽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這邊,才輕咳一聲,湊近洛唯小聲道:「依我看,問題應該是出在六妹妹身上,她對兩位世子的態度表哥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這位秦世子表面平和謙恭,骨子裡卻是個清高驕傲的人,而且對六妹妹也是十分的鍾情,我想,他必然要六妹妹先點頭,才肯派人來提親,不然大概生怕遭了拒絕後難以為繼吧?」
洛唯苦笑道:「這樣的親事誰不想攀?我爹娘哪裡會拒絕。」
宮羽搖頭笑道:「我也知道舅舅舅媽定然不會拒絕,但是你敢保證六妹妹不會鬧將起來?一旦六妹妹鐵了心,這事兒要怎麼收場?秦公子恐怕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只沖六妹妹下手,想要得到六妹妹的回應後,再來提親。
兩人在這裡商議著,那邊秦鋒已經將人手都派了出去,然後走過來道:「五城兵馬司那邊是用不到了,我讓人去請了京城各堂口裡的江湖朋友幫忙,人很快就可以到……咦?」
他說到一半,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怎麼宮羽和洛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怎麼了你們?」他疑惑的問。
「哦,哈哈哈……嘿嘿……沒什麼……那個……沒什麼……」洛唯撓著頭,嘻嘻哈哈的企圖遮掩過去,開玩笑,他難道能告訴秦鋒:我們剛才看你的眼神就是大舅哥看妹夫的眼神嗎?
秦鋒皺了皺眉,心想搞什麼啊?這麼緊要的關頭。
等了片刻功夫,他邀請的幾百人手便到了,眾人呈扇面分散開來,各自尋找飛刀留下的線索,一旦發現線索,便立刻以煙火為號,將人手召集過去。
這個辦法在出了城之後就不再用了,一是怕煙火打草驚蛇,二來,城外道路簡單,飛刀線索並不難找,不過大概是飛刀所餘不多的緣故,越往後走,飛刀出現的間距越長,到最後,除了一些必要的地方外,剩下一些可以留標記的地方乾脆是用石頭畫了一柄飛刀。
就這樣,一群人直到天將黑時,方來到之前那三個綁匪休憩的草地。
「世子爺,看這方向,劫走人質的應該是那些清風寨的土匪了。」
忽見一個老爺子分開眾人走過來,認真道:「那些土匪我打過交道,雖不能說是窮凶極惡之輩,卻也不講什麼道義,舉凡劫貨殺人,綁架勒索,他們幾乎就沒有不幹的。之前地方官府也組織過幾次清剿,然而卻都是鎩羽而歸。只不過從那以後,這些土匪也收斂了些,大概也知道此地距離京城不到三百里,真幹出什麼驚天大事,上達天聽,皇帝派了大軍來,他們也是抵擋不了的。所以這些年聽說他們為惡的次數不算太多。」
秦鋒點點頭道:「到了這裡,天馬上就要全黑了,又不能用火把,不然的話只怕驚動了那些綁匪,但是我們的人質不能等,梁前輩可有什麼克敵制勝的好辦法嗎?」
被稱為梁前輩的老爺子笑了笑,捋著鬍鬚道:「我的意見,世子不用著急,這些土匪只是求財,贖金沒到手之前,是不會對人質怎麼樣的。不如咱們在這裡歇一夜,天亮後再上山。還正好可以尋找之前那位俠客留下的記號。」
老爺子不急,是因為他不知道被劫持的是兩個女孩兒。然而秦鋒洛唯宮羽能不著急嗎?因此宮羽沉吟了一下,便對秦鋒道:「不行,土匪向來狡猾善變,一旦他們有所警覺,威脅到六……人質安全怎麼辦?咱們必須連夜上山。」
秦鋒沉著道:「我也知道時間緊迫,只是……只是若上山,驚動了那些土匪,別的我不怕,我就怕他們迅速把六……人質轉移,又或者,根本不是他們幹的,只是綁匪也恰好選中了這個地方,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麼?」
「那怎麼辦?難道真要等天亮?可到那時……」雖然有秦鋒的保證,但洛唯還是不敢想像妹妹一旦受辱的情景,聽說那些土匪都是急色鬼,萬一土匪頭子因為妹妹身份高貴……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想下去。
梁老爺子很疑惑,他認為自己提出的這想法很靠譜,怎麼面前這三個年輕人卻如此著急?好像今夜一定要行動似的?被劫持的人質到底有多重要?再重要,還能大的過他的生死安危嗎?自己提出的那個穩妥辦法才是最可行的好不好?
