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69章 文 / 月上梅梢
洛槿初心裡有些感動,她從前很瞧不起洛濤,認為這就是一個渣男。然而對方可以為妻子擋刀,她那時候的觀感就改變了一些。如今聽他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且不管爹爹的學識如何,這人風骨卻還是有的。
因輕輕一笑,擠了擠眼睛道:「女兒才不會去討這個嫌呢。女兒之所以斷定爹爹會中舉,完全是因為爹爹這樣的用功啊,殊不聞笨鳥先飛勤能補拙?所以爹爹你一定會成功的。」
「你這個不孝女趕緊給我滾出去,我還能多活兩年。」
洛濤咬牙切齒的低吼,洛槿初用手掩住嘴巴,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拉著梅姨娘出去了。
「姑娘怎麼這樣和老爺說話?雖然老爺素日裡沒架子,您這也有些過了。」
回到自己房中,卻聽梅姨娘輕輕柔柔的勸了一句。洛槿初揮揮手,把屋裡的丫頭們都打發出去,見香草找了小丫頭送藥過去,這會兒已經回來了,就讓她去外面守著門,她這才拉著梅姨娘坐下來,淡淡笑道:「是啊,爹爹沒架子,人又隨和,在我心裡,爹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了,只可惜,好像不是人人都像我這般認為,姨娘就覺著爹爹比不上府門外您的那個舊日心上人吧?」
梅姨娘起先還笑聽著,待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禁整個人都唬得站了起來,面上血色盡褪,第一個想法就是否認,她搖著頭,結結巴巴道:「姑娘……姑娘說什麼?怎麼婢妾都聽不懂?」
洛槿初笑道:「我既然在這屋裡單獨和姨娘說,便是不會去和人宣揚這件事,我知道姨娘在害怕什麼,想來我也是這府裡唯一一個知道姨娘過去事情的人,只怕連爹爹都不知道呢。姨娘信我,我自然也不會辜負了這份信任。今日也不是我特意跟著姨娘的,而是從宮中回來,想著隨便走走,結果就看到了,看西角門的婆子什麼也不知道,才會被姨娘唬住,只是我心裡明鏡兒似得,姨娘又不是糊塗人,也不是不知道爹爹的性情,如果真是你哥哥,怎麼會不敢和爹爹說,反而要他在府外每日裡餐風露宿的?」
梅姨娘面色一片慘白,她定定看著洛槿初,似乎是極力想分辨對方這番話有哪些是真心,哪些是來套自己的話一般。然而想到自己曾經跟對方說過自己的過去,她就覺著,自己或許可以瞞過別人,卻絕對瞞不過這位精明的六姑娘。
心一點一點往下沉,雖然洛槿初說得誠懇,但是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兒可以坐視自己的老爹被戴上綠帽子的?何況自己和洛槿初又沒有什麼交情,素日裡說兩句話也是極為平淡的家常。奶奶如今雖和氣,但是聽從前的那些事,也知道她是容不下這些妾侍的,自己能安分守己也就罷了,若是出了這樣事,正是現成的理由。
洛槿初見梅姨娘一個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不由連忙扶著她坐下,皺眉道:「姨娘信不信我都沒關係,我只是奇怪姨娘害怕什麼呢?難道你捨不得這侯府中的榮華富貴,生怕我給你揭穿了,會被趕出府去?難道你對那人的感情,還抵不上這份錦衣玉食?」
梅姨娘慘笑一聲,目光重新看向洛槿初,低聲道:「六姑娘不必逛我,沒錯,那人就是我曾和你說過的,我的心,一直都是在他身上,無論是他活著還是死了,這一輩子,我心裡認定的人只有他。六姑娘就和三爺奶奶說吧,似我這樣不守婦道的女人,便是被沉塘或是活埋,我認了,只求你們看在他總是為國征戰了一場的份兒上,放他一條生路。」
洛槿初的嘴巴張大的足足能夠塞進去一顆雞蛋,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梅姨娘,小聲道:「你在說什麼啊?沉塘?活埋?我的天……」
她誇張的揪住自己胸口衣服,低聲叫道:「我素日裡,給姨娘留下的印象便是這樣一個狠毒的女人?我……我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夫,入門時師父教的第一句話就是『醫者父母心』,怎麼……怎麼在姨娘眼裡,我就成了心機深沉的狠毒女人呢?我比竇娥還冤啊我。」
梅姨娘怔怔看著捶胸頓足的洛槿初,好半天,她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眼睛裡才重新泛上光彩,急切道:「姑娘……姑娘不是要除掉我,才來和我說這些?您……您真的只是為了問問我事情真相的?」
