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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86章 佳晶哭母怨小恆 文 / 周書祥

    佳晶哭母怨小恆

    鄒從文老師走後,小恆靜坐了一會兒,又開始寫回憶錄了,一直寫了一個下午,才回到寢室休息。晚上,陳愛琳點燃蚊香,調好電風扇,又用濕毛巾擦好涼席。秦小恆上床後,倚在妻子陳愛琳身旁說:

    「今天寫累了,想好好地睡一覺。」

    「就知道自己睡覺,也不問問育葵,是不是跟奶奶睡了?是不是也點了蚊香?」愛琳瞪了他一眼說。

    「哎呀!這樣的事情,你就少讓我操點心吧,要支持我寫作呢!」

    「這息(這時候)又不寫作,弄得好像比開學工作還忙!」她瞅著丈夫說。

    「那好,我現在過去問問媽,看點了蚊香沒有。」小恆說著,起身,下床,就要走出去。愛琳連忙笑著說:

    「回來——我是故意逗你的,那邊的蚊香點好了,涼席也擦乾淨了,風扇也調好了,育葵正和奶奶在床上呢。」

    「真的!」小恆回頭看著妻子潤紅的臉,也笑了。他來到床上,又依靠在妻子身旁,將嘴湊在她的耳邊小聲讚揚說,「我的老婆就是這麼細心,真是一個漂亮而又賢惠的好老婆。」

    愛琳心裡美滋滋地,嘴裡卻說:

    「你不要故意哄我,我哪裡比得上洛江供銷社的那個高中畢業的美女營業員。」

    這一說不打緊,還真觸動了秦小恆的心事,他接著說:

    「你說到她,我還想問你一聲,聽說佳晶的母親病了好一段時間,且病得很嚴重,我們是不是要去看望一下,不說別的,照小龍看也得去一下。」

    「你看你,一談到佳晶就那麼著急,恐怕你娘病了都沒有這麼急呢。」

    「你又說到哪裡去了,人要以慈悲為懷,佳晶這個處境,難道你就不同情,你現在是多麼幸福,人家是孤苦伶仃,母親又病重……」

    「難道我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同情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像上次那樹林裡親嘴,那也叫同情?!——你要記住教訓!」她瞪著眼說。

    「那……明天我同你一起去,行嗎?」

    「照那次樹林裡親嘴來看,我是絕對不會去看望她媽媽的,但照我的舅侄兒小龍看,也照汪美姑老人看,明天我們去看看美姑媽。」愛琳雖嘴裡答應了,但心裡仍有些不快。

    「我的好老婆,你真是個心腸慈善的人。」小恆誇獎著她,嘴裡帶著笑意。

    「我不要你哄我,這是我自願去看美姑媽的。」

    夫妻二人終於睡下。秦小恆心裡像海面上的波濤,翻滾著,撞擊著,他無比同情曾生死相戀的李佳晶,為她痛苦的處境而難受,如果痛苦能夠替代,他會將佳晶的全部痛苦一股腦地接取過來。這時,佳晶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她在他面前哭泣,落淚,又像在對他說,「哥,我好苦啊!……我和你去南方闖大世界吧……難道你就讓我一個人去南方打工?你真放得下心?你總說一直在關心我,可你行動上卻沒有怎麼關心我。你要是真正心中有我這個人,你就答應我,咱們一同下海,到南方賺大錢去吧!……哥,你要跟我想想啊!我這十年是怎麼度過的呀!我天天都在想著你啊!我天天都在悔恨啊!我悔恨自己,當初你大學畢業,哭著求我,要和我結婚,說要打破世俗的偏見,大學生偏要娶離異之女,可我當初是那樣傻,把送來的幸福放棄了啊!……我當時那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啊!是為你著想啊!可是,你現在也要為我著想呀!哥——」秦小恆處於矇矓中,彷彿佳晶流著淚站在自己面前,這時,他猛然睜開眼睛一看,佳晶剎那間消失了,室內只有窗外射進來的淡淡的月光,一種悲涼襲上心頭,他的淚水溢滿眼眶。

