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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正戲-四方動 文 / 天高辰遠

    「看來皇帝也缺錢花啊!」

    豫章城,少年們的小院內,許辰手裡拿著剛從長安傳回來的情報,如是感慨道。

    自不能從老師徐番手中獲取關於長安的情報之後,許辰對於長安的瞭解弱了不少,好在彭澤已經將貨棧開到了長安城,只是時日尚短能夠打探到的消息,層次實在算不上高。

    以致,許辰只能憑借手中粗淺的情報大致分析一番,好在此次的計劃本就是他一手設計的,猜測一下各方反應也不算太難。

    鄒潤在揚州沒有說服爭鬥的雙方,雖然他是市舶司的直屬上級,但論級別尚且沒有童鈺高,論起在朝堂的勢力來更比不上場中的那些世家豪門。

    但他依舊選擇了將問題送交長安留給朝中大員決定,鄒潤不傻,對於現狀他也很瞭解。只是因為他認為這樣做是對的,於是他便這麼去做了。

    對於百姓來說,鄒潤的想法自然是對的,為民請命嘛,本就是做人為官的準則,寒窗苦讀的時候如此,金榜題名時也是如此,到後來宦海沉浮也沒有抹去他的本色,所以他才會不計得失的去提議構建市舶司這麼一個危險的衙門,只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對朝廷、對百姓有利,便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所以,他才會被利用。從這一點看,他算得上是一個好人,也算得上是一個好官。

    只是,既是好人又當了好官的人,這官往往做不大。所以,當遇到大的阻力時便只能將決定的權力交給他人,也就是將自己的命運托付給了他人。

    遺憾的是那些官位比他高的人辜負了他的這份信任,將他的希望無情的碾碎,因為這些官早已不再用好與壞、善與惡來評判一件事了。

    更無奈的是,玄宗李隆基也很缺錢花,於是在宮人的「建議」下也想來南方做一筆生意,好為自家新娶的貴妃多置辦幾身行頭,多演練幾遍歌舞。

    反正又不是搶,做生意嘛!

    「要是他不把事情上報朝廷,而是拖下來,哪怕揚州那幫人將事情報了上去,揚州離京千里,朝中大員和聖上自然會提前詢問一下他這個市舶司主官的意見。」一旁的陸浩隨即說道。

    「沒有用的,也不過就是多拖上幾日罷了,我把這幫人的貪慾引了出來,他們有實力又有**,想要控制住不多吃兩口,實在需要非人的定力啊!」許辰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苦澀。

    「是啊!關鍵是他們有了這麼一個合理合法的劫掠他人錢財的法子,這辦法可比剋扣小民百姓的幾斗谷米來錢快得太多了!」陸浩在一旁接嘴道,臉上的神情平淡,看不出嘲諷的味道。

    許辰轉過身來看著他,問道:「你有後悔嗎?」

    陸浩平靜的注視著他,緩緩地搖頭,說道:「沒有,只是心裡難免會有些不好受。」

    許辰笑了笑,說道:「這說明你的血還未冷。」

    陸浩鄒了鄒眉頭,極度疑惑的看著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大哥,說道:「大哥,你到底經歷過些什麼啊?」

    許辰微微笑笑,沉默的搖頭。

    陸浩見狀,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也就沒有再去問,轉開話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道:「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許辰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一切都要結束了!」

    心中的另一句話卻未說出口:「本以為還會有三兩年的,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該來的總會來。

    豫章城,萬家。

    萬德昭沉默的看著手中的公,那個混雜在一排地名中的「豫章」二字如今顯得是那麼的扎眼。

    「終於要來了啊!」萬德昭平靜地說道,沒有欣喜意思更沒有解脫味道,一切都只是平淡。

    也許在剛開始,萬德昭還在焦急的思慮該如何去避開這一場浩劫,但當真的無法避免時,他也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

    來就來吧,活了這大半輩子,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呢?

    因為無法避免所以便只能平靜應對,看上去好沒道理,但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些才是最大的道理。

    「準備的如何?」萬德昭衝著身側的萬安問道。

    萬安聞言,微微躬身,說道:「銅錢已經從吳越鎮的櫃坊中取出,如今正擱置在城中各處的商舖中,隨時可以動用,只是如今尚且不知他們會從何處入手。」

    「買地。」萬德昭平淡的說道。

    萬安聞言,疑惑的問道:「還用這招?豫章不是揚州,沒有那麼多中小商人,城中的地皮絕大多數都在世家大族的手上,至於城中那些四散的各處商幫就算把他們的宅院和店舖加起來,這些數量也未必能夠將地價炒上去。而且,揚州的事雖然時日尚短,普通百姓也許不知,但是那些商人們卻不可能不知曉的,知道了揚州城內發生的事,他們哪裡還會把手上的地賣出去呢?地皮不交易,地價很難真的炒上去的!」

