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章 文 / 月上梅梢
秦氏怡然不懼,「哈」的一聲冷笑,話語如同刀子一般趕上去:「你寫啊,有本事就寫休書啊,我名聲不好,你以為你洛三爺的名聲就好聽了?哈哈,京中說你寵妾滅妻的可也不少,你寫休書啊,今兒休書出來,明日你這寵妾滅妻的罪名可就是坐實了,洛濤,你今日不寫休書,你就是個……「
「咳咳……」
林嬤嬤和幾個丫鬟眼見兩位主子在這裡越吵越厲害,卻是誰也不敢上前勸,知道這兩位的性子都是暴碳一般,這時候敢湊上前,便等著被拿住作伐吧。
然而眼看秦氏就要把話說死,洛濤被她這樣逼迫,保不準就真的會寫休書,這只把林嬤嬤等人急得,正要不管不顧上前,就聽門邊傳來兩聲咳嗽,及時將秦氏的話給打斷了。
洛濤和秦氏一回頭,便見洛槿初微微垂首站在門邊,見他們兩個沒了聲音,方跨進門來,端莊的行禮道:「女兒見過爹爹,見過娘親。」
「好女兒快起來。」
洛三爺咳了一聲,想到之前和秦氏的吵嘴都落進女兒眼裡,不由十分的不好意思。而秦氏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後,也溫聲道:「怎麼不回去換過衣服再來?到門邊也不知道讓人通報一聲。」
洛槿初柔柔一笑,輕聲道:「婷兒她們今日精神倒是不夠用,我都到門邊了,也沒看見我。」說完抬眼,看向一直侍立在洛濤身邊的芳姨娘,疑惑道:「姨娘遠路而來,也不覺著累麼?難得還有精神在這裡服侍。」
芳姨娘心中一凜,看了洛槿初一眼,只見她面上滿滿地全都是關心,目光也是純善如水,似乎並沒有什麼暗示心機在裡面。
然而洛濤和秦氏的臉卻是不約而同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兒,門口的丫鬟看見主子不知通報,芳姨娘在這種情況下本該避開,卻是還站在這裡,這說明了什麼?他們兩口子加在一起六十多的人了,如今卻是因為這頓吵把老臉都丟乾淨了。
因此洛濤便不悅地看了一眼芳姨娘,冷哼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素日裡也是個聰明的,怎麼這會兒倒笨了?還是存心看我的笑話?」
芳姨娘唬了一跳,連忙跪下,含淚道:「是婢妾的錯,婢妾只是擔心爺……」
不等說完,就聽秦氏冷笑一聲道:「是,人家擔心你呢,生怕我這河東獅一語不合,拿刀子就捅了你,你不說感謝人家,還給人家臉子看,三爺,您這也太不憐香惜玉了。」
一句話讓洛濤英俊的面孔更是紅得紫漲起來,恨恨剜了芳姨娘一眼:「還不下去?」
芳姨娘倉皇退下,這裡他又看向林嬤嬤等人,正要說話,便聽秦氏悠然道:「我的人不用三爺做主吧?三爺不怕我,我卻是怕三爺呢,萬一一語不合對我動刀子呢?就算不動刀子,動拳頭我也受不了啊,所以她們還是留在這兒的好,這樣我才安心。」
「你……」
洛濤氣得面孔通紅,心中暗道我怎麼就娶了這麼個母老虎回來?油鹽不進,更別提什麼三從四德,原先只覺著她著實活潑有生氣,早知今日,當初就……唉!
