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孤獨林玥 錚錚謀 文 / 褶紅
才出村，李義松便聽到東南方的槍聲，稍稍猶豫後，加快了步伐，沒跑多遠，槍聲又從東邊箐裡傳來。
他看看方向，一頭扎進荒地裡長出的茅草叢，猛走一陣，接近箐邊時，蹲下倚草觀望：
一名軍人，剛吃力爬到最後一個疊水坎陡壁中央，正面臨上邊無法再攀，下方不能跳下的困局，而兩百米外，鬼子也正吃力追來，兩者之間，相隔三道疊水，疊水兩岸均是懸崖峭壁。
只有從正前方，才能相救。
他拐個彎，跳到箐底，踩著幾塊石頭接近疊水坎頂。
那名軍人大概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無助中把槍抵近自己的腦袋。
「這麼想死？」李義松俯身伸出頭，衝他笑笑，卻見是個女的，驚訝之下，四處張望，尋找救助的辦法。
她的周圍都是被水沖的光滑帶苔蘚的石頭，兩人伸直手臂，也還差一臂距離。
左邊有一棵手碗粗的小樹，他上前左手握住，蹲下後，右手往下伸，但還是無法夠到。
她無奈地搖搖頭。
鬼子人多，很快便能爬過下方的那幾道坎，只要一爬上來，她非死不可。
他焦急地在附近扯下幾根籐子，回到坎頂，將雙腳與小樹綁到一起，又用右腳尖勾住樹，覺得踏實後，下身爬在地面，上身吊在懸崖。
「從我身上爬上去。」他說，「快點。」
她猶豫中伸出左手，他握住一用力，把她提了起來，她右手趁勢抱住他的腋下。
他也抱住了她的雙腋。
「起！」他喊了一聲，又將她送上一程。
「呀！」他疼叫道，「別亂抓啊！」
但她仍抓住不放。無奈中，他只得屏住呼吸，抱住她的腿，用力將她送上坎頂。
她也幫助他爬了回去。
「你咋到處亂抓，要是那兒抓壞，你得嫁給我。」
李義松虛汗直冒，轉身蹲下，摀住那地方，便開始發牢騷，但回頭見她滿臉紅暈害羞狀，後面的話便忍了下去。
她轉頭察看坎下。
李義松看了她一眼，此女一身灰塵，雙眉緊鎖，圓圓的臉蛋被曬得黝黑，灰撲撲的草黃色衣服有幾處被撕裂的口子，前臂被蚊蟲叮咬出一個個紅包，間雜許多黑點，整隻手黑漆漆的，尤其指甲縫裡，更是沾滿泥。
看的出來，她曾一路風塵，幾度折磨。
正好她也轉頭，雙眼對視。
「噓！」她拉著他離開坎頂，「走。」
「走什麼走？」他道，「這地形多好，正好滅了他們。」
「怎麼滅？」她問。
他顧不得疼痛，帶頭繞到峭壁之上。
十多個鬼子剛好到達下方，可峭壁之上卻無一石可用，李義松暗暗捶了一下自己，只好眼睜睜看著失去耐性踏上返程的鬼子撤離。
兩人這才跨過溪，從林子返回百合箐，路過軍人墓時，停了下來。
「這是哪兒？」她問
「王家寨。」他回答道。
「怎麼沒見寨子？」
「寨子在那邊，要拐過那個山彎，才見的到。」
「帶我去見保長。」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十多天前逃難到這裡，寨子早被鬼子燒掉。」
「你倒底哪兒人？」
「縣城南五里李家村。」
「他們是誰，是你埋葬的？」
「幾名勇敢的軍人，才葬。」.
