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借用頭顱 文 / 枉惑

    人界，三界聖山。

    一陣陣微風，帶著些許的冷意，從遙遠的東方吹來，被巍然聳立的聖山所阻，在山澗之中形成了一股股的旋風，回轉不休。

    山澗幽深，其中風聲呼嘯，草木枝葉嘩嘩作響，有微弱幾乎不可聞的潺潺流水聲夾雜其中，從更深處傳來。

    而同時從那裡傳來的，或是說隨著凜冽的旋風飄轉而來的，還有撲鼻的血腥氣味。

    目光往山澗深處前行，穿過一小片叢林之後，便能夠見到一條不急不慢、曲折奔流的小溪。溪水清澈，但其中卻有著越來越多的慘紅血液，順著水流飄動著。

    受叢林影響，此處的風聲已不是很大，相比之下要顯得安靜許多。正因如此，溪水上游處傳來的一陣詭異的響聲方才能夠被聽得親切。

    那聲音並不是很響亮，聽去如有鋒利之物狠狠刺入人體，而後再拔出、再刺入，這般幾次三番。

    而沒有多久，小溪中順流而下的血液也變得更多、更紅、更濃郁起來。

    直到這時，那使人聞之心生慘意的聲音終於停歇了。過了一會兒後，一陣混亂的「嗒嗒」腳步聲從上游處傳來，並逐漸清晰。

    果然，沒有多久之後，便有四個人從那裡轉身出現，一路掛著滿臉的笑意，穿著佈滿鮮血的長袍，消失在叢林中。

    唯有幾句他們留下的話語，兀自迴響在這裡。

    「終於將他解決掉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哼哼，想不到那五相巔峰的小子竟有這樣大的本事，殺了我們好多的精兵。」

    「好了好了，殺了這個胖子，副教主定會喜笑顏開。我們快點回去吧！」

    ……

    隨著他們的消失，其他的話語聲也淹沒在寒風當中，不再可聞了。

    順著溪流再往山澗深處去，繞過一堵峭壁之後，沒有多遠，便能夠再見到一下片叢林。只是因位置原因，這一小片叢林顯得昏暗許多，其中黑影憧憧、悄無聲息，好不幽然可怖。

    小溪正是從這片幽林中流出的，而此時，流水聲似乎也受環境影響，變得微弱起來。但水中的鮮血，卻在幽暗中顯得令人悚然。

    幽林中、溪流邊、黑影下，有一個人橫臥在一方青石之上。從這裡望去，那人似乎只有下半個身子露在外面，而上半身以及雙臂統統浸在溪水中。

    鮮紅而慘然的血液，正是從那裡流出的。

    離得近了，方能夠看得清楚，那人果真以這番姿勢一動不動，胖胖的背上有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血流如注。而其浸在水中的上半身，卻似乎流血更多，鮮紅而稠密的血液淤積在那一方溪水中，使人無法看清他的上半身。

    但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這人顯然已毫無生機。

    四週一片幽靜。突然，一陣尖銳的鳥鳴從上空傳來。隨即只見兩隻足有丈許長的奇異大鳥，從幽林的另一端、那更黑暗之處飛出，逕直來到這個死人的旁邊落下，兩隻鳥頭、四隻眼睛一起盯著他看。

    如此過了半晌，兩隻大鳥似是確定此人已死、對他們構不成什麼威脅，這才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伸出一隻倒鉤一樣的巨爪輕輕推弄了一下死者的屍體。

    見他依舊沒有什麼反應，大鳥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同時間愉悅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鳥鳴。其中一隻大鳥直接振翅飛起，同時兩隻巨爪陡然一伸、緊緊抓住了這具屍體，而後將之從滿是鮮血的溪水中拖了出來。

    那一刻，這個胖胖的身體終於完全離開了小溪、離開了地面。慘紅而又粘稠的血水順著其軀體如瀑一般垂落到地面之上，激起漫天飛揚的血花。

    站在地上的另一隻大鳥突然發出一聲怪叫，一雙大眼盯著半空中依舊在滴淌血水的屍體，其中竟流露出驚駭之色。

    這具屍體，竟然沒有頭顱。

    大鳥再次鳴叫一聲，振翅飛起，與另一隻大鳥並肩飛去。

    突然，那明明已毫無生機的無頭屍體在大鳥的巨爪之下猛地顫抖了一下，而後卻是無比迅疾、絲毫不似一具已死亡的軀體一般伸出兩條手臂，並指成刀，狠狠刺入大鳥的胸膛！

    大鳥吃痛嗷叫一聲，雙爪之間頓時無力地鬆開。無頭屍體從半空直直摔落，「撲通」一聲墜入小溪之中。

    「嘩啦——」溪水翻湧，沒有多久之後，屍體便從小溪中直挺挺地站立起來，脖頸斷處血流如注，雖沒有頭顱，威勢卻是更添森然可怖，一股股洶湧不絕的灰黑煙霧隨其雙手的連番舞動而陡然湧現在空間中，隱隱之間更是不斷吸納著此間的天地精氣，使之威勢更勝先前。

