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章 文 / 月上梅梢
柳先生卻是有些不耐煩了,揮手道:「你進去就知道了,自己看醫書去,別來煩我,正看到要緊的地方呢。」
洛槿初偷偷垂頭看了看書的封面:兒女飛鴻傳。
這就是這個架空時代裡流行的武俠小說,但這裡是不叫武俠小說的,有個名目叫做「傳奇腳本」,從唐朝時期的「聶隱娘」「紅拂女」「崑崙奴」等慢慢推演而來,不過內容和篇幅都比之豐富許多,動輒幾十萬字,當然,比起現代那些著名的長篇武俠小說,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
柳先生喜歡看這個,每年都會去城裡書局,抱回來一些醫書的同時,必不可少就是買幾十部傳奇腳本。不獨是他,這時代的很多男人都喜歡看,洛三爺也喜歡,以至於洛槿初常常扼腕歎息,心想自己的品質咋就這麼高潔呢?這要是肯做學大盜的話,就靠寫書她也能發家致富啊。
翻開一本醫書,還沒看兩行,忽然就聽院門外小桃紅的聲音響起:「三姑娘……三姑娘……」
柳先生不滿地從書中抬起頭來,冷聲道:「又怎麼了?莫非是秦三奶奶的偏頭痛又犯了?這才幾天時間?」他忽然看向洛槿初,冷哼一聲道:「你的針灸術看來退步不少。」
香草急忙奔了出去,這裡洛槿初翻翻白眼,冷哼道:「先生也太小看我,這次定然不是我娘犯了偏頭痛……」不等說完,就見香草匆匆走進來,小聲道:「姑娘快回去,三爺和芳姨娘過來了。」
三爺?我爹?
洛槿初一怔,旋即就反應過來這個三爺恰好是她那個不太著調靠譜的爹親,於是連忙站起來,還不等說話,就聽柳先生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回去吧。」
「是,先生。」
洛槿初點頭施了一禮,非常冷靜地收拾好醫書,轉身裊裊婷婷地出了門。
柳先生在身後看著她,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伸出手使勁兒揉了揉眼角,心想怎麼回事?莫不是看書時間有些長,產生幻覺了嗎?這……這丫頭怎麼忽然就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了?
洛槿初完全沒了素日裡的活潑模樣,在路上不緊不慢地走著,只看得連香草都有些驚異了,上下打量著自家姑娘。
洛槿初看了她一眼,彷彿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微微一笑道:「有什麼可奇怪的?爹爹這個時候過來,還帶著芳姨娘,怕是存心來找茬兒的,我若還是像從前那樣,豈不是更給了他呵斥娘親的理由?唉!好長時間不裝了,得好好練一練才成。」
香草差點兒讓一口唾沫給嗆著,咳嗽了好幾聲才豎起大拇指,由衷佩服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奴婢佩服得五體投地。」
洛槿初溫溫婉婉地一笑,心想這算什麼?也幸虧我不是在大宅門裡長大的,那裡面的手段才真正是當之無愧的好手段呢。奇怪,這男人已經好幾年沒和娘來往了,雖有夫妻之名,事實上卻形同陌路,這會兒怎麼忽然過來了?他有什麼意圖?
正出神想著,忽然就聽身後一陣疾奔的馬蹄聲,洛槿初嚇了一大跳,連忙和香草閃在路邊,一邊用目去看,心想這樣的鄉下地方,怎會突然來了幾尊大佛?莫非也是洛家的人?
卻見那幾匹馬到了兩人面前,長嘶一聲,前蹄在半空中刨了一會兒便落下來,穩穩當當停在兩人身邊。
洛槿初情不自禁的就疑惑看過去,只一眼,整個人就呆住了。
將近正午時分,春日熱烈的陽光灑在坐在馬背的少年身上,宛如鍍了一層白光,襯得他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似是都在閃閃發亮。白衣如雪,烏髮飛揚,竟是一個俊美瀟灑到了極點的男孩子。
雖是風姿不凡,少年面上的表情卻是冷漠而倨傲的,看著洛槿初的目光也不帶絲毫溫度,且一眼之後,便已經轉了方向,似是不屑與她說話。他身後有個青年便上前來,笑得一團和氣地問道:「姑娘可否知道這附近有一位行醫的柳先生?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這人很顯然只是個僕人或者侍衛身份,但洛槿初畢竟出身大家族,一眼便看出那身布料十分的華貴考究,心中不由得一凜,不自禁便又打量了那少年一眼,方輕輕淡淡地道:「你們走過了,折回去再走一里地,門前有兩棵垂楊柳的人家便是。」
那僕人道了聲謝,又湊到少年面前輕聲說了兩句,少年一點頭,看了洛槿初一眼,忽然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扔到了她面前。
洛槿初一怔,待看到那竟是一塊完整的馬蹄金時,饒是她兩世為人見多識廣,卻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是問個路而已,這塊馬蹄金少說也有十兩重,如此的大手筆……洛槿初倒吸一口冷氣,再度抬頭看向少年,心中便劃了魂兒,暗道莫非這就是江湖大派或者什麼宮什麼殿之類的少主?不然哪有人會這般揮金如土?
