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墨焱小澤 文 / 枉惑
雪山腳下，一行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前行著，而在最後一人的背上，卻還背著另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為什麼要我來背他……」這走在最後的一人正是小冉，此時只聽他不住地在抱怨著，但前面二人卻絲毫沒有理會他。
「你們兩個真是以大欺小。罷了罷了，誰讓我好欺負呢……」他搖了搖頭，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
走在他前面的伍哥笑了笑，回頭道：「誰讓你最清閒呢。小梁要尋山洞，我要時刻關注著四周，如此也僅剩下你能當此大任了。」
小冉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正走在最前方、左顧右盼的梁鵬旭，沒好氣道：「他哪裡是在尋山洞，賞風景還差不多。」可是話雖這樣說，他卻更賣力地背著顏亦辰，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伍哥笑了笑，轉回頭去。
冷風依舊帶著飛飛揚揚的雪花肆虐八方，三人冒雪前行，往雪山上爬去，不知不覺中已到了較矮的一座雪峰的半山腰處。
「怎麼樣？」伍哥追上梁鵬旭，問道。
梁鵬旭搖搖頭，但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絲精芒，看著兩座雪峰之間幽深的淵谷，道：「應該在這斷情淵中。但是……」
「但是什麼？」伍哥面色一緊，追問道。
「但是這斷情淵中戾氣頗盛，以我們這等道行進去，若是沒有什麼厲害的法寶或道術，只怕是凶多吉少。」
「唉……」伍哥歎了口氣，雙眼盯著那斷情淵看了片刻，道：「實在不行，我們便動身回去吧。畢竟，這些奇珍異寶可遇不可求，更乃是身外之物，不可貪戀太多。」
說到這裡，他轉首看了眼伏在小冉背上的顏亦辰，繼續道：「何況，我們還需要照料此人。救人一命，更要勝過得到萬千珍寶。」
梁鵬旭點了點頭，卻是伸手去懷中取出一張古舊的羊皮紙，先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紙上複雜而又詭異的符文脈路看了好一會兒，隨即慢慢閉上了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向多話的小冉見到他如此動作，也緊緊閉上了嘴，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
時間逐漸流逝，良久之後，梁鵬旭猛地睜開眼，眼光如電芒直射而出，嘴角一揚，激動地說道：「找到了！」
「太好了！」小冉一拍手掌，咧嘴哈哈笑了起來，「梁哥的『尋風決』已經爐火純青了，想必再過幾年，便能夠超越梁爺爺了！」
梁鵬旭轉頭白了他一眼，隨後搖頭苦笑道：「與爺爺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的。若是他老人家在此，半月之間便能尋出這龍穴，哪裡如我們這般苦苦找了大半年。」
「是在這斷情淵中嗎？走走走，我們下去看看。」小冉叫嚷道。
伍哥左右環顧了一下，見四下無人，而後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不可。斷情淵過於凶險，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好不容易找到了，難道放著不管嗎？」
「非也。」伍哥想了想，道，「你在這裡守著，我與小梁下去查探一番。若是沒有危險，我會喚你下去。若是有凶險，你在上邊也好有個照應。」
此時非比尋常時候，小冉收起了臉上笑容，低頭思索了片刻，應道：「好！」
「走！」伍哥一招手，與梁鵬旭飛身落入了斷情淵中。
小冉深深呼了口氣，看了看一旁早已被他放在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顏亦辰，隨即目光又轉向幽深而陰暗的斷情淵中，眉目逐漸緊鎖起來。