看書網[、網游。掉，我這裡還有。」他從包裡掏出一個，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那我吃啦？」她回答道。
李義松點點頭，將最後一個粽包遞到她手上，問：「餓幾天了吧？」
她點點頭，也許太餓，她很快吃掉剛才剩下的，到溪裡喝了幾口水，回頭問：
「你叫什麼名字？」
「李義松。」
「我叫林玥。」女軍人走到一棵樹下，靠著樹幹說：「過江後打過幾次遭遇戰，現在只剩下我。」
說完話的林玥抬頭看著天，眼眶裡淚水盈盈。
過了幾分鐘，李義松問：「你們從哪兒來？」
「怒江那邊，保山。」她擦擦眼，回答道。
「來幹啥？」
林玥說。「除了打鬼子，還是打鬼子。你知道最近的鬼子在哪？」
「剛才你不是見過？」李義松早已憋著的火被點燃，低聲吼道：「打鬼子的事，留給我。」
他指著林玥，「你負責教。」
林玥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覆，原來她也是入伍不到一年，雖受過醫療、野戰、報務等訓練，可每種訓練都匆匆忙忙，成績還不算理想，因戰事緊迫，訓練沒結束便被分配在營部。
還有打槍的事，訓練時才打過十顆，渡江後雖戰鬥不斷，算來算去，打出的子彈總共沒超過五十顆。
她一直很失望，尤其是這次過怒江，毫無準備，匆匆忙忙被拉來，強化訓練不到一個月，便隨偵查連渡過江。
可才過怒江，便碰到一夥鬼子，一場硬杖後，被鬼子攆著屁股追入山裡，後因地形不熟，本想找便道迅速越過高黎貢山的他們，卻屢次與鬼子遭遇，又減少不少兵力。
最後，好不容易在林子裡找到一個識路的老鄉，一番曲折繞彎，從一個丫口越過高黎貢山，沒想才來到龍江畔，便被一夥鬼子盯上，一路走一路打，人越來越少。
以後怎麼辦，她完全不知道，這時的她倒希望一過怒江便被打死，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前途茫然，生存艱難，更別說教別人打仗。
「同不同意，給一句話。」李義松見林玥沉默，以為她不願意，轉身欲走，忿忿地說：「不同意就自己想辦法，我可不告訴你，打死我也不告訴你鬼子在哪。」
「你不告訴，我也能找到。」林玥思忖一番，說：「你的要求，我自然答應，可我的要求，你也得答應。」
「什麼條件？」他問。
「你得幫我，打掉所有鬼子。」林玥道。
「這個，」李義松不知道所有鬼子是多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還是算啦，你走吧。」林玥可不想這樣被一個看起來土的快掉渣的老百姓安排，回答道，「我是軍人，打仗是份內的事，無權要求一個老百姓做什麼。」
「是麼？那你就找吧，我不敢保證你一定找到。」李義松生氣道，「或者，萬一找到時你已餓的頭暈，或已被群狼吃了，我還沒告訴你，這一帶林厚山高，人煙稀少，除狼外，還有老虎豹子野豬狗熊，運氣不好的話，會經常碰到它們。」
他賭氣似說完，作出一副要走的樣子，回頭道：「還有蛇，雖不少，一般不會咬人，倒不算什麼，單說那些黑的花的大的小的各種蚊子，白天已經夠多，不小心便被咬上一口，晚上更不知翻多少個倍。」
他上前兩步說，「走吧，先回家吃飽肚子，養好精神，過段時間，等你教會我們，一起戰鬥，不是能更好完成你的任務，不是比你一個人打的鬼子更多？」
「嚇唬我。」林玥「哼」地一聲，道：「你以為我會被嚇住。」
「這是林子裡的現實，你手上的斑點應該是它們留下的。」李義松說道：「我沒有半點想嚇你的意思，如果你認為是，我也沒辦法，只好先走，你也好自為之。」
李義松抬腿便走。
「等等。」林玥喊道，問：「你們幾個人？」
「我跟另外一個。」李義松回答道，「他剛剛還在，因為背狗丫，已先一步回去。」
林玥搖搖頭，歎道：「太少。這麼點人，還不如我自己幹。」
「少？」李義松反問，「現在是少，積少成多，只要打好，只要有足夠多的槍和子彈，總會有人參加，到時怕你忙不過來。」
「好吧。」林玥雖然感覺希望渺茫，不過總得將日子進行下去，且有可能是新的開端，便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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