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1章 文 / 竹露清響
以往趙英姿耍無賴時,莫黛雖然無數次想要將這廝的驕傲和得意打落在泥濘中,讓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然而,當趙英姿真的頹敗地在泥濘中撿拾自己那被敵人摧殘成碎片的尊嚴和驕傲時,她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相反,她覺得憤怒,就好比是自家的孩子挨了外人毒打,她根本不會去想自家孩子是因為什麼原因挨打的,她只會想將那幫打人的人暴揍一頓。自家的孩子自己打可以,當然,她是不會打的,但若是外人敢動孩子一根汗毛,她定然會炸毛!
除了莫黛、沐千澈和莫憂,許韶林、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也都披著衣服圍聚在趙英姿和烈的身旁,眼裡是滿滿的擔憂和憐惜。烈也是第一回不覺得自己和主子被人圍觀甚難受甚不爽,他從這一家人身上感受到了人間真暖,心裡無比舒坦。
秋夜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寒涼,尤其是受了傷流了血的烈和趙英姿兩人,烈還好,尚有真氣護身可控制住體內熱量的散發,而躺在迴廊長椅上的趙英姿卻被凍得瑟瑟發抖。
莫黛俯身將趙英姿的臉扳過來,迴廊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她的表情晦暗不明,只那雙黑亮的瞳仁在暗色裡熠熠,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出聲:「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記得你對我們的承諾!不就是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嗎?有神醫在此你怕甚?不出一刻時辰便能讓你活蹦亂跳!若是明日,你和烈二人再去會那幫人,你大可以繼續擺出你那副恬不知恥的嬉皮笑臉,霸氣地說一句:姐有神仙護佑怎麼死都死不了!便是打不過他們也要氣死他們!」
「噗!」趙英姿忽然笑出聲,雖然仍然虛弱,但精氣神似乎是回來了,「好,明日姐就這麼對他們說!」
莫黛拍向她的腦門兒:「打不過不會跑嗎?非要死撐到底受這麼重的傷作甚?你如此盡力為女皇辦事,連命都可以捨了,女皇可有頒發榮譽狀與你?神醫救人還能得個牌匾呢,你得到什麼了?」
趙英姿再一次笑出聲,想動手,卻無絲毫的力氣,於是她對烈說:「烈,我的手現下廢著,你替我狠狠抱一抱小黛黛,姐活了二十五年了,聽到過的最貼心的話莫過於此了,姐決定以後只為小黛黛一人而活……」
「啪」腦門兒又挨了莫黛一記拍,「二貨!」但某只被罵的二貨卻痛並快樂著。
烈在聽到他家主子的要求時,呆板的表情就裂成千溝萬壑了,要他替主子去抱莫姑娘,呃,還不如讓他去死來得容易!
沐千澈再一次以神醫的名義用莫黛的血醫好了趙英姿,卻不想這貨才一好便立時要帶著烈再次出門。
「慢著!」莫黛有些不悅,想她用血救回她,她竟如此不惜命,下回決計不救了,讓她去死好了,然而心裡如此想,嘴上卻道,「吃過晚飯再走,你不吃,烈還要吃呢,你不是人,烈是人!」
趙英姿回過頭,委屈道:「小黛黛,莫非與烈相比,你更中意他嗎?你想娶他嗎?」
烈的身體跟著就抖了抖,呆板的聲音因緊張恐懼而有了一絲走調:「主子,烈自打學武之時便已下定決心,此生絕不嫁人。」
趙英姿懷疑地覷著烈:「若小黛黛歡喜你呢?」
「唔……」
「怎樣?怎樣?」
「做你屬下真不容易,你難道沒發現他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嗎?」莫黛白了趙英姿一眼,一臉扼腕,「烈其實是歡喜你這個主子的,對你忠心耿耿的,你怎麼就沒發現呢?」
莫黛此言一出,烈的身體忽然就晃了晃,深深地內傷了,暗道,你們這兩個女人,我都不敢奢想,忒麼恐怖了!
趙英姿卻不知烈此刻的想法,忽然一拍腦門兒:「原來如此,烈是歡喜我的啊!哈哈哈,早說嘛,雖然我不大中意你這張呆板臉,但偶爾瞧瞧也別有一番野性美……」
趙英姿還未說完,烈便逃得無影無蹤。
趙英姿不明所以地看向莫黛,莫黛回給她一個「不關我事」的表情。
趙英姿摸摸鼻頭,而後說道:「小黛黛,放心,神醫給我的命我會珍惜的!」說著,縱起輕功離開了宅子。
莫黛歎了口氣,人各有命,不關她的事!