一層淡淡的光芒，浮現於其雙手間。其後，只見他雙手凌空變動，結出一個接一個複雜的印結。同時間，那曾光芒亦開始閃動起來，一陣扭曲變化後竟是形成了一個「界」字，烙印在虛空中。
做完這些，他又深深出了口氣，面上的緊張之色卻是絲毫未減，只是再沒有了什麼動作。
這片白雪皚皚的半山腰處，此時一片安靜。
但是，顏亦辰所見、所聞、甚至所感，卻與之截然不同。
他正在做一個夢，一個莫名其妙、卻隱隱間與他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夢。
夢中，他看見一個身著水藍長衣的男子，似乎是自己、似乎又不是，此時正躺在一汪慘紅的血泊中，意識迷亂、奄奄一息。
他是怎麼傷成這樣的？顏亦辰心裡自問道。而隨著他這一句自問，眼前的景象忽地模糊起來，重傷垂死的藍衣男子、血泊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茫的、懸浮著各種各樣、不計其數的陸地的天穹，以及天穹之下、翻湧著異樣暗紅的血海。
虛古戰場！
而先前那藍衣男子，此時正昂然立身在半空中，衣袂翩翩、無風自動，藍芒如水、波光粼粼。
而在其周圍，卻圍繞著不下數十個手持各色法寶的修士，個個蠢蠢欲動，卻沒有人敢第一個衝上前。
這竟是一場以數十倍之數以多欺少的戰鬥！
藍衣男子面含微笑，平靜佇立右手中卻有一道深藍色的光芒如蛇信吞吐、如火舌躥騰，轉瞬之間卻又如一柄無堅不摧的長劍、一把無堅不破的彎刀。
「殺——」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周圍的人終於一鼓作氣、如群狼獵食般齊齊撲湧上來。一時間光彩絢麗、法寶爭鳴，千姿百態的招式、千變萬化的道法應接不暇，同時向著藍衣男子襲去。
在這等威勢之下，週遭不計其數的地塊接連崩碎，下方血海掀起滔滔巨浪，深壑難填。
但是，顏亦辰卻並沒有想像中的會驚駭一番，反而靜如止水，與那淡然站立、笑容不減的藍衣男子如出一轍。
直等到所有的光芒法寶都幾近身體之時，藍衣男子這才轉動了下右手，嘴中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息，卻如九天神明的歎息一般，竟讓這一片天海都瞬時安靜了下來。
同時，兩道幽藍的刀芒閃過，凌空劃過兩段弧線，組成一個光圈，向周圍無聲無息地擴散著。
待到這一聲歎息結束之時，也是幽藍光圈破滅了所有道術、法寶，到達眾修士身前之時。
那一刻，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煞白，在這幽藍的、看似如水一般清和的光圈之下，毫無反手之力。
然而，就在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覆滅之時，又是一聲幽幽的歎息，彷彿歎穿了世間萬象、歎穿了生死輪迴，在這一片寂然之中空靈迴盪著。
「啵——」
一聲輕響過後，幽藍色的光圈完全散去了。眾修士生死一線，此時大難不死，但已無力再繼續戰鬥下去了。
「你們三仙的仙體俱已接近大成，三界之內，恐怕已無人是你們的對手。可惜的是，現在只有你自己孤身一人。」一聲話語從人群中響起，隨即，所有的修士俱都潮水般退去，消失在天邊。
此地，只留下了一片扭曲的空間。而後，六道人影從中浮現而出。從他們身體週遭無形的道力波動來看，皆是有著大修為之人。
「你能放過他們的性命，這一點讓我很生佩服。」六人中，有一個天兵淡淡道。
藍衣男子笑道：「他們無罪無過，為何要取其性命？在下當初修習斷浪光刀之時，便說過，此刀只斷浪、不斷人。」
「好、好、好！」那天兵連叫三聲好，卻是沉默了下去。但另有一人，看其模樣卻與韓家先祖有幾分相似，似是年輕時候的他，開口道：「天神殿下，事不宜遲。」
顏亦辰心中猛地一緊。
「嗚嗚——」
忽地一陣冷風，彷彿徑直吹進了他的心神之中。頓時間，眼前所見、所聞竟不是那麼清晰了。
許久之後，他方才看清楚一點，那道水藍色的男子身影，竟輕飄飄地飛向了一片未知的虛空。其身後，留下了深深的一片鮮紅的血液。
而那六人，此時竟僅剩三人了，其中包含似是年輕時候的韓家先祖以及那名被稱作天神的天兵。三者在其後緊追不捨。
夢境再一次變得模糊起來，隱隱間，一道熾亮的白光憑空浮現在藍衣男子身後，隔斷了那三人追路的同時，將藍衣男子轉而送入了另一片未知的虛空。