    「嗚嗚——」一陣陰風突然自林中捲起，樹影婆娑之處寒意如潮、撲面而來，與那黑色煙霧相互映襯，竟頗顯森然鬼意。

    兩隻大鳥見這無頭屍體死而復生、且竟有著此等威勢，不禁駭然大叫，瘋狂地拍打著翅膀飛逃向遠處。但那只已受傷的大鳥卻顯得氣力不足，飛起時上下起伏、飄搖不定，片刻間已然落到了另一隻的身後。無頭屍體直立在水面之上，身體多處傷口血水直流，但他卻彷彿絲毫感覺不到痛楚。突然間，只見他雙手往空中凌空一握，剎那陰風嘶吼、黑霧升騰，一股無形的氣浪轉瞬之間迸發向半空。那只重傷的大鳥淒然一叫，竟是在這一股無形氣浪中砰然一聲、炸散當空，血肉模糊飛濺，慘然至極。

    另一隻大鳥知曉了身後發生的一切，叫聲更是驚懼萬分，飛逃之間已然方寸大亂、目不能視物一般，接連撞斷了幾株樹木，終於無力地往下摔落而去，也不知是因過度懼怕、亦或是受後方無頭屍體那恐怖爾等威勢影響。

    「嘩啦——嘩啦——」

    無頭屍體在溪流中踱步前行，來到癱倒在地的大鳥身邊，伸手一招便將之抓到手中，隨即竟是雙手用力、往兩側猛然一扯！當即只聽一聲慘烈的皮開肉綻、骨骼崩碎的聲音響起，這隻大鳥竟是被他生生撕成了兩半。

    這一切發生的極其迅速，大鳥甚至都沒能夠發出一聲叫、沒能夠掙扎一下，便已經一命嗚呼了。

    「撲通！」其兩半屍體被無情地仍在一旁的地上，血濺八方。無頭屍體邁開步伐，順著溪流，不急不慢地往山澗的更深處走去。

    陰風呼嘯不絕、伴其左右，直吹得週遭草木左搖右折。

    這樣不知走了多遠，他已深入到了三界聖山深澗中的幽黑之地，這裡終年被一層淡淡的白霧籠罩，陰寒的冷意如蛆附骨、無孔不入，使人不及進入其中便覺全身毛骨悚然，有一種來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使之即刻便能萌生退意。正因如此，不說少有人能夠發現此地，便是有人發現，卻更是難得有人膽敢隻身犯險。畢竟三界聖山乃是上古神山，而在這歷經了不知多少個萬年的古山之下、幽澗之中，凶險之數不可謂不大。

    單是這浮浮沉沉的裊裊白霧，便能夠阻攔下歸真境界及其下的所有修士。

    然而，這一具無頭屍體卻並不畏懼一般，腳步不減、大步跨入白霧之中。

    一直伴其左右的陰風在這一刻悄然消散了。白霧之中一片幽靜，唯有無頭屍體走動時激起的「嘩嘩」水流聲在迴盪不絕。

    隱隱間，有著一縷悠長而淒然的歌聲，時遠時近，飄飄而來。

    無頭屍體依舊無動於衷，繼續前行著。

    便在這時，終於有一聲空靈而飄渺的女子聲音，婉轉傳來：

    「閣下來此有何貴幹？」

    無頭屍體終於停下了腳步，身子在原地轉了幾轉，似乎在尋找著聲音的源頭。

    看此情景，他竟似能聽得到這聲問語。而他明明是沒有頭顱的。

    片刻後，無頭屍體身子一滯，面對一個方向，靜立了片刻，而後腳下猛然一撩，頓時揚起漫天飛揚的水花。帶有殷紅血跡的溪水在半空中飛轉片刻，竟是凌空形成了一連串文字，即便是在淡淡的白霧中也清晰可見：

    借頭一用。

    白霧中寂靜了片刻，隨即那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閣下屍首分離，卻尚能自由行動，想必所用的，便是傳說中的冥界遊魂**了吧。」

    無頭屍體沒有什麼動作，只是靜靜地站著。

    「跟我來吧。」女子淡然道。

    無頭屍體先是微微欠了個身，隨即出了溪流，邁步向前走去。

    「嗒、嗒、嗒……」腳步聲迴盪在白霧之中，卻更顯得週遭一片空蕩蕩的寂靜。

    這一走又不知是多遠，淡淡的白霧始終瀰漫在四周。終於，在某一刻，無頭屍體忽地停下了腳步，靜靜地面向前方。

    「你在此稍等片刻。」女子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無頭屍體再次微微一欠身，而後靜靜立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之後，前方再次傳來那女子的聲音：「過來吧。」

    無頭屍體往前走了幾步，一個一眼望不到邊的沼澤地出現在面前。他稍稍猶豫了片刻，而後舉步邁入其中。隨著他逐步接近沼澤深處，其身體也逐漸下沉，最終徹底陷入到沼澤中。

    沼澤之下，卻是有著另一番洞天。最先出現的，是一處明亮的洞穴，上方被懸浮的沼澤淤泥遮住，下方的空間卻很是寬敞。而在前方，有一團裊裊的白霧正聚集在一處，其中隱約可見一道模糊的黑影。

    無頭屍體落地站定，對著前方那團白霧欠了個身，雙手一揚，在身前以黑霧凌空凝成幾個字：

    在下宋嘯，特來借閒置頭顱一用，有所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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