一邊心中咬牙,卻又強自忍了,看向洛槿初溫言道:「妞妞,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麼?好好的侯府小姐,卻穿著粗布衣裳,這……唉!「
說到這裡,見洛槿初垂頭不語,洛三爺以為自己的話傷害了女兒幼小的心靈,於是連忙又轉移了話題道:「再說你在這裡也住了幾年,論說這鄉下開闊,怎麼沒把你養得活潑大方,倒畏畏縮縮的了?我是你爹,是你這個世上最親的人,看你這樣子,倒如同耗子見了老貓似的。是了,想來你這幾年也少見爹爹的面,心中自然有些懼怕,無妨,這一次爹爹接你回去住好不好?侯府有大房子,有新衣服穿,有各種各樣你喜歡的吃食……」
不等說完,便聽秦氏在旁邊「撲哧」一聲笑,他不由得惱怒抬頭道:「你笑什麼?」
秦氏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沒笑什麼,我只笑你這許多年怕也沒把這女兒放在心上。難道不知她已經十三歲了?還想著她是你用糖果新衣服就能哄著跟你走的三歲小孩兒呢?」
「秦鳳儀,你……你別太過分。」
洛三爺三番兩次被老婆奚落,別說他還是個在貴族圈中頗有才名,自覺風流倜儻瀟灑不群地男人,便是一個窩囊廢,這種火也忍不下來啊,因此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
秦鳳儀冷冷看著他,譏笑道:「喲,怎麼著?不扮慈父了?讓妞妞看到你這窮凶極惡的模樣,她可是會害怕的,到時候不肯跟你走,可別說是我攔著。」
「好……你好……」
洛濤氣得渾身發抖,一甩袖子便往門外走去,想了想又停下腳步,回頭對洛槿初用力擠出一個笑容,和藹道:「妞妞你自己想想吧,你也十三歲了,該是快到議親的年紀了呢,不回侯府,難道要在這裡嫁個鄉野村夫?爹爹明天就走,你若是願意,今晚便收拾收拾,衣服也不用多帶,回侯府後自然有裁縫給你做新的。」
秦鳳儀冷哼一聲,這回卻終於沒說什麼。洛濤說完後,看著洛槿初的神色也十分複雜,但終於是一句話沒說,拂袖而去。
林嬤嬤與秋香深深歎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洛槿初站起身,來到秦氏面前,輕聲道:「娘,回房吧,怕你的偏頭痛又犯,不如先把那丸藥吃上,我再給你按摩按摩,也省得遭罪。」
秦氏點了點頭,也不復先前精神百倍的模樣,一行人沉默著回了臥房,秦氏自去裡面更衣,洛槿初把秋香叫過去替自己換衣服,一邊方小聲問道:「爹爹怎麼忽然過來了?」
秋香歎氣道:「不知道,只說是出來郊遊,卻遇了雨,想起奶奶在這莊子裡,所以過來。唉!本來這是個好事兒,只可恨那芳姨娘竟也跟著,好好兒的攪合了這好機會,實在可惡。」
洛槿初皺眉道:「晴空萬里,哪裡有什麼雨?」
秋香笑道:「奶奶也是這麼說的,但三爺一口咬定了,只說天下間奇聞異事多得是,還有那奇特的景象,一線之隔,這邊是大雨傾盆,另一邊卻是陽光明媚,他們郊遊的地方確是下雨了,還讓奶奶不信就去打聽。」
洛槿初至此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知道洛濤和秦氏彼此心裡還是有些情意的,不然也不至於恨到這樣地步。
俗語說,哀莫大於心死,真正死心了,那是任你怎樣做,我都能淡然處之的。哪裡會像他們兩個人,一見面就像鬥雞似的,恨不能吃了對方的肉,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倒印證了另一句話:愛之深恨之切。
這洛濤想必是六年多沒和髮妻好好團聚一回,心中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了,才用了這麼個法子過來,意圖是要重修舊好的。
論理,他這算盤本是不錯,但錯就錯在他想低頭,又非要面子,既是來和秦氏說和,卻又偏偏要帶一個芳姨娘過來耀武揚威。那芳姨娘原本就是他的丫頭,後來開臉收了房,之後生了女兒,成了姨娘,端得是個厲害人物,只看她打點的來送秦氏的壽禮,便知侯府中三房這一支是徹底掌控在她手裡了。這樣一個人,洛濤竟然帶了來,指望她幫著自己周旋,可不是豬油蒙了心呢?
只是也沒辦法,洛濤和芳姨娘的交情終究不一般,你若說芳姨娘會暗藏禍心,他是打死也不會信的。洛槿初想到這裡,便歎了口氣,暗暗發愁,不知洛濤和秦氏這個局究竟要怎麼解開。若是在侯府,對芳姨娘這樣的女人還可以徐徐圖之。但若是因為這個,就要她回侯府,她可是萬般不願意的。
算了,順其自然吧。
洛槿初心裡暗暗想著,一邊來到秦氏房中,得知已經服了丸藥,她便上前來坐在秦氏身側,替她輕輕按揉著太陽穴。
秦氏閉著眼睛,洛槿初也不說話,室內唯有熏香裊裊,林嬤嬤和秋香都悄悄退了出去,好半晌,洛槿初忽聽秦氏歎了口氣,黯然道:」妞妞,你父親說的不無道理,你已經十三歲了,不該再跟著我在鄉下廝混,要不然,這次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吧。」
洛槿初柔柔笑道:「娘親說什麼呢?忘了前些日子我還和你說,這輩子我都不嫁人了?我就要和娘親……」
不等說完,便聽秦氏笑道:「傻妞妞,那都是孩子話,當不得真的,娘知道你疼娘,唉!我這輩子也沒生下個一男半女,總算上天慈悲,還給了我一個女兒,若不是這樣,這活著連點兒意思和盼頭都沒有了。只是妞妞,你為娘親做的,已經夠多了,再這樣下去,更是要生生耽誤了你,俗語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女孩兒哪有不嫁人的?你已經十三歲,再蹉跎幾年,怕是想嫁也嫁不出去,到那時,豈不都是娘親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