    經歷過揚州之時後,萬安這個思維敏銳的武學宗師很快就將地皮炒作的那一套商賈之道研究得很透徹了。

    「沒了城中的地皮,他們還能炒城外的地皮。」萬德昭回道。

    「城外的地?」萬安疑惑了片刻,隨即猛地驚醒,說道:「老爺是

    說耕地?」

    萬德昭沉默的點頭。

    萬安卻依舊震驚的說道:「不可能啊!城外鄉間的這些耕地基本上也在各家各族的手中,再者說,農人最重的便是家中的耕地,除非是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不然不會有人賣地的!」

    萬德昭聞言頷首,而人都不是不識民間疾苦的人,自然明白土地對於農民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說得對,要是土地如今還在農戶的手中,他們即使花再多的錢也不見得買到多少地皮。可是,如今鄉間又哪有多少真正屬於農戶的地呢?」萬德昭回道。

    萬安聞言,頹然的點頭,隨後口中吐出幾個苦澀的字詞:「土地兼併。」

    萬德昭沉默的點頭,片刻後才說道:「就是因為如今這些地大部分已經到了鄉間少數的幾個大家族手中,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這幫人會是什麼德行,你我都清楚。」

    萬安點頭,主人說的話很對,因為萬家本就是豫章最大的家族,在家族利益面前,其餘一切都是小事,這種世家作風他們又哪裡會不清楚呢?

    無論萬家的人怎樣去猜想,怎樣去感歎,該發生的事情依舊會發生。

    幾天後,也就是在市舶司的公下發的三天後,盧宗泰、盧宗保兩兄弟在處理完揚州的事後,回到了豫章城,這個最先由他們制定的計劃在外面兜兜繞繞近月餘,終於再一次回到了正規。

    一回到豫章,二兄弟便直奔王冼府邸,計劃進行到這一步,要說萬家的人還未察覺到,盧家兄弟是決不會信的,因為那樣的萬家根本不配成為他們的對手。

    所以,他們便來的大搖大擺,來得光明正大。

    王冼府上,書房內。

    「不錯!這回揚州的事賢侄幹得不錯!」王冼衝著盧宗保讚賞道。

    盧宗保矜持的笑笑,沒說什麼。

    王冼隨即問道:「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還是買地!」盧宗保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自信的說道。

    王冼聞言,有些疑惑,說道:「還用這老辦法?揚州的事,城裡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不管是老辦法還是新辦法,能用的辦法自然就是好辦法!」盧宗保打了個機鋒,笑著說道。

    看著王冼那依舊帶著問詢的目光,盧宗保接著解釋道:「揚州的事的確已經傳開,咱們還想用揚州的那一套自然沒什麼用處,所以我們這一回用的是陽謀。」

    「陽謀?」王冼詫異道。

    盧宗保點頭,回答道:「沒錯!正是陽謀!」

    何為陽謀?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是也!即使讓你看到,你也依舊逃不出去,說白了,就是揍你沒商量。

    「揚州的事一傳開,雖然讓我們在豫章城失了突然性,但是以萬家的實力在朝中不可能沒有人,所以我們之前的計劃本就沒可能瞞得住他們,如今不過是回到了第一步罷了。但是如今和之前又不一樣了,之前只有我們一方來抗衡豫章豪門,現在不一樣了,市舶司的消息一傳開,豫章周邊乃至於更遠處的世家豪門、富商巨賈們絕不會放棄這麼絕佳的一個染指豫章城的機會的,更可況豫章城外還有著一座吳越鎮。」

    「所以,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來,帶著大筆的銅錢來,就像我們在揚州做過的那樣,生生的將豫章豪門壓垮,畢竟錢這種東西,誘惑實在太大了。而且這幫人不在自家的本鄉本土,對於豫章的人自然不會留什麼情面,下起手來自然夠狠。」

    「當然,最重要的是豫章本地的世家們也不是鐵通一塊,畢竟像萬德昭這樣老奸巨猾的人只是少數,大部分的人看見那唾手可得的財富又有幾人能夠鎮定的下來?」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一旦有人忍不住出手了,我們便能抓住機會,各個擊破,先把外圍清乾淨了,最後再跟萬家決戰。」

    盧宗保侃侃而談,王冼卻只是靜靜地問了一句:「具體如何去做?」

    「城中的地皮先不去動,畢竟城裡的商人都精明的很,咱們先從鄉間下手。」盧宗保說道。

    「買賣耕地?」王冼蹙著眉頭問道。

    盧宗保點了點頭,看見了王冼眉宇間的一絲不忍,遂連忙開口勸慰道:「伯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再說,如今農戶的手中哪裡還剩下多少耕地啊!」

    王冼出身世家,自然知道土地兼併是什麼意思,他們太原王氏身為千年大族,如今太原周邊的土地很少不是姓王的。

    想起這些,王冼這才沉默的點頭。

    「步驟呢?」王冼問道。

    盧宗保笑著搖頭,說道:「無需什麼步驟,消息已經傳開,待明日咱們去城中各家牙行都掛上高價收購地皮的單子,自然會有哪些迫不及待的蠢貨站出來為咱們添磚加瓦的。」

    第二日,盧宗保依照昨日所說,迅速命人在城中各處的牙行放下了大量的地皮收購單子,而且價格極高,按著市價,一下子便提高了十倍。

    然後,也果真猶如盧宗保預言的那樣,當揚州城的消息傳來後,豫章城內的各大商人們果然在第一時間捂緊了手中的地契,如今看見這些大批量的收購單子,哪裡還會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於是乎,大

    的商人不想賣地,只待坐地升值增加自己的家產。而那些小商人們竟也一個都不肯賣,一個個都在那幻想著一夜暴富的美妙前景。

    越是聰明的人便越是自信,或者說是越自負!