少年目中隱含不屑之意,為了行走方便,洛槿初和香草穿的都是農家女子所穿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漂亮的村姑,這少年出身富貴無極,對農人身份自是深瞧不起。
洛槿初卻讓他這態度給激的火大,心想呸!有錢了不起啊?會功夫了不起啊?我還是侯府中的千金小姐哩。
因想到這裡,見少年一抖韁繩撥馬轉身,她想也不想,便從地上拾起那塊馬蹄金,用盡力氣向少年擲了過去。
少年身子一僵,反應卻著實不慢,也沒回頭,只是向後一伸手,就將那馬蹄金抄在手裡,接著方轉回身怒視洛槿初,冷冷道:「你做什麼?」
「爺……農家女子沒見過世面,爺千萬莫要和她們計較……」之前那個問路的僕人連忙湊上前,替洛槿初解釋著,一邊對洛槿初使眼色,讓她趕緊上前道歉。
卻見洛槿初甜甜一笑,接著又是盈盈一個萬福,柔聲道:「問個路罷了,何須如此破費?小女子見公子欲行,一時心急把錢還給你,不料險些傷了公子,罪過罪過,還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與我這小小村姑計較才是。」
少年從出生起,便是眾星捧月,從未經歷過這般對待。眼看那漂亮女孩兒言笑晏晏輕聲細語,雖然身上穿著的是粗布常服,然而這份氣度和言語,又怎可能是一個農家女子能夠說出來的?最可恨的是,她這番話滴水不漏,自己雖明知她是故意的,竟什麼毛病也指摘不出來。
看來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少年目中怒火一閃,陰沉沉看了洛槿初一眼,卻是一言不發,轉身打馬而去,他身後幾個僕人立刻一夾馬腹,跟隨在少年身後,轉眼間便去遠了。
「姑娘,那……那可是十兩金子啊……」
香草吞了口口水,頗為肉痛,卻見洛槿初慢條斯理的撣了撣身上土塵,瞥了她一眼道:「十兩金子又如何?難道本姑娘的尊嚴只值十兩金子麼?哼!仗著幾分風姿和臭錢,就以為這天下人都該俯首在他腳下,什麼臭德行?本姑娘今兒就給他治治這個毛病。」
「可是姑娘,咱們不會得罪了他吧?」香草把金子丟在腦後,卻又添了另一層擔憂。
「放心,看他氣度神態,雖然冷漠,倒也不至於就是睚眥必報之輩。」洛槿初微微一笑,心想若不是看透了這一點,我也不敢拿金子去砸他啊,可惜沒砸中。那廝手也忒快了,不然這十兩重的馬蹄金,怎麼還不在他後腦勺砸起一個大包,嘖嘖,可惜了。
一邊想著,便整理了衣裙繼續往前走,須臾間便到了莊外,一進院門,就聽見屋子裡有吵鬧聲傳來。
「你現在想起她是你女兒了?你也不問問自己有資格做她的爹嗎?什麼時候還看見你過問她一句話?這時候跑來尋我和妞妞的晦氣,呸!虧你也是個男人。」這是秦氏的聲音,一席話如同爆仗似的,辟里啪啦說的又急又快。
「我怎麼不過問她?我倒是想過問,你給過我機會嗎?當日要不是你這個不講理的女人非要把她帶到鄉下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她還在侯府裡做千金小姐呢。結果跟著你,如何?如今卻去學那些三教九流的東西,你……我當日就不該讓妞妞跟著你過來。」
這很顯然就是洛三爺了,聲音還是很好聽的,有著男人獨特的魅力磁性,只是對於洛槿初來說,這聲音卻是有些陌生。
「三教九流?什麼三教九流?你素日裡不得病?你得病了不找大夫?宮裡還有太醫院,怎麼就成三教九流了?」卻是秦氏不服,聲音愈發高亢,接著冷笑一聲道:「你如今後悔讓妞妞跟我過來了?你難道就不記得當日妞妞是怎麼抱著我的腿哭求的?侯府?呵呵!是,多富貴的門第啊,就是裡面那些爭鬥可讓人心寒,妞妞若是留在府中,就靠著你這麼個不著調的爹,還不知要被人欺負成什麼樣子呢。」
「你……你這個刁蠻的女人,竟……竟然對我出言不遜,你信不信我一封休書就能把你休出門去?你這悍婦名聲已經是傳遍京都,若不是爹娘仁慈,一直不許我把事情做絕,這封休書就能讓你聲名掃地。」卻是洛三爺被妻子說的啞口無言,頗有點狗急跳牆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