莫黛朝後院走,沐千澈正在迴廊一角等著她。
丑時,莫黛忽然醒來,她一動,躺在她身畔的沐千澈也即刻醒來,身手將她額上的髮絲順向鬢邊,問道:「在擔心他們?」
「不曉得,總感覺心裡安靜不下來。」莫黛忽然側身伸手攬住沐千澈的腰,啄吻他的唇角,而後將臉埋入他的懷內,深深地嗅著他身上的藥香味,悶聲打趣道,「我病了,神醫,請求治癒!」
沐千澈不由地勾起唇角,笑若曇花,於暗夜裡明麗綻放。
睡前,她似是有些鬱鬱寡歡,是以他便以自己身體稍有不適為由只願與她靜靜地相擁而眠。然而,她聽後有些小遺憾的嬌嗔表情差點讓他當場把持不住,努力平復了良久才漸漸平靜下來。
莫黛忽然想起什麼,於是從沐千澈的懷裡抬起臉,有些羞赧道:「我其實昨晚有穿淡青色的,雖然與你中意的天青色有些差別,不過差別不大,要看嗎?」
沐千澈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他手一揮,桌子上的清油燈嚓一聲燃亮,他直覺莫黛要給他看的絕對是好東西,不能錯過。
莫黛坐在床榻上解開中衣的扣子,沐千澈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待莫黛褪下中衣時,沐千澈便再也移不開眼。
什麼《只羨鴛鴦不羨仙》?與眼前清新而又誘惑的景色相比,那些簡
直齷齪粗俗到極點,沐千澈忽然不敢伸手去觸碰她,害怕那美好只是水中倒影,一碰之下便會隨著一圈圈的漣漪模糊散開,永遠都觸摸不到。
莫黛見沐千澈怔怔地望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不由地有些緊張:「千澈,你怎麼了?」
沐千澈搖搖頭,衣袖一揮,燈滅。暗色裡,他眸光幽亮,灼人的視線一寸寸描摹著她身體的每處,最後停留在那兩小片半圓的小衣上。
忽然的,他伸手抱住莫黛,微涼的薄唇在她耳畔以著蠱惑的聲音呢喃道:「好美……」
莫黛臉紅了,尋著他的氣息湊過臉去,貼上他的唇,下一秒撲倒他,同樣在他耳畔低聲軟語道:「那還等什麼?」
沐千澈忍不住想笑,同時血液裡的躁動也愈發強烈起來,既然忍不了,那便不等了!
寅時二刻,莫黛再一次醒來,發現自己竟趴在沐千澈的身上就這麼睡著了,這還不算什麼,要命的是沐千澈那白皙的肌膚上排布的那點點印痕讓她覺得自己不久前的行為太那啥了。
「醒了?」
「嗯。」莫黛爬起身穿衣服,不敢與沐千澈對上視線,「你再多睡會兒吧!你都沒怎麼睡……」莫黛忽然想去死一死,沐千澈沒怎麼睡還不是因為她嗎?
待莫黛準備要拉開門出去時,身後忽然傳來沐千澈那特有的淳厚低沉,且因剛睡醒而稍帶的慵懶嗓音:「除了天青色,紫色也不錯,紅黑黃藍白也都尚可。」
莫黛一怔,隨即轉臉看向沐千澈,見那人半臥在床榻上,墨發披散一身,天青色的外衫只鬆鬆罩在身上,白皙的胸膛大半裸露在外,薄唇微勾,清然的眸因她而染上一層暖色。
這人還是那個淡漠飄逸如名畫師毛筆下的那抹水墨淡彩也似的沐千澈嗎?分明一副勾魂攝魄,嫵媚妖嬈的妖精范兒啊!