    這一夜,他在痛苦的思維中煎熬。

    好不容易盼到天明,小恆囑咐媽媽帶好女兒育葵,便和愛琳一起去看望佳晶的媽媽。他們買了水果等禮物,走過街道,沿著洛江河堤向東行。夫妻二人無暇顧及洛江河被朝陽染紅的流水和兩岸翠柳依依的美景,快步向佳晶的娘家走去。還沒走到李家,就聽到悲痛的哭聲刺入耳膜,他們夫妻倆預感到不祥,臉色大變,快步走到李家。只見佳晶伏在堂屋的蓋著白布的殯榻上大聲痛哭,其父李長青挨著亡妻的遺體坐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聲哭泣著,外孫陳小龍倚在李長青懷裡看著外婆的遺體流著淚。李長青哭道:「……美姑啊!你為什麼這麼早就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世上……」旁邊還圍著一大群嗚嗚哭泣的人們,悲哀籠罩著整個屋子。秦小恆站在佳晶身後流淚。愛琳的心悲涼至極,見佳晶那傷心的樣子,忙上前扶著她,止不住痛苦而哭出聲來,往日佳晶與小恆親嘴之恨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她那滾滾淚水帶著無盡的悲傷流濕了胸襟。

    整個李氏家族,整個村莊的人們,心中都籠罩著慘淡的愁雲,洛江河上面漂浮著的絲絲晨霧,像流動著的哀紗,瀰漫遠去。李佳晶倚在愛琳身旁,對著亡母悲哭欲絕:媽媽呀,媽媽!你的病情與女兒的婚事有關啊,你是為女兒所愁,為女兒所痛,日不思飲,夜不能寐,又積勞成疾,導致病情惡化,過早離世。媽媽呀,媽媽!你最疼愛女兒,最知女兒的心,當女兒痛苦不堪時,往往來到你的身邊,伏在你身旁哭泣,你的愛撫往往驅散女兒心中的愁霧,讓女兒得到了無盡的安慰。如今,媽媽你撇開女兒永遠離去,女兒再也見不到你了,讓女兒以後怎麼活呀!媽媽呀,媽媽!只要能喚得你回來,女兒願替你去死;如果喚不得你回來,女兒願隨你而去,永遠陪伴著你。女兒再也經受不住不幸婚姻的折磨,再也不想在這痛苦的世界裡生活。媽媽呀,媽媽!你聽到了沒有,女兒在呼喚著你,女兒讓你等一等,女兒要挽著你,一同前往,走到那個讓人遠離痛苦的世外桃源……

    不知什麼時候,秦母帶著孫女育葵來到了這裡,隨後,陳壽河、譚媽、張草鶯也來到這哭聲動天、一片悲慼戚的屋子裡。陳愛琳在左邊扶著李佳晶,張草鶯在右邊也扶著佳晶,三個女人像三姐妹一樣挽在一起失聲痛苦著。

    哭了一陣子,陳愛琳怕佳晶過度傷心,出什麼意外,便強忍悲痛,打住哭聲,低頭伏在佳晶的耳旁心疼地勸道:

    「佳晶,我的好妹妹,你要挺得住,要節哀呀,不要哭壞了身子。」

    草鶯流著淚,也拉起伏在白布旁的佳晶,附和著安慰她。佳晶慢慢抬起頭,又聽到了在身後的小恆的安慰語,她扭過頭,一雙淚眼瞧見了小恆,要是只有他們倆單獨在一起,她會馬上撲到他的懷裡,大哭一場。但有愛琳和一屋子的人,她只得含淚瞥了一眼小恆,又面對母親哭泣起來。愛琳和草鶯還在一個勁地安慰她,這時,滿屋子的哭聲,已經淹沒了她們的勸慰言,佳晶又小聲哭了起來。

    好長一段時間後,李家族人李老前輩白髯翁大聲勸道:

