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歸藏（七） 文 / 寂雲生

    「來，」蕭逍拉過一張凳子坐下，悠然道：「以後大家就要相依為命一段日子了，咱倆先熟悉熟悉。」

    「相依為命？」唐空皺著眉頭重複了一下這個詞。

    「對啊，你以為今後的生活會很容易嗎？」蕭逍彈了一下衣衫，反問道。

    「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人要追殺我們嗎？」唐空疑惑地問道。

    「沒錯，」蕭逍打了個響指，好似表揚唐空，道：「咱們要一路走過很多地方，中間路途遙遠，打鬥追殺是難免的。」

    「走？」唐空驚訝道：「蕭師伯你那麼厲害，幹嘛用走的，直接帶我們飛不就成了？」

    蕭逍聽了，一翻白眼，沒好氣道：「能飛早就飛了，還用得著你說。當然是有人不讓飛了，所以咱們只能用走的。」

    「誰這麼厲害，」唐空漸漸被吸引到話題裡，心中芥蒂淡去，不由問道：「連整個天空都鎖起來不讓人飛了？」

    蕭逍歎口氣，慢悠悠的說道：「倒不是誰有這麼厲害的神通——若果真有那樣的人物，咱乾脆撂擔子投降算了。不過也差不多了，對方是人多勢眾、爪牙遍地，施展下天羅地網。咱們要是用飛的，一開始倒是爽快，可很快就會讓人發現的，到時候只要趁我真氣耗竭之時，一圍上來，咱就可是甕中之鱉了。」

    「哦。」唐空似懂非懂。

    蕭逍見了，便乾脆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也沒有十全十美無敵的神通法術。我用劍遁之法雖然迅速且隱秘，但是對方卻可以在整個古浩洲的天空設下感應禁制，我再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全數躲過，而只要觸動一個，便算是招了馬蜂窩了。」

    「那這整個天空都是？」唐空不由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有些恐慌地問道。

    「你是看不見的，」蕭逍淡淡道：「飛禽走獸、虛空之間，都有禁制，雖不是一絲不漏，但是數量不少啊。」

    「那我們在這談話他們能看見嗎？」唐空又擔心地問道。

    蕭逍搖了搖頭，道：「這倒不至於，普通的感應禁制功能單一，你不動它就沒有感應，更遑論視聽了。若是想看想聽，只有用諸如『千里眼』、『天眼通』、『水鏡術』、『順風耳』、『天耳通』等類似的法術神通，另外也可以將神念付到動物身上也可。不過對於一般的法術神通我都是有感應的，而方圓千里內的一花一草、飛禽走獸，都在我掌控之中，也沒有什麼監查禁制之類的。」

    「呼，那就好。」唐空鬆了一口氣。

    蕭逍見了，撇了撇嘴，不屑道：「多大的出息！現在一是對方人少，二是前日之戰餘威，才讓咱們能這般自在幾日，過幾天你再試試就知道厲害了。」嚇得唐空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說到這裡，蕭逍忽然皺起眉頭來，喃喃道：「咦？不對啊……」

    「什麼不對？」唐空一臉緊張地問。

    蕭逍一揮手擋住了話頭，只見他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眉頭微皺，彷彿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

    突然，他停了下來。

    唐空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想聽他會說什麼。

    蕭逍掃了唐空一眼，又坐了下來，懶洋洋道：「沒事。」

    唐空險些張倒在地，他惱道：「肯定有事，師伯卻是會作弄人，偏偏不告訴我。」

    蕭逍笑著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怎麼，生氣了？算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方才只是想到對方應該謀劃此事很久了，哪怕出現意外甚或失敗也應當迅速反應才是，因此現在這種情況其實不算正常啊。」

    「謀劃很久？」唐空驚恐道：「他們早就知道我娘和我住在這裡？」

    「嗯，」蕭逍沉吟了一下，方才答道：「這倒是沒有，他們也應該是最近才知道的。但他們算計咱們已經很久了，所差的恐怕只是你娘倆的住處而已，其餘的應變對策應該早就準備了一大堆才對……」

    唐空聽了，腦中一時空白，過了一會兒，喃喃道：「他們，為什麼要算計我娘跟我？他們都是誰？」

    蕭逍看著面前的孩子：面孔蒼白，眉宇間透出一股惶恐，嘴唇輕輕顫抖，混雜著憤怒與害怕的心情……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小男孩不過才十歲剛過，想到這裡，他感到一絲愧疚。

    「抱歉，孩子，」他心中暗暗說道：「可這就是將來你要面對的生活和世界，只有經過各種苦難的磨練，你才能……成為擔負起我們希望的人！」

    袁臻雪在默默地縫著一件衣服，這衣服尺寸較小，卻不像是給大人穿的。

    已經是下午了啊，中午吃過飯，唐空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被蕭逍拉去說是教他些東西。袁臻雪看著一大一小拉拉扯扯的兩人，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不愧是劍神，跟誰都是自來熟啊。

    縫好了，袁臻雪咬斷線頭，來回看了看新作的這件長衫，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再做一雙鞋吧。說幹就幹，這樣想著，袁臻雪又開始忙活起來。

    已經像這樣子十餘年了，像個普通的婦人，做著針線活，一針一線縫下生活的點點滴滴。上衣、褲子、內衣、鞋子、帽子……從不會到會，從生疏到熟悉，從丟三落四到得心應手，她一件一件學會了，就這樣過了十年多——就彷彿做了一個很久的夢，夢中有著渴求已久的安寧。