    當危險來臨之時,這些聰明人第一時間想到的竟不是退卻,而是在心中盤算著是否能將這一次危機轉化成難得的機遇,從而為自家謀取更多的利益。

    卻不知,自負的人往往下場都不怎麼好。

    再過了三日之後,盧家兄弟發出去的單子沒有一張得到回應,也就是說三日來他們未在城中買到一塊地皮。

    對此,盧宗保也不在意,本來就沒抱有希望,自然談不上失望。而他這麼做的目的卻已經達到了,在所有聰明人的幫助下,豫章城內的地皮飆漲,如今的地價已經漲到了之前的十幾倍,並且依舊在上漲。

    於是,接下來,他再一次發佈了大量的單子,依舊是收購地皮,依舊是高價格,只是如今卻將範圍大幅度的擴大了,不再局限於豫章城內,而是囊括了整個豫章郡,甚至到了北邊的江州。

    但,即使如此,依舊沒有人回應他,畢竟在聰明人看來,盧宗保的行為分明就是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他們這幫聰明人又怎麼會上當呢?

    如果繼續這麼下去,也許豫章的地價依舊會上漲,並且持續不短的一段時間,但是就如同無源之水一般,沒有實物的交易發生,價格只是一個好看的標碼,過不了多久便會打落塵埃。

    當然,其實這樣也不錯,畢竟誰也不會有損失,地契依舊攥在自家手中,沒有賣出去便談不上是虧還是賺,而且還憑白的感受了一番腰纏萬貫的感覺,真的也不錯!

    只是,變化總在不經意之間發生,猶如風,起於青萍之末。

    距離市舶司擴大轄區的公下發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了。

    在這六天裡,整個大唐都陷入了一種瘋狂當中。

    隨著揚州發生的事逐漸傳開,更加上其中一些當初在揚州城內堅守到最後的商人們的渲染,一夜暴富的思想很快便傳遍了大江南北。

    揚州一戰裡面雖然世家豪門才是主力,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揚州城內依舊有著為數不少的中小商人們憑藉著自己在商場上多年歷練下來的堅韌性格和敏銳的眼光,成功的避開了世家豪門的劫掠,反而用同樣的方法為自己賺取了天價的酬勞,一塊地轉手之間便是幾十上百倍的利潤,那是真正的一夜暴富。

    而賺錢是會上癮的,而且還是最誘人的果實,尤其是真正的吃下了一口之後,更是再難以忘卻。

    於是這些人在得到市舶司轄區擴大的消息之後,立馬變賣了家中所有的余財,拉著一車車的銅錢,往市舶司擴大的那幾處轄區而去。

    而這些人的行動,自然難免帶動了之前沒有參與到揚州之戰中來的那些人,那些有錢人,那些其他地方的世家豪門。

    他們,也想賺一筆,或者搶上一筆,反正合理合法,不搶白不搶。

    這不,就連長安皇城內的那些宦官們也紛紛貼上的兩撇鬍子,在一隊隊喬裝的禁軍侍衛的統領下分赴南方各地。

    然後,還有那些京中的貴人們,雖然他們已經很有錢了,但是誰會嫌錢多呢?再說,這麼好玩的事情要是不插上一手,豈不是太無趣了?

    於是,從長安城裡那些高官顯貴的府中同樣駛出了一支支滿載銀錢的車隊,在家丁護院的帶領下向南方趕去。

    要說相對安靜一些的地方便只能算是那荒涼的大西北了,畢竟公穿過漫漫黃沙傳遞到西域就得花上兩三個月,那裡的有錢人即使知道了大唐南方正在興起這麼一個熱門的賺錢法子,也是有心無力,望穿秋水啊!

    所以,整個大唐,除了被戈壁荒漠阻隔的西域外,其餘地方上的世家豪門、富商巨賈們大多都向南方投上了或多或少的一筆銀錢。

    具體數量無法統計,也無人敢去統計,但是作為始作俑者的許辰,心中卻多少有些猜測,或者說是估算。

    「最少有兩萬萬貫!」許辰平靜地衝著陸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陸浩聽見這個數字後,頓時呆如木雞,雙眼瞪得渾圓,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許辰見狀,笑了笑,說道:「朝廷沒錢那是朝廷的事,皇帝沒錢那是皇帝的事,別看皇家地位尊崇,要是論起財富來還真不見得比得上這些傳承數百上千年的世家豪門。」

    「所以,皇帝,其實是個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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