    「請大家聽著,大家要節哀,再不要哭了,越哭只會越傷心。要挺得住,要堅強!人死不能復生,要是大家哭壞了身子,死去的人也不會安心的。為了讓美姑好走,請大家一定要節哀。天氣炎熱,我們還要商量安葬的事情。」

    儘管遺體下安放了大量的冰塊,但由於天氣炎熱,屋內還是有點兒異味。大家意思到了這一點,也聽進了李老前輩的勸告,哭聲慢慢停止。李家族人聚在一起商量著安葬的事情。這時小恆對愛琳說:

    「愛琳,我能不能與佳晶單獨說幾句話,安慰她幾句。」愛琳本來就對佳晶喪母無比同情,又想,在她母親去世的悲慘時刻,她是絕對不會還有什麼心情與小恆親嘴的,這次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便答應了,還平靜地對佳晶說:

    「晶妹,你要挺住,要節哀,不要哭壞了身子。」說著,伸出手替她擦淚,又說,「我那小恆與你說幾句話,你就聽他的勸,保重身體要緊。」說著,用嘴向小恆翹了翹,示意他可以同佳晶說話了。隨後,愛琳和草鶯幫著李家的幾個婦人去忙乎剪裁白布青布,籌備白壽衣、葬禮布、黑袖章等事情去了。

    佳晶同小恆來到後房間,滴著淚,傷心地瞅著他,真想撲到他的肩上大哭一場,但礙於房外有人,只得對著他抽泣。小恆真想上前替她擦淚,但右手欲動沒動,也噙著眼淚瞅著她。小恆勸道: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復生,你一定要挺住,要節哀,要經得住上天的考驗。……要從悲痛中解脫出來,適應新的環境。關心你的人很多,我們那一屆的高中老同學都在關心著你。……」

    「小恆哥,我不想在供銷社工作了,我要去南方謀生。」佳晶小聲說著,擦了一下淚。

    「那——你兒子小龍呢?」他親切地問。

    「我早就跟草鶯說好了,把他交給草鶯,還有他爹爹(爺爺)奶奶呢,都會照顧好他的。這個我可以放心。」佳晶說著,又抽泣了一下。

    「只是……只是……」小恆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我只是擔心你不願意同我一道去南方闖世界。你們學校程進老師、景老師、夏老師都去賺大錢了,景老師連鐵飯碗都不要了,難道你就不這樣想嗎?你搞停薪留職不行嗎?」她說到這裡,停止了抽泣,盯著他。

    「我……我暫時還……我有些擔心……你雖溫柔但又脆弱,人又長得太漂亮。」他瞄著她,

    「你放心不下我!是嗎?那就同我一道去吧,我會盡力工作,同時也會照顧好你的生活的,你只需好好工作,掙大錢!你寄錢回來,養活愛琳和你母親及育葵。」她睜大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這時,小恆想起了鄒從文老師的勸告,今後碰到她時,盡可能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使她對自己慢慢地淡忘從而尋找新的生活伴侶,但此時此刻,在她喪母的悲痛的非常時刻,他不想讓她悲痛的心上雪上加霜。他冷靜地思考著,怎麼樣回答她才好。

    佳晶見他在思考,以為有一點兒希望了,又揚起眉頭,催促著說:

    「你是不是心動了?要為我考慮呀!想當初,你大學畢業時,向我苦苦求婚,但我為了你的名聲不受傷害,聲譽不受影響,我忍痛割愛,把幸福讓給了愛琳,那完全是為了你呀!現在,我向你求援,要和你一同幹大事業,你難道就是鐵石心腸,一點兒都不為我考慮嗎?」她說完,又睜大雙眼看著他。

    小恆無言以對,還是默不作聲。佳晶又繼續做他的思想工作:

    「出去創事業,陳愛琳是文盲,是完全幫不上你的忙的,只有我李佳晶,才是你的幫手。這一點,你完全明白。近幾年,我在拚命學習《市場營銷學》、《市場學概念》、《價格學》、《商業經濟管理學概念》等理論書籍,不亞於一個全日制學校畢業的研究經濟學的大學畢業生。」