洛槿初翻了個白眼,哼聲道:「要除掉你,我還把你拉來這裡做什麼?我既然是心機深沉的狠毒女人,難道就不知這樣做是等於揭人老底,不怕被你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一句話說的梅姨娘低下頭去,吶吶道:「姑娘言重了,婢妾……婢妾絕不敢這樣做的。」
洛槿初扭頭道:「有什麼不敢的,在你眼裡,我都可以狠毒的套你的話,然後把你沉塘和活埋了,你又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說到這裡,她又氣呼呼扭過頭來,看著梅姨娘道:「反正我是想幫你的,你愛信不信,不然的話,我何必拉著你過來說話?只要把這事兒和老太君一說不就得了?不過就算是老太君,也不會這樣隨便就要了人命,畢竟你只是精神出軌,又不是身體。怎麼在你嘴裡,竟把沉塘活埋說的這樣輕鬆?」
梅姨娘輕聲道:「我從前的家鄉,只要女人被貫上了不貞的帽子,便是這樣處置的。」她想了想,忽然又道:「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怕死,當初知道他死了,我也想著跟他去,只是欠父母的養育之恩沒還完,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誰知造化弄人,他竟然還活著,如今,我知道他活著,就已經滿足了,再生出別的念想,就是貪心。剛剛之所以不肯承認,還是……還是我貪心,我想著,只要活著,或許什麼時候,就能多看他兩眼……」
說到此處,忽然覺得自己在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兒面前說這種話,實在是有些太過無禮,更何況,這女孩兒還是自己丈夫的女兒,自己卻在她面前說著對另一個男人生死相隨的真心,六姑娘是好人,但自己也不該這樣放蕩不知羞恥。
於是她便住了口,卻聽洛槿初笑道:「我就說嘛,我自認為還是瞭解你的,曉得你不是那種為了榮華富貴就將真情拋到一邊的女人,果然被我說著了。不怕死,活著只是為了多看那人兩眼,嘖嘖,情到深處無怨尤,便是這樣子的麼?」
梅姨娘不言語,心中只覺著淒然又絕望,縱然愛人回來了又如何?自己終究已為人妾,便是相逢匆匆看兩眼,也不過是只得心頭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罷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潸然淚下,卻聽洛槿初幽幽道:「九死一生,只因為心中有你,方掙扎著活了下來。茫茫千萬里,輾轉得到了你的消息,再見時,你卻早已成了別人的妾……」
她語調傷感,每一個字都正合了梅姨娘的心思,只怕她聽得珠淚滾滾,用帕子捂著臉小聲的啜泣起來。
「哎呀我的老天,怎麼可以這樣狗血?這不是八點檔的肥皂劇啊,這是生活啊,怎麼還可以有這樣狗血又感人的故事?老天,老天,真的受不了啊……」
梅姨娘被洛槿初幾句話勾動了心事,正是傷心欲絕的時候,就見這向來端莊的六姑娘竟猛然一下子從炕上蹦下去,在地上轉著圈兒的低聲叫著。登時只嚇得她也忘了哭,瞪大一雙杏眼無措的望著對方,心想壞了,六姑娘該不會被我的事情為難到,競得了失心瘋吧?
「不行,這樣感人的事,沒遇上也就罷了,既然遇上了,怎麼忍心讓它就這樣以悲劇收場。」
忽見洛槿初站定了身形,在地上堅定地自言自語,然後她一把拉住了梅姨娘的手,沉聲道:「姨娘想和哪個男人長相廝守嗎?若是你能捨了這份榮華富貴,我就幫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姑娘……」梅姨娘惶急叫著,心想六姑娘真是得了失心瘋吧?這樣的事情,她不去告訴奶奶和三爺,我已經是足感她盛情,從沒聽說哪個當女兒的幫著自己父親的小妾和別的男人往一塊撮合的。
洛槿初看著梅姨娘那焦急慌亂的眼神,也能猜出對方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的「開明」,以為自己得了失心瘋。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有多胡來,多麼不遵守穿越人士的規矩,可是讓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個從戰場上九死一生活了下來的男人和梅姨娘這一對有情人一生傷心,她也真的做不到啊。
洛槿初,你要冷靜,是的,冷靜下來。喔,你不能因為一時的感動就把自己陷入危險中,各種作品裡那些肆無忌憚,以為自己開著金手指就可以離經叛道的穿越前輩們的下場難道還不夠讓你清醒嗎?
她在心裡給自己潑著涼水,然後看了梅姨娘一眼,微笑著道:「是我太心急了,聽了姨娘的話,一時間感動,所以就有些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