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入海 文 / 漢海沙
一直躺倒夜間，東子見海上沒風，趕緊挪出洞府到海島上找了一個隱蔽處，將自己藏身土坑中。他這份小心並非多此一舉，當夜子時一過，寇樂童真神威壓完全消散，羽雲神島上空就突然熱鬧起來，眾多前來尋寶之人就探頭探腦出現了。人的名樹的影，寇樂童是傲來神境赫赫有名的真神，全境之內都為之仰慕。但他從不收徒，也不屑接納各派掌門延請，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大家皆是摸不著頭腦。如今神人隨風而去，境內消息靈通的修者都來撞大運，畢竟寇樂童曾到自然神殿輪值過，大家都認定他這裡肯定有無上法寶。既然沒有後輩子嗣來繼承，好東西自然就全留在島上了，大家見者有份，蜂擁而至也就成為必然。
只不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很多過來撞機緣的還未至海島，就被心狠手辣之人打落雲端。而到了海島之後，彼此爭鬥更加白熱化，無論有何發現都會出現一場血拼。當有人發現寇樂童洞府之中竟然有碎成屑的傳奇寶物海神之淚時，奪寶殺戮更是驟然升級。多日以來，海島上血肉橫飛，殺聲震天，許多貪財之人飲恨當場。小心謹慎的東子空手而出，片紙未帶，從而得以逃脫過這番奪寶劫難。
羽雲海島上的仇殺持續了整整九日。九天以來，師徒反目，兄弟相殘，各種慘劇不一而足，直到有位很久不現人世的老古董實在忍不住了，傳聲過來嚴厲喝斥，並將此島劃為禁區。奪寶眾人才驚慌逃竄，這番鬧劇方告一段落。
海島之上死屍遍地，這可便宜了躲過劫難的白骨東子。他從坑裡爬出來，匆忙吸起未亡人的精血來，許多屍骨未寒的貪心魂魄，都成了東子飽腹之物。這些橫死之人身上財寶都讓後來奪寶人洗掠一空，落了個暴屍荒原，還要等白骨東子慢慢將他們一一掩埋。而這一地屍首，也便宜了弱小的白骨骷髏，他吸食了這些屍首精血之後，竟然骨頭開始發黑變硬，全身骨架開始結實起來，再不用擔心一碰就碎了。若吸食的這些都是活人，他早該進階黑骷髏武士了。
只不過，成長中的東子也是心中無比糾結。一開始，他是出於本能，幾乎眼不眨的就撲過去吸精食魂，可過後就開始自責了！他這番所作所為，與立山境的骷髏又有何異？自己當年領袖眾人滅骷救世，就是站在「骷髏吃人不對」這一道德高點上，如今自己重複著骷髏的行徑，又改如何審判？
吸完一個魂靈，就自責不已，在贖罪的心理中將這個屍首掩埋。可一碰到下一具完好的屍首，精血的吸引力就勾引他亂了分寸，生存的渴望驅使其再一次急切地湊上去吸食一番，如是又是一番自我批判。日間藏身於土坑中的他，一直備受良心的譴責，頭顱中的靈魂之火都糾結成一團，自己竟然做出這麼罪惡的勾當，如此苟活於世，還不如死了算了。而夜間，遊蕩在寇樂童洞府周圍的骷髏，又讓美味的精血吸引，禁不住又一次犯下滔天大罪。有時候他也這麼解脫過，他們都已經死了，又不是我殺死的，而且吸食的魂魄也沒有全的，即便散佚到天地間也不過就是一團空氣，還不如讓我來增加修行。但一旦停下，靈魂地審判就會更加嚴厲，不全的靈魂也是魂念，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
這番日夜交替的靈魂掙扎，直到海底上沒了一具完好的屍體後，才算是告一段落。東子摸著變成黑色的骨架，靈魂之火在苦笑。出於人類的善念，道德無時無刻不在批判，讓靈魂倍受壓抑，而出於生存的本能，骷髏本體又在不停犯罪！很多時候，靈魂之火都指揮不動這副骷髏骨架，不讓它去做反而卻更加熟練地啃起了屍體，想要自裁但骨架卻很精明地藏進黑暗中，只留下靈魂之火在苦苦煎熬。
如今屍首都腐爛了，讓一陣大雨沖刷過後，就剩下些白骨，靈魂與骨架的爭鬥宣告結束，而道德與生存的辯論也停了下來。東子默默記下這些屍首的模樣，將來向其後輩哀告一下，可又一想，到時又該怎麼說，難道是「謝謝你們先輩讓我吃了？」