莫黛別開臉,繼而驀地轉身跑過去,湊到沐千澈的唇邊重重地吻了一口,笑道:「神醫大人,你變壞了!」說完,心安理得地走了出去,而後輕輕帶上房門。
沐千澈怔怔地半臥在床榻上,那點紅自耳後根開始漸漸蔓延至整張臉,然後又向脖子進發。
來到灶房,蕭笙已經捏好了最後一隻角鹿正準備上鍋蒸。
「妻主,你來了!」蕭笙笑瞇瞇地看向莫黛。
莫黛點點頭,忽然有些受不住他的視線,於是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笑道:「早,寶貝兒!」立時的,蕭笙的臉紅了,差點因情緒波動而將自己剛捏好的角鹿壓扁。
於是,莫黛自在了。
莫黛見蕭笙做角鹿時剩下一些麵團,有的是香甜奶味的,有的是鹹香奶味的,莫黛便將它們擀成薄皮,刷上一層雞蛋液,用小酒盅分出一個個小而圓的形狀放到烤箱內烘烤。
蕭笙將點心放上鍋蒸之後,便開始做其他的糕點,眼角的餘光瞄見一隻陶盆內的黃豆時對莫黛道:「妻主,你昨晚讓我今早準備的黃豆已洗淨泡了近一個時辰了,可以碾磨了!」
莫黛點頭,將黃豆放進小石磨內碾磨,一邊碾磨一邊加水,但見乳白色的豆漿自小石磨一旁的槽孔內流進下頭放著的陶罐內。
今日的早餐,莫黛是想做豆漿油條。豆漿好磨,油條卻不容易炸制,好在她之前有嘗試過,在經過幾回的油炸面疙瘩之後,終於做成了蓬鬆酥脆鹹香可口的油條。
「對了,妻主,你剛才朝烤箱內放的是什麼?不像你昨日做的麵包啊?」蕭笙一邊做他的蜜豆小酥餅,一邊問道。
「餅乾吧,是用你做角鹿點心時剩下的麵團做的,不知行不行,左右味道不會太差!」莫黛一邊炸制油條一邊回道。
蕭笙見她炸制油條的手法熟練,不由地打趣道:「妻主,我瞅著你若是去賣早點,這鹿嶺鎮上的早點鋪子怕是都會關門的,他們做的根本沒你做的好吃!」
莫黛笑說:「我也覺著是這樣,不過我體貼他們的難處,就不去與他們競爭了,我只在家做給你們吃!」
這樣一句不是甜言蜜語的甜言蜜語聽得蕭笙眼裡起了淚意,這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妻主這般對相公體貼入微又勤勞能幹的女子了,他真是幸運啊幸運!
蕭笙想到石墨,他隱約猜到石墨與莫黛之間發生了什麼,莫黛是個重情重義有責任心的女子,她既然答應要娶石墨,就定然會對石墨好。
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但蕭笙卻知石墨在與莫黛初見的那日便對她感興趣了,否則他不會破例去幫莫黛蓋房子,還答應借錢與她。而再次見面時,石墨對莫黛的感情便更深了,他通常玩笑似地說出口的話語其實大多是他的真是心意。
石墨將自己所有的身家財產全數送給了莫黛,這是他表達愛意的方式,恨不能將他認為的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拿來送給莫黛,他對莫黛一如蕭笑對他,都是癡戀。
蕭笙想不通,既然石墨如此歡喜著莫黛,為何還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們這個家?或許他尚有心結未解,但是他絕對會後悔的,他會後悔自己錯過很多生命裡最寶貴的東西,蕭笙想,如果是他蕭笙,他定然寸步不離妻主身邊,要每時每刻看著她的笑容,陪她一起白頭到老。
「阿笙,來嘗嘗這個如何?」莫黛的聲音打斷了蕭笙的思緒,他一回神便見莫黛白皙粉嫩的指尖捏著一塊金黃的小餅遞到他的嘴邊,一股酥脆的香味飄入鼻間,他下意識地就張開嘴咬上那小餅,慢慢咀嚼,干香酥脆,還有淡淡的奶味和鹹味,甚是美味。
「好吃!」蕭笙讚道。
莫黛自己也嘗了一塊,滿足地瞇起眼睛:「確實不錯,烤出來的味道確實很棒,那今日再將我昨日買回來的雞殺了,也放進去烤一烤!」
「噗!」蕭笙忍不住想笑,「能行嗎?」
「試試唄!」莫黛端過蕭笙手裡放著蜜豆小酥餅的托盤,「這個也放進去烤吧,總比你炕得快!」
蕭笙又問:「能行嗎?」
莫黛咧開一口白牙:「我也不知,試試!」
蕭笙無奈地歎了口氣,但眼裡卻是滿滿的幸福笑意:「好吧,就讓你試試!」
莫黛戴著棉手套將小酥餅送進烤箱內,而後合上烤箱蓋,脫掉棉手套又朝灶底多加了幾塊木柴,而後拍拍手,眼睛亮晶晶的。蕭笙看癡了,忽然湊到她身旁親向她的眼睛。
「娘,我聞到好香的味道!」莫小羽跑到灶房門口,忽然見到了蕭笙親吻莫黛的一幕,愣了一下,然後大聲道,「笙爹,我也要親娘!」
蕭笙的臉唰地一下就紅個徹底,丟死人了,居然被孩子看見了!
