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正戲-談、判 文 / 天高辰遠
「木頭!」鄭泰望著王鐵牛那疑惑的眼神,如是說道。
「啊?」王鐵牛驚訝出聲。
「這幫海盜造船用的木頭多是就近取材,但東南沿海卻少有粗壯的大木,當然這也不是最主要的問題,畢竟海盜們本來就是靠搶的,更重要的是這幫傢伙們沒有時間,要知道,做海盜的都是很忙的,尤其是汪海這樣立志成為海盜王的男人。」
鄭泰一本正經卻又帶著顯而易見的調侃,說道:「所以他們沒有太多等待的時間,但是一棵樹從砍下來到適合做船尤其是海船,中間要經歷許多道工序,拿洪州船廠來說,最小型號海船上的木料都需要經過半年以上的準備,而大型海船需要花費的時間更長,但是海盜們船隻的損毀速度很快,這就需要大量的新船作為補充,可時間上又來不及,他們又沒有大哥教過的速成法子,所以便只好縮短木料的準備時間,但是用這樣的木頭造出來的海船,很脆!」
「船身各處都很脆!平時還好,但是一旦遇到沉重的衝擊,就會如同琉璃一般破碎,海盜們用這樣的船隻去搶劫,一旦遇到大的風浪便會被沖的支離破碎,這樣一來又加快了他們換新船的速度,於是,這幫人就只能用這樣飲鴆止渴的辦法,一邊壞,一邊換了。」
「估計這傢伙這一回是想著反正是來內陸,不會遇上大風大浪,所以便開了這麼幾艘拉風的大船來,只是沒想到我們的武器太犀利了。」
王鐵牛看著侃侃而談的鄭泰,一陣無語,許久後才出聲問道:「這些都是你出海這些天來無意間查到的?」
鄭泰昂著頭,理所當然的說道:「沒錯!」
王鐵牛狐疑的看著他,許久後,鄭泰生受不住這才悻悻的說道:「好吧,都是大哥讓我查的!」
「大哥讓你查這些幹嘛?」王鐵牛好奇的問道。
鄭泰聳聳肩,攤開雙手,回答道:「不知道,出發前大哥把我找去,讓我這回出海的時候去沿海看看,看看沿海的地形,找找有沒有合適的落腳點,還有附近有沒有什麼海盜等等。」
王鐵牛聞言,低頭沉思片刻,沒有想出大哥如此做的意義,便也不去再想,抬起頭來,衝著鄭泰說道:「好了,揚州城的事已經完了,我們接下來去江寧。飛鴿傳信一天後就會到豫章,過幾日想必揚州城市舶司的公就會傳開,老四那邊想必過幾日也會在益州開始,如今這計劃也到了要結束的時候了。」
鄭泰微微頷首,沉默的指揮船隊向東駛去……
距離那一晚的戰鬥已經過去了數日。
那一晚,在少年們用凌厲的攻勢將獨眼大漢帶來的雙嶼島海盜送去河裡喂王八之後,楊姓中年人所說的七宗五姓接下來的後手也趕到了場間。
竟是一隊隊的士兵,準確來說應該是揚州折衝府的府軍。在揚州動亂半個多月後,負有保境安民職責的軍方終於姍姍來遲。
軍方的到來自然帶著大義名分,畢竟師出有名嘛!打著調停旗號來到場間的府軍,這才發現現狀和之前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本該死傷殆盡的鎮海幫等人此刻竟完好無損的靜立在一旁發著呆,而楊家的那位高手同樣傻站在一旁,一眼看去,雙方竟不一而同的用震撼的眼神看著不遠處的河面。
於是,府軍們同樣抬眼望去,只見運河邊有一個座小土堆,土堆的下方是一片屍首,其中青龍幫的大當家正瞪大了雙眼倒在地上,胸膛上是幾個斗大的的窟窿。
然而,最為震撼的畫面卻不是此處,在不遠處的運河水面上,飄滿了各種形狀的破碎木塊,混雜著許許多多的屍體,鮮血已經將整整一段的河水染的通紅,河面上有著幾根長長的柱子,看上去像是大船的桅桿,上面飄著一面黑色的旗幟,上面是白色的雙頭蛇,府軍們知道,這是東南海域有名的海盜窩,雙嶼島的旗幟。