    只是如今，已經到了夢醒的時候了。

    忽然，她輕輕咳嗽了一聲，接著，便再也停不下來，一直咳了好一陣。

    她用手帕緊緊摀住嘴，一手撫胸，安靜下來時，潔白的手帕上出現了第一片紅。

    不管多麼留戀，多麼不捨，該來的總會來，所以，該走的總得走！

    我的孩子啊，希望當你多年以後撫著娘親手為你縫製的衣衫和鞋子時，還能從中感到一絲溫暖和愛護……

    到了晚上，道安大師依舊不見人影，只餘蕭逍、袁臻雪、唐空三人。

    卻說吃過晚飯後，唐空問出了一個憋在心裡的問題：「蕭師伯，你不是神仙嗎？應該不食人間煙火才對，怎麼還是要吃飯呢？」

    蕭逍聽了一愣，與袁臻雪對視一眼，笑了起來，過了會兒方才答道：「也不能算你錯，但是也不對。」

    「怎麼說？」唐空來了興趣。

    「辟榖之能，修行之人皆會，這是因為吸納靈氣、修行築基後，吃飯自然會減少很多，更多的是服用丹藥。但是那是道家修仙的人的方法，咱們是不用的。」蕭逍解釋道。

    「咱們還得吃飯？」唐空試著接口道。

    「嗯，」蕭逍頓了一會兒，方才嚴肅道：「一般也不吃。」

    唐空無言，明白是這「蕭師伯」又在戲弄他。

    旁邊袁臻雪笑著道：「師兄別逗他了，還是說明吧。」

    蕭逍微微一笑，道：「也好，空兒，你聽好了，咱們一宗修行方法乃是雲中界獨一家無雷同的。人家都稱呼咱們作『東廣神宗』，只因咱們真正的法門都要有特殊血脈的人才能修煉。」

    「特殊血脈？」唐空好奇道。

    「嗯，這個下次跟你說，不然就扯遠了，現在先說辟榖的問題。要知道，修仙的人築基之後，體質會大有改變，不再吃凡間的事物，而是多服食丹藥，至於等日後修為漸長，則依靠採食諸天靈氣、天地精華為主，這吃的就更少了。到了咱們神宗，體內的血脈漸漸開發出來後，就以其為主，不但可以採食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甚至還可以吸取某些特殊的本源靈氣——這方面要比道家的路子廣，所以也是不大吃凡間食品的。像我吧，已經六百年沒吃凡間之物了。」蕭逍感慨道。

    「六百年！」唐空吃了一驚，卻是沒想到眼前年輕的蕭師伯居然最少已經六七百歲了。

    蕭逍笑著搖了搖頭，方要說什麼，卻忽然臉上一變。

    他猛地站起身來，道：「不好，情況有變！」

    袁臻雪臉色一變，急聲道：「怎麼回事？」

    蕭逍面色凝重，指了指門外，緩緩道：「起風了……」

    剩餘母子兩人一臉茫然，卻是沒明白什麼意思。

    蕭逍眉頭皺起，他掐指一算，旋即對袁臻雪母子道：「今夜就走，咱們不能留在這裡了。」說著便率先出門而去。

    袁臻雪趕緊拉著兒子跟了出來，卻說院子裡此刻已經刮起了微風，稍微有點涼，卻沒有見其他異常。

    這時，蕭逍說道：「師妹，你帶空兒往東邊慈恩寺方向走，不要回頭，一直走，我很快就去找你們。」說著身形一閃，不見了。

    袁臻雪見此，就要拉著兒子走，卻忽然想起縫製的衣服還沒拿，咬了咬牙，對唐空道：「空兒等一會兒，娘去拿點東西。」說完，不等唐空反應，便奔向了西屋。

    唐空見此，便等在院子裡。

    過了一會兒，便見到袁臻雪手拿著一個包袱急匆匆出來，唐空心中一喜，迎了上去。剛要到袁臻雪三步之內，袁臻雪卻忽然一竄，帶著兒子撲到一邊。只見原來站的地方已經插了三根短箭。

    「嘎嘎，將死之人，卻不知能掙扎多久？」一個尖銳的聲音忽然哂笑道。

    袁臻雪將包袱收到貯物袋中，一手護著兒子，同時掃視四周。

    一掃之下，她頓時心中一涼，只見院子裡不知何時已經圍了八個人！

    「袁仙子，久聞大名了，只不過今日你還是跟隨我等走一趟吧。」其中一人低沉道。

    袁臻雪深吸一口氣，只見胸中氣血翻湧，卻是方才猛烈動作牽動了潛伏的傷勢，但她依舊用一種淡然而堅定的語氣說道：「休想！」

    蕭逍向西奔出三百里，發現所見之處不知何時開始飄起鵝毛大雪來，天地間呈現一片銀白之色。他面色凝重，喃喃道：「冰雪神域……冰神司空，你要來了嗎？」

    在他神念掃出的盡頭，萬里之外，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孤獨地行走在大地上，他身高十尺，相貌奇古，身穿藍袍，光著右邊膀子，頭上左邊無發，右邊長髮結成一個長長的辮子盤在腰際，辮子尾端繫著一個一寸金鈴。

    此人雙掌合十，如同高僧，一步一步，行走間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堅實，金鈴隨著步伐叮叮作響——只見他所過之處，盛開朵朵冰蓮，一切盡成冰晶之國！

    「劍神蕭逍，我來了，在用我的腳步丈量著這片大地。在我未到的幾個時辰內好好準備吧，你只有這麼一點時間了……」高大的人影低聲道，仿若自語。

    空氣，都要被凍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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