搖搖骷髏頭，東子在黑暗中將這份罪責放到一邊，開始思慮起自己的路。骷髏對人類精血的渴望是根深蒂固的，想要擺脫需要更強大的靈魂之力，或者將其掩身到血肉之中，這兩條路都很艱難。可再怎麼艱難，也要堅持，否則靈魂核心的那絲道念將永遠不得安寧，也永遠無臉與立山境的兄弟們相見。只有禁錮住了這份渴望，將來還有可能贖罪。如今已經是黑骨了，不知道能不能幻化出黑色甲冑出來，可才有了這一點沿著骷髏進化的念頭，靈魂深處又是一番批判，靈魂之火又糾結成一團。
不沿著骷髏的線路進化，又不能如人一樣吸收天地間自然神力，即便傲來神境中神力如何充沛，與自己又有何干？黑暗中的東子苦苦思索，直到又一個夜色降臨。
出來一個幽深的暗洞，黑骨東子柔和地走在羽雲海島上。如今沒了真神在，即便是個禁區，也回歸了海島的本色。而黑骨的骷髏，骨架縫隙間的神力更加緻密，舉止動作更加連貫，比之白骨時動起了骨架還會碰撞，如今行動起來就沒有了稀里嘩啦的動靜了。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東子低頭看看海島上厚厚的落葉，估計行動起來可以叫做悄然無聲吧。
天空月亮升了起來，透過枝葉灑在黑色骨架上。東子抬起頭，倚在一顆歪脖樹上，望著月亮發起了呆。立山境的月亮也是這麼的圓，自己這一生有沒有機會重回立山境呢？寇樂童的經驗告訴他，若是獨立撕破虛空跨越境界阻力，至少要有真神修為，或者有跨界法寶或者虛空本能，自己這副骨頭架子看來那條路都不成。而且即便回去了，這麼一副骨架森森的樣子，還不讓邱瑤一劍砍碎了。還有最為思念的美人魚，海神之淚也給浪費了，自己這副模樣，真是難為相見了。
思緒間，一隻海鳥讓月亮驚醒了，嘎嘎叫了兩聲，然後飛離樹枝，睡眼朦朧地想找個避光的地方藏一藏，卻落到了對月思懷的東子身上。這次幾乎是同步，驀然伸出的手掌骨與大張的骸骨同時到達目標，而生存渴望與道德理念幾乎同時出擊，把這只笨鳥擒住。一縷小小的靈魂和一口甜美的精血同時吸走，這只海鳥成為骷髏東子第一份活食。
將僵硬的鳥屍扔到一邊，拽出來牙齒上的幾片羽毛，靈魂與本體同時長舒一口氣，好美味的食物啊！
這一刻，靈魂與骨架達成一致，而東子也定下來進階的方向，就是將來只吸食動物的靈魂與精血，這樣不違背道德原則，也能實現骷髏成長。
成了能移動自如的黑骨之後，東子每晚都出來覓食。海島上的老鼠、鳥獸全成了他的美味。是這些小動物靈魂之力微弱，精血神力也少，對東子晉級用處不大，讓他不由得焦躁起來，這麼慢吞吞的什麼時候才能進階金甲骷髏，能如常人般存在。當又一個黎明來臨之際，還是只能貓起來，他貪婪地看一眼東方欲亮的天空，第一次對光明是那麼的渴望。
藏身陰暗洞穴中，東子無聊地等待。成為骷髏之後，好在每日不需要睡覺，但也不能打坐吸收神力，只能依靠吸收生靈精血進步。他白日苦等的時候，就常常回憶起立山境的點點滴滴，哪怕當初微不足道的一個微笑，一個擁抱，如今都成為最深刻的思念。
洞壁落下一滴水，濺到骨頭架子上，渾身癢癢的，讓其不禁記起與美人魚歡快戲水的日子。不過一下子又清醒過來，這些珍貴的記憶他不敢一次享受完了，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孤獨的日子，有些精神大餐要慢慢享用。
好想再去游泳啊，黑暗中東子無助地吶喊，只不過僅是頜骨動了動，周邊依舊死寂一片。
為什麼不下海呢？東子頭顱中的靈魂之火一動，能不能重現林少柯海中修行的方法，麾集億萬水族為自己重開修神路呢？當然如今這副骨架受不了萬丈海底的巨大壓力，但可以從淺灘開始實驗。
骷髏頜骨又動了動，這是東子在得意地笑。若是將來以海為基，就無需擔心在海島上行徑異常引人注目了。這些天他夜夜在海島遊蕩，陸上生靈吞吃得差不多了，若是有人從此經過，肯定會發現端倪。島上真神已去，可終歸不是死島，真要惹來幾個除魔衛道之輩，哭都沒地方去。若是藏身大海中就不同了，天天讓潮汐推到岸灘曬死的魚蝦何止千萬，只要取其一分就足以滿足他進階需求了。
主意一定，東子得意地拍了拍腿骨，怎麼開初就沒想到呢。
日落之後，東子從洞中爬了出來，施展的是在鐵山派就練就的爬行神功，行動自如，悄無聲息就來到海邊沙灘。明亮月光下，一個黑黝黝的骨頭架子慢慢爬進海水之中，周圍魚鱉蝦蟹直覺到危險，立刻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