於是,他們更加的震撼,因為現實發生的一切實在和他們之前想像的不一樣,本該死的人安然無恙,佈局殺人的一方卻死了個乾淨,巨大的反差讓他們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只是,運河上另外的五艘用黑布蒙起來的怪船卻將他們的視線拉了回來。
船上的少年們冷漠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竟將船隻兩側的木壁拉上,然後大搖大擺的駕著船離開了現場,畢竟他們只是來殺人的,而不是來造反的,殺了府軍自然就等同造反,所以,少年們走了,走的從容,走得淡定。
看見這一幕,楊姓中年鬆了口氣,剛來的折衝府都尉也鬆了口氣,這位折衝都尉也不是蠢人,看看楊姓中年人和葉開呆若木雞的眼神,自然能猜出場中一切的異常都與那幫少年人有關。
如今,死神遠去,他們自然會鬆一口氣。
於是,接下來,葉開便領著鎮海幫的人火速往回趕,折衝都尉卻毫無反應的看著這一切,也只能毫無反應!對於這位折衝都尉來說,死了的鎮海幫幫眾自然不會在意、也不能在意他們做些什麼,可如今,活著的葉開卻不是他想、或者他能對付的了的,所以,他便只能默默地看著。
於是,這場謀劃已久的戰鬥便如此突然的結束了,原因便在於一幫少年看見了一個僥倖未死的小女童悲傷的哭泣,於是少年們便決定殺些人,於是少年們便真的殺了些人,於是少年們便打破了七宗五姓的一次謀劃。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複雜,卻也很簡單,複雜是因為參與進去的各方勢力太多,隨處可見的是各種各樣的利益交換,簡單卻是因為結果的簡單。
bsp;少年們在城外展示出來的驚人戰力讓隨後聞之的揚州城內各方人馬都震驚不已,然而真正為之恐懼的卻只有華清一人。
於是,華清這個如今太守府的紅人當晚便趕到了少年們落腳的地方,對於他的到來,王鐵牛沒有感到意外,要是對方連他們的所在都找不到,那也不值得他們做這麼多了。
是的,少年們今夜殺人除去為了洩氣外,也是為了敲山震虎,而這隻虎便是華清!
雖然,華清如今的地位權勢不值一提,但是王鐵牛卻依然對之保持了很高的重視,對於這麼一個聰明人來說,也值得少年們大費周章的幹一場。
於是,接下來便又上演了一幕「負荊請罪」的戲碼,最後,王鐵牛敲打了一番華清後,便再一次將其放了回去。
而回去之後的華清彷彿也真的「洗心革面」了一般,一絲不苟的完成著事先與王鐵牛約定的計劃。
但,華清雖然聰明,卻也沒有讓揚州城內諸人停下爭鬥的實力,真正終結揚州之亂的人乃是一個人,一個從長安趕來的人,此人便是戶部的員外郎,市舶司的締造者,如今市舶司的直屬上級,鄒潤。
闊別故鄉十餘年後的鄒潤,再一次踏上故土之時,看見的卻是滿目的瘡痍,到處是破敗的建築,冷清的街道,甚至大街兩旁隨處可見的倒在一旁的已經變得冰冷的屍體。
鄒潤此前在腦中回想過多次故鄉的情形,各種各樣的都有,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傳說中繁花似錦的故鄉竟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於是,鄒潤很震驚,然後很憤怒,所以他徑直來到太守府衙找到了童鈺,不顧自己的品級比對方還要低上一級,大聲質問著他。
而童鈺卻只是平靜的聽完他的質問,隨後冷漠的說道:「你如今看到的這一切,全部是因市舶司而起。」
然後,童鈺接著用平淡的語氣向鄒潤述說著最近在揚州城內發生的一切。