恍惚之間，顏亦辰只見到小瀧的身影一閃而過，而與此同時，另有一隻漆黑如墨的手掌，在突然變得異常寂靜的環境中，帶著一股可怖的寂滅氣息，狠狠打在了他的背後。
其餘的，他便看不見了。
下一幕，卻不知在過了多久之後。夢境重又回到了起始的樣子。藍衣男子躺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忽然，一隻小小的異獸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頗為好奇地盯著藍衣男子左看右看。這只異獸似貓似狗，生有三條狐尾，體表有黃藍兩色條紋相間排列。
異獸看了片刻後，低聲嗚嗚一叫，而後小步走到男子身邊，伸出舌頭輕輕舔舐著他的臉龐。
這一刻，竟有著奇異的事情發生。
只見一道道藍色的光芒，從異獸的身體中散出，轉而流入到男子體內。
異獸不停地舔舐著，藍色光芒也在不斷流轉著。終於，有那麼一刻，藍衣男子發出一聲輕吟，慢慢醒轉過來。
而同一時間，夢境逐漸模糊起來，顏亦辰亦是發出了一聲輕吟，慢慢醒轉過來。
等他迷茫地睜開眼睛時，夢境早已完全消散，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光，刺得他即刻又閉上雙眼。
但他畢竟是修道之士，從昏迷中醒來沒有多久，體內道力與精氣便開始滔滔湧動，片刻後，他再次睜開雙眼，已然不懼白雪反射的光芒。
「你醒了。」
一聲問語從頭頂傳來。他吃了一驚，連忙坐起身來轉頭望去，只見一張年輕的笑臉正面對著他。這張望去雖年齡已不是很小、卻依舊人畜無害的笑臉，使得他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份好感。
「你是誰？」他問道。
小冉笑道：「我叫冉學，你可以叫我小冉。」當下，他又將此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顏亦辰笑道：「我姓顏，名亦辰。多謝你們救了我。」
「大恩不言謝。」小冉故作老成地擺了擺手道。但這話聽在顏亦辰耳中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他沒有想太多，而是將心思放在了剛剛的夢境中。
那是自己的前世吧。還有小瀧、還有那只與流孤山上石像長得一樣的異獸……另外，是誰狠狠打了小瀧一下、自己前世最後又甦醒了嗎……
種種疑問浮現心頭，他正想著，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只覺得最後對小瀧下狠手的那一股氣息有幾分熟悉。
那種悄無聲息的、彷彿能夠寂滅一切的氣息……
正想著，忽然一陣巨大的震動從雪山深處傳來。頓時成堆成片的白雪紛紛滑落，被他瞬間迸發的護體光芒一擋，潰散成了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
「轟隆隆——」
巨響傳來，雪山連連震動。顏亦辰不明所以，望向小冉，卻只見他面色瞬間變作蒼白，雙手一陣急速變化，凌空結成一個複雜印決。緊接著，虛空之中陡然浮現出一個「界」字，而後，「界」字砰然破碎，兩道狼狽的身影從其中跌跌撞撞地滾了出來，鮮紅的血液登時染紅了白白的雪地。
「伍哥！梁哥！」小冉失聲驚道。
「快……快跑！」伍哥無力地吼道。話音剛落，一股可怖的漆黑氣焰登時順著斷情淵洶湧而上、直衝九霄！
「那是什麼！」小冉大驚失色，凌厲的氣浪撲面而來，險些讓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但他雖驚不亂，手印再變之間，又一個「界」字閃現而出，四人頓時全部被籠罩其中，消失在原地。
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四人浮現而出。小冉忙於檢查二人的傷勢，發現只是有些皮肉傷，其餘並無大礙之後，方才鬆了一口氣。
而顏亦辰方一現身，便注目前方，凝望著那如泉噴湧的漆黑氣焰。他的火相在這氣焰方一出現時便有著異樣的顫抖。
「是墨焱小澤……」伍哥喘息道，「斷情淵中，有墨澤的一個小澤，雖比大澤要小很多，卻也有一部分墨焱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