莫黛見蕭笙尷尬地想找個地縫鑽一鑽,於是招手讓莫小羽過來,將他抱起來。莫小羽學著蕭笙的模樣嘟嘴在莫黛的眼睛上親了一口,莫黛剛想也親親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洗臉了沒有?」
莫小羽嘿嘿一笑:「還沒洗,要尿尿!」他是想告訴莫黛他才剛起,現下要去尿尿。
莫黛有些哭笑不得,將他放在地上:「快去尿尿,洗漱完有好吃的!」
莫小羽撒開小短腿就跑出了灶房,待灶房再次只剩下蕭笙和莫黛兩人時,莫黛踮腳想要回親蕭笙的眼睛一下,在挨著他眼皮的一瞬間卻停住了,蕭笙原本甚期待的,一見有狀況,立時回想起莫小羽的情形,於是急急說道:「我洗過臉了!」
莫黛噗一聲笑出來,蕭笙羞窘得要死,直恨自己多嘴,抿著唇,左頰的一抹梨渦便漸淺漸深,實在可愛誘人得緊,莫黛趁機吻上他的臉頰,繼而又吻向他的眼睛,亦是蜻蜓點水,即便如此,蕭笙也愣在當處半天回不過神來。
穹清和瓷釉今日吃到了豆漿和油條,最普通不過的平民早點,但不知是不是莫黛有做美食的天賦,她做出的東西就是比較美味。就連穹清都喝了一碗豆漿吃了兩根油條,而兩個小的也吃了與他一樣多的東西,丸牛則是兩碗豆漿,六根油條,食量節節攀升。
莫黛下意識地就朝丸牛那圓滾滾的小身體看過去,丸牛打了個飽嗝,不悅地問:看什麼看?
莫黛:你胖了。
丸牛:老子是以前太瘦了!
莫黛:我準備今日午時烤一隻全雞,表皮還會刷上一層蜂蜜,烤出來定然油亮亮,金黃黃,噴噴香,美味無比。
丸牛:妙妙妙!女人,老子支持你烤,雞翅和雞腿,老子包了!
莫黛:若是烤乳豬……
丸牛一怔,隨即將小尾巴夾緊在後腿處,一邊怯怯地後腿,一邊色厲內荏地威脅道:女人,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有這種想法是不道德的你曉不曉得?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可不能忘恩負義,以大欺小,不愛護小動物啊!
莫黛:你胖了。
丸牛:老子減肥!老子下回就吃得與你們一樣多還不行嗎?
莫黛不忍心再逗它,她只是擔心它吃太多身體走形,畢竟它年紀那麼大了,萬一得個三高,糖尿病,或是老年癡呆什麼的可就麻煩了,雖然她可以醫好它,但防患於未然還是有必要的!
莫黛與丸牛意識交流完,忽然發現穹清又坐在那裡不動了,她曉得他會靜下來聽她說話,但剛才她並沒有說啊,莫黛有些好奇,莫非他聽得懂她與丸牛之間的對話?
穹清似乎也察覺到莫黛在看他了,於是趕緊低頭,在黑紗裡頭喝著剩下的小半碗豆漿。
莫黛鬼使神差地就用與丸牛的交流方式朝穹清發出了腦電波:公子?請問你是神仙嗎?
「噗!」穹清一口豆漿噴在了黑紗上,瓷釉嚇了一跳,趕緊從袖內抽出絹帕替穹清擦拭,一邊擦一邊焦慮地快要哭出來。
「公子,您沒事吧?好端端的怎麼就吐了呢?果然是因為身體不適吧?神醫大人,請您幫我家公子看看吧!我家公子他……」
「瓷釉,我沒事,只是被嗆了一下。」穹清開口道,聲音依舊清貴悅耳。
瓷釉鬆了一口氣,可莫黛卻是提起了一口氣,老天,難道是錯覺嗎?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可以聽懂她和丸牛對話的人,她與丸牛之間的意識交流可傳十來米遠左右,也不知他能聽到多遠。而且若是他與丸牛一般,可以洞察到她的所有心思……噫——,太可怕了!
莫黛:丸牛,此男子能聽懂你的話,你試試能否與他意識交流?
丸牛懶洋洋地看著莫黛:不能,老子探聽不到他的意識,他剛才噴豆漿只是個意外,你太杞人憂天了!
莫黛鬆下一口氣:那就好,若是有人像你一樣能夠曉得我在想什麼,我會想去死一死!而且憑什麼只有你能聽到我在想什麼,我卻聽不到你的?
丸牛得意洋洋地仰起臉:那是因為老子屬於靈豬一族,那是靈獸,豈是你這區區人類能夠比得了的?
莫黛有些無語,不過她早已習慣丸牛的自大臭屁,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又嘗試著用意識問了一句:公子,你若是可以與我用意識交流,還請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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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穹清沒反應,事實上他也反應不了,他剛才是因為察覺到莫黛在看他,一緊張便噴了出來,不知為何,這飯桌上如此多人,看他的肯定不在少數,但他就是能夠清楚地辨別到莫黛的視線,或許是對她太過關注了吧。
他曉得莫黛已經發現他的眼睛看不見的事了,遞碗給他時都會故意與桌面觸碰發出咚一聲響,而遞給別人時都是無聲的。不過雖然她發現了,但她卻從未與她的家人說過。
她的這份細心體貼讓他關注在她身上的精力多了幾分。
早飯過後,莫黛不想再去逛街了,昨日碰到的那撥人說不准還在滿大街轉悠著找她,她可不想招惹上那些人,萬一被發現她聽得懂她們說的話,說不準麻煩更多!
莫黛到書房練字,練了一個時辰左右,她停下來歇息,腦子裡不經意地便回想起昨日那老叟卜卦的結果。
「住在水邊?住在水邊……」莫黛十指相對成金字塔狀靠在額前,陷入深思。
住在水邊,水邊多了去了,光這鹿嶺鎮大大小小的湖泊河塘什麼的就有五六處,其它地方就更多了。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石墨有沒有可能還在鹿嶺鎮?就住在湖泊一帶的人家那裡?不對,石墨那人極其精明,她能想到的,他一定也想到了。
那他有可能去水泉鎮嗎?就在莫府等著她?她倒是希望這樣!
要麼就是流崗鎮桑河一帶的村莊,但那人的性子有可能會到窮鄉僻壤的鄉下去嗎?他可是喜好美食美酒的,衣服也不知好好穿一穿,鄉下人不會給他好臉色的,他肯定不會去鄉下!
日光自窗戶透進來,窗台上放著的一盆粉黃菊花已顯枯萎之態,莫黛不由地走上前伸手去摸那菊花。她體內的香肌果現下穩定得很,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過度散發靈氣。但即便如此,她摸得時間久了,那菊花還是得到了靈氣,枯萎的葉片褪掉,長了新的嫩葉,花朵也亭亭玉立起來。
叩叩叩!
「莫姑娘,請問您的琴能借與我家公子彈奏一下嗎?」瓷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門未關,但瓷釉卻並不踏進門檻來,而是在門外恭謹地站著。
「可以啊,你進來取吧。」莫黛又摸了那菊花一會兒,直到它的葉片長大。
瓷釉踏進門檻,見莫黛站在窗前,先是衝她點頭行禮,而後才走到琴案前將琴抱走,出門時再次沖莫黛點頭行禮。他行一次,莫黛回一次,忽然覺得達官貴族家的小廝好累。
瓷釉走後沒多久,莫黛便聽到了渺渺琴音傳來,不成曲調,三兩下撥捻,慢勾復挑,隨意得很,就好似幾月大的嬰孩在撥拉著玉盤上的珍珠,撥過來叮噹琳琅,撥過去琳琅叮噹,反反覆覆那幾下,慢騰騰地好似要被雲霧淹沒,但偶爾一下突兀地蹦將出來又令人心神為之一緊。
莫黛聽了一刻時辰終於忍受不住了,雖然她不會彈琴,欣賞能力也不夠專業,但什麼叫悅耳什麼叫噪音她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雖然對那名清貴公子有些失禮,但拜託,他彈的琴真的是讓人不敢恭維好不好?不過盲人也只有憑借耳朵聽聲來打發時間了,她理解,是以她不會過去打斷他。
莫黛走出書房決定回後院陪孩子玩耍去了,不過,甚不巧的是,萬嫣上門來了。
會客廳內,萬嫣毫不客氣地灌下一盞茶,吃了兩塊點心,才抹抹嘴,讓小安拿出一副畫像來。