梁老爺子有些不滿,忽聽秦鋒回頭問他道:「老爺子,附近是不是就只有這一個匪窩?」
梁老爺子吃了一驚,世子爺這意思,很明顯也是要連夜上山了,只是,這也太魯莽了吧?於是老爺子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世子爺,雖然這些兄弟們的身手都不容小覷,但是再怎麼快,也快不過人家那幾百號土匪殺人啊,一旦驚動了,人質後果堪憂。」
一句話說的秦鋒也猶豫了,他只覺心似被揉成了兩半,這時候方菜深刻體會到「關心則亂」的滋味,看看宮羽和洛唯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眼神,秦鋒也無力的笑了,搖頭道:「兩位,我現在也是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時間在討論中迅速流逝,天邊最後一絲光亮終於隱沒,於是整個大地都徹底被黑暗籠罩。
眾人卻還是拿不定主意。就在此時,忽聽人群裡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其他人也都驚呼起來,其中一個人指著遠方半山腰大叫道:「天哪,看,那裡有火光。」
秦鋒等人連忙回頭看去,果然,就見半山腰似乎是有幾十支火把在晃動,他呆了片刻,在腦海裡迅速想了幾種可能性,然後當機立斷,大聲道:「燃起火把,我們用最快的速度上山。」
「世子爺,這萬萬不可啊,燃起火把,驚動了那些土匪……」梁老爺子急忙阻止,卻見秦鋒露齒一笑,沉聲道:「那些火把凌亂,並沒有固定的隊形,可見他們是臨時起意下山,那一定是山寨裡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此時我們前去接應,土匪們未必能摸得著頭腦。走,快去吧。」
他這只是理由之一,事實上,不但是他,就是洛唯和宮羽,此時也都想到了那個給自己等人留下飛刀標記的無名大俠。而能讓土匪們臨時匆忙下山的突發事件,也許便是人質跑了之類的,如果真是這樣,一旦他們不能及時接應,只靠那個無名大俠,未必能撐得過去,如果他武功真是高強,乾脆在綁架的當時救下洛槿初便好,何必還冒險追蹤,一路留線索呢?
所以這是一把豪賭,但必須得賭,因為賭輸了的後果他們固然承擔不起,但是若因為不賭而錯失良機,他們更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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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可鑒,何秋澄本來是不想冒險的。
他已經留了記號,他相信侯府裡的那些護院不至於是吃乾飯的。更何況,就算護院們都是吃乾飯的,還有那位宣王府的世子,那位世子才回京幾個月,已經成為了京城裡的風雲人物,雖然還不到人人傳頌的地步,但是那些江湖幫派提起他,沒有人不豎大拇指。
何秋澄知道,這不算什麼,以那位世子的武功和身後的江湖勢力,如果不是他被侯府那位六姑娘牽扯了太多精力和心神,他一定會在京城裡像啟明星那樣大放光芒,人人爭相傳頌。
所以他對自己的冒險很有信心,他也不怎麼擔心洛槿初和香草的安全,最起碼比起那兩個驚懼絕望的當事人,他的心態是很放鬆的。
唯一需要但心的就是:經歷了這樣事情的女孩子,一旦被傳出風言風語,大概就是致命的打擊,那位六姑娘還不到及竿之年,雖然醫術超群,可是在匪窩裡住一晚上,恐怕在外人口中,也算是清白盡毀了。
但他不能因為這個就現身救人,那不是冒險,根本就是送死。他只是個退伍的兵丁,或許武功不錯,但好漢架不住人多,那麼多土匪,他絕不相信自己可以帶著兩個姑娘家全身而退,那不是奇跡,是妄想。
更何況還有那個豆子和三哥,之所以在巷口沒有救人,便是看出那兩人的武功高強,自己不是對手。所以此時,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何秋澄並不怎麼為洛槿初擔憂,根據自己的心思和經歷,他斷定如果秦鋒對洛槿初的感情真像對方目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深刻的話,他應該是不會因為那些閒言碎語受影響的。
所以何秋澄心安理得的藉著夜色躺在了關押洛槿初和香草的柴房頂上。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土匪果然無惡不作,根本就不講任何道義,洛槿初和香草被關起來還不到一個時辰,不知道是前廳酒宴正酣土匪們興起還是怎的,兩個土匪嘻嘻哈哈走過來,要拉著香草去給他們的土匪頭子暖床。
兩個女人當然不知道屋頂上還趴著一位神秘大俠,只等救兵過來便準備來一場裡應外合,她們完全是處在絕望中,所以香草和洛槿初的激烈反抗也就可以想像了。
那兩個土匪也是喝了酒的關係,見這兩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如此不識抬舉,手腳被綁著都能死命的鬧,不由的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索性全拉起來,解開了洛槿初和香草腳上的繩子,罵罵咧咧道:「奶奶的,既然你們兩個這樣的相依為命同生共死,爺爺就成全了你們,全都拉過去讓我們大當家的給**。
守在門外的幾個土匪本來想攔著,誰都知道這個千金小姐可是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沒要到贖金之前,最好還是不要動。