鄒潤越聽心中便越發的寒冷,童鈺的語氣很平淡不帶有任何的評價,但正是那些平淡的語氣讓他感到愈加的悲痛,隨即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你的本意沒錯,怪只怪這幫子世家豪門心太貪,血太冷!」童鈺不知出於怎樣的情緒,在看到鄒潤那悲痛欲絕的神情後竟然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來,也許是在對方的身上看見了當年自己的影子。
鄒潤不知自己是怎樣離開的太守衙門,遊蕩在冷清的街道上,鄒潤漸漸的從自責中走出,再次堅定了起來:「我必須得為家鄉做些什麼,哪怕只為了贖罪!」
決定作出後的鄒潤便行動了起來。
隔天他便以市舶司的名義邀請揚州城內正在爭鬥的兩方勢力,七宗五姓以及東南海商,齊聚一堂,商議著揚州的未來。
鄒潤看得很清楚,如今發生的一切,關鍵便在於這爭鬥的雙方是否能妥協,所以他便索性將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試著用談判的方式來結局這一切。
書生式的思維讓鄒潤把一切的問題想的都很簡單,所以找出來的解決辦法也很直接。
但是,恰巧這一次,對於揚州城的問題,他的這個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卻是最適合也是最好的辦法。
因為,揚州城內的雙方爭鬥到如今,實在是有些累了!不是體力或是精神上的疲憊,而是雙方爭鬥了許久之後居然發現已經無法奈何的了對方了。
七宗五姓的人來勢洶洶,但是畢竟是外來者,比不上東南海商在揚州經營上百年,根深蒂固,本就是客場作戰,加上最開始又沒佔到先機,雖然後來在盧宗保的指揮下,不停地借力打力慢慢的佔據上風,再得到童鈺的投靠後,甚至想出了一擊就能戰勝對方的辦法,最後借由鎮海幫內的叛徒成功將葉開這個東南海商的元老級人物誘到了陷阱之中。
本來打的便是擊殺葉開,掌控鎮海幫的主意,一旦成功將鎮海幫拿下,七宗五姓便等於掌控了東南海商們的半壁江山,畢竟他們一旦有了船隊、有了經驗豐富的水手船長,那麼他們最先的染指海上貿易的目的便成功的達到了,至於剩餘的本地世家豪門,他們又不是想要破家滅族,目的已經達到哪還爭什麼啊?
可是卻被突然出現的少年們將他們的計劃徹底的擊潰,如今葉開已經將鎮海幫內的叛亂者肅清,而有了防備的葉開又哪裡還會輕易上當?
所以,七宗五姓的人實在對目前的局勢沒有任何的辦法。
而東南海商集團又何嘗不是在苦苦支撐著,面對著來勢兇猛的北方千年世家,他們這些新進的勢力本就有些底蘊不足,畢竟,在長安的朝堂之上他們的實力遠遠比不上這些中原世家,如若不是憑藉著主場作戰的優勢,很難想像他們是否撐得下來。
於是,便只好苦苦的支撐著。
可是,撐到了現在,爭鬥的雙方卻發現他們的爭鬥已經開始動搖了揚州城的根基!
大亂來臨後,揚州城的商人們越來越少,這座大唐最著名的商業城市正以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蕭條下去。
沒了商業便沒了揚州城!揚州城殘破後,受到損失最大的無疑將是他們這些已經幾乎買下了揚州城的人。
於是,在相持許久卻又無法消滅對方後,談判也成了雙方想要做的事,只是一直沒有這個契機。
而鄒潤的到來無疑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契機!
於是,他們便來了!接
到鄒潤的通知後,很快的便來了!