    「這一點,我相信你,也非常佩服你的學習和鑽研精神,也完全相信你的能力,只是……」小恆讚揚著她,又對無法回答她的邀請而為難起來。

    「只是什麼?是不是我與你不是夫妻,就不能出去闖世界?人家在外面闖大世界的,就都是夫妻?生意上的搭檔,事業上的同伴,往往比夫妻關係更重要,這一點,你應該清楚地明白!」她嚴肅地望著他,儼然一副老師勸誡學生之模樣。

    秦小恆瞅著她,沒有回答,因為怕回答不好,惹她生氣。

    「哥——你好好想想,要坐在磨子上想轉,我與你一同出去幹一番大事業,又不要你與陳愛琳離婚,也不破壞你的家庭,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大好事,兩者都兼顧到了,你何樂而不為呢?」

    「你的這個計劃,好倒是好,但現在——至少兩年內,我不能陪你出去,因為我答應我的這一屆學生,要把他們送上高中。——還有兩年。」秦小恆終於回答了她,但這樣回答,無疑是一種緩兵之計。

    李佳晶十分不滿,她有些生氣地說:

    「跟你說了這些話,你說還要等兩年,那不是活活氣死我。只怕等不得兩年,我就氣死了,你只有跟我的靈魂去南方!」

    「你不要這麼著急,我會為你考慮的。」他又敷衍她了。

    「你不要在我面前打馬虎,你現在心目中可能根本就沒有我了。你要是心目中還有我,就答應我的要求,同我一同去南方闖大世界。」

    「你還記得宋代秦觀所寫的《鵲橋仙》嗎?那裡面有兩句詞——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你不要假惺惺了,這是分明叫我現在就遠離你,我在你心中不那麼重要了,甚至是累贅了,是嗎?!」她說著,又哭了起來。

    秦小恆的確不好勸她了,如果她是哭母,還好勸慰,她現在是感情上雪上加霜,是另一層悲傷,而自己又不好答應她的那個共同創業的要求,只癡癡地站在她面前發呆。這時,佳晶小聲哭訴起來了,在哭聲中發洩著對秦小恆的怨氣:

    「我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當初就不應該把我的全部感情投放到你身上。我到了這樣地步,你都不同情我,不搭救我。在情感上,平時能做的你就是不做,現在兩全其美的事你也不辦,你盡說些敷衍我的話。我的命真苦啊!怎麼就偏偏衷情於你,卻偏偏遭遇到你這樣絕情的人!——你!你!你虛情假意,你有意氣我,我恨你!你跟我出去!你跟我出去!」她終於生氣了,她一邊說,一邊推秦小恆。秦小恆無可奈何,為了不惹她生氣,只得出去。出到房門外,又對她不放心,只得站在門外,瞥著他。好一會兒,佳晶皺著眉鼓著嘴終於走出房門外,挨著父親,坐在母親遺體旁沉默著,臉上的表情比哭母時更加陰沉難看。小恆也十分難受地坐在她的身旁,一聲不吭,時而瞥瞥佳晶,時而瞧瞧她母親的遺體。

    夜裡,陳愛琳、秦小恆、張草鶯都沒有回家,陪著李佳晶守在其母汪氏的遺體旁,他們時而小聲說幾句話,時而默不作聲地互相瞅瞅,各自想著心事。到了半夜,佳晶勸爸爸休息,秦小恆和眾人也都相勸,李長青遲疑一會兒後,還是進房間休息去了。

    翌日,李家舉行了簡單的葬禮,草草安葬了汪氏孺人。村裡群眾議論說:

    「真是十年興敗許多人,要是李長青文化大革命時期不垮台,現在仍然是鎮裡大書記,這時的葬禮只看有好熱鬧!」

    「這也不是你說的,不光是很熱鬧,還要收好幾萬的禮金呢!現在哪一個大幹部家裡辦一件事,過一次客,不都是發一次大財?!」

    「唉,昔日的公社黨委副書記,今日的窮居鬧市無人問的草民!」

    「你這話說得不完全正確,他現在每月還有三、四百元退休工資,你和我有沒有一分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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