然而那兩個喝了酒的土匪酒意上湧,哪裡會管這幾個土匪的攔阻?他們兩個是大當家身邊最親近的親信,那些攔阻土匪也不敢怎麼攔擋,最後反而讓這兩個人都給遣散了,於是兩個土匪便拖拽著披頭散髮的洛槿初和香草,一路踉蹌的往聚義廳方向走。
所以何秋澄不能不動,不能不冒險。
如果只是香草也就罷了,他不會為了一個丫鬟就將自己和洛槿初置身險境之中。然而他沒料到洛槿初和香草竟是主僕情深,到底兩人一塊兒被人拉出去了。
怎麼可能讓六姑娘被那土匪頭子給侮辱了?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當初身上就剩下兩枚銅錢,又餓又冷的時候,就是這位和善的六姑娘給了他錢,而且,她還是自己和梅娘最大的希望,就是拼了這條命報答她,也是應該的。
所以何秋澄不及多想,在那兩個土匪把人遣散之後,就悄悄綴在他們後面,瞅準了時機一刀一個,就在這僻靜的後山把兩人給宰了。、
那兩個土匪其實武功不錯,然而一來喝了太多酒有了醉意,二來他們也沒想到竟會有人偷偷摸摸上後山,所以一聲不響便倒斃在地上。而一旁的洛槿初和香草,雖然驚恐到了極點,但幸虧兩人的嘴巴始終是被堵著的,所以並沒有發出什麼驚叫聲。
「六姑娘,是我。」何秋澄湊上前,刷刷刷手起刀落,將洛槿初和香草身上的繩子全都斬斷,一邊沉聲道:「別出聲,跟我走。」
月亮還沒出來,好在視線已經適應了黑暗,洛槿初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竟是梅姨娘的那位心上人。一時間,她不由得生出一種「天無絕人之路,做人果然還是要助人為樂啊」的絕處逢生感覺。
「咱們快走,土匪們用不著多長時間,就能知道發生變故了。」何秋澄沒時間解釋太多,依照他的心思,恨不能背上香草和洛槿初兩個飛奔下山,然而香草也就罷了,洛槿初這尊貴的女孩兒哪裡是他能碰觸的。
洛槿初根本不知道這漢子心中那個尊卑之別,不然她大概會主動爬到對方的背上去。
她還以為何秋澄是要保持體力應付隨後追來的土匪,所以不能背自己和香草浪費體力。天知道何秋澄當日在軍隊,那可是有大力士之名,千斤不敢當,但是五百斤的糧食背在他背上,來回走幾趟亦是如履平地。而香草和洛槿初加起來還不到二百斤。
主僕二人在何秋澄的引領下悄悄繞過守衛下了山,然而就如同何秋澄說的那樣,土匪們很快便發覺了,於是一隊土匪舉著火把嗷嗷叫著就衝下山來。
無奈之下只能迎戰,現在何秋澄只能祈禱秦鋒和洛家人能夠看到自己的記號並且一路追到了這裡,來一出神兵天降,雖然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但這確實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了。
頭一次經歷這場廝殺局面,香草嚇得臉色慘白,身子根本就不能動,洛槿初即便比她鎮靜些,卻也強不到哪裡去。因此何秋澄雖然在百忙的戰鬥間隙裡一個勁兒喊著讓她們快跑,然而任憑洛槿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拉著香草跑出去幾步遠。
何秋澄漸感不支,他的心沉了下去,因為他知道,土匪中的高手此刻應該正往這邊趕來,這一撥土匪中並沒有豆子那樣的高手,卻已經讓他相形見絀,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如果那個少年再趕過來,毫無疑問,自己這一次苦心就要化為流水。
這倒也沒什麼,他在戰場上那麼多年,原本早就該死了,若不是上司冒領了他的軍功,又忌憚他心裡不服是個隱患,所以巧立了一個名目將他一腳踢出了軍營,只怕他到現在還在戰場上馳騁,或許也早就馬革裹屍了。所以死亡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反正已經見過了梅娘,知道她過得很好,對於何秋澄來說,這就足夠了,而且是意外之喜。
然而在他身後,是他和梅娘的大恩人啊,他死不要緊,可是六姑娘怎麼辦?那麼善良仁義的好姑娘,難道竟要落得被土匪糟蹋的淒慘結局?不,上天是長著眼睛的,但凡自己還有一口氣,就絕不能讓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
所以何秋澄爆發出了比平日裡還要可怕的實力,他將潛力燃燒到了極限,也只不過是為了換洛槿初與香草的一線生機。
或許是上蒼聽到了他的呼喚,或許是洛槿初治病救人積下的功德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又或者,穿越的女主金手指開啟了不死光環。
總之,就在何秋澄都忍不住絕望了的時候,他聽到洛槿初猛然大叫起來:「山下有火把,大俠,山下有火把來了,會不會……會不會是官兵圍剿?」
這是洛槿初唯一的希望,她沒想到何秋澄在追自己和香草的過程中,還能留下線索,所以只能寄希望於官府為了地方百姓安寧,苦心積慮的安排作戰計劃,終於利用這月黑風高(好吧,其實月亮只是還沒出來,風也不大)之夜,開始實行對這個萬惡的土匪山寨的大圍剿。
然而何秋澄卻是眼睛一亮,洛槿初不知道真相,他卻是知道的。心裡暗自讚歎宣王府世子果然不愧他在江湖裡闖出的名頭,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這樣想著,精神不由得大振,刀光越發匹練似的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寒光,一邊大叫道:「世子爺,快,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