談判便波瀾不驚的開始了。
照常的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把戲,雖然雙方都很明白這麼做沒什麼意義,但是談判本就是一件沒有多少意義的事,大部分的事都是在談判背後就已經決定了的,雙方的底線,各自心中有數,以上的一幕不過是預熱罷了。
於是,預熱之後,雙方開始各自提著自己的要求,七宗五姓已經吃下去的地皮自然沒有可能在吐出來,這一點東南海商們也心中有數,但是市舶司衙門的位子卻做了重新的選擇。
木風已死,青龍幫已滅,七宗五姓的人自然不會再在意原先的那個建衙地,索性便同意了對方。
然後便是最為關鍵的地方,對與七宗五姓來說,此次揚州之戰雖然收穫巨大,成功拿下了幾乎半座揚州城,但是最初染指海上貿易的目的卻沒有達到。因為木風一死,青龍幫便土崩瓦解,雖然他們花大價錢拉攏了一些水手、船長,但是那個數量遠遠不夠他們大規模出航用,而且海上貿易人員折損太大,說句不好聽的,這點人還不夠死的呢!
可是其餘的海幫如今早已被東南海商們嚴防死守,讓他們很難再招到人手,所以,下海經商的目的依舊沒有達到。
而對於,東南海商來說,這一次的損失無疑更大,丟了近半的揚州城不說,這些天來光顧著爭鬥,荒廢了生意,還不知損失了多少。海外的貨物運不回來,國內的東西銷不出去,海商們在國內、在海外各處貨點的貨物堆積如山,而更嚴峻的是海外的那些化外野人這麼長時間得不到來自中土大唐的精美器物,如今已經將憤怒灑到了海商們派出去進駐在海外貨點上的掌櫃和夥計身上。
如今,這些海商們當初耗費心血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海外站點,正面臨著滅頂之災,要是本土再不能派人前去解決,多年來的心血便會付諸東流,海商們的根基也會受到慘重的打擊。
所以雙反都極度渴望早日恢復正常,同時最好能想出辦法來彌補他們受到的損失。
於是,就在這樣的氛圍之下,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的揚州太守童鈺,便提出了這麼一個法子:「要不將市舶司的轄區擴大些?不要老盯著揚州城嘛!南方有海商的地方還有很多嘛!」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
盧宗保等人早已知曉自然不會說什麼,童鈺的這個方法無疑是和他的口味的,無論是從七宗五姓插手海上貿易的立足點來說,還是從他們最初開始這個計劃打擊豫章豪族的目的來說,將市舶司的轄區擴大本就是他們想做且一定會去做的事。
而對面的東南海商們在低聲討論片刻後,一個個也眼光發亮!東南海商集團說起來好像範圍極廣,事實上也是如此,這個海商集團內部的各個大海商們生意的分部幾乎遍佈大唐整個的東南沿海。但,卻不能說東南沿海就只有他們這一群海商,恰恰,這所謂的東南海商集團其實全部都是依托著揚州城,以揚州為根據地發展起來的一個以海上貿易為主的經濟實體。也就是說,還有有以別的城市為基礎發展起來的海商集團,只不過揚州這幫人佔著揚州城這個南方最大的城市,實力比之其他要高出不少罷了。
但是,其他人的實力也不弱啊!在揚州城尚且需要顧忌著鄉土之情,不好下狠手,但是去了別的地方,那買起地皮,或者說是搶劫起來,可不用再心軟了!正好用來彌補自家的損失。
於是,揚州的這幫海商們很快就統一了意見。
只是,在場卻有一個人萬萬不會答應這一條,那便是這場談判的召集者,鄒潤。
「不行!決計不行!」鄒潤一聽童鈺說完立馬叫出聲來。
你們這幫冷血的世家豪門搶了揚州城還不夠,還想去禍害其他的城市,想也別想!
只是,當童鈺的話一說出口,在場這些冷血無情的人便第一時間下定了決心,再次搶劫的決心!
於是,他們不顧鄒潤的呼喊,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於是,鄒潤便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這幫已經瘋狂了的人,於是,他便將希望寄托在長安的朝堂,於是,長安的那幫子高官大員們再一次體現了他們同樣的冷血。
於是,一張關於擴大市舶司轄區的公很快就下發到各地了。
而其中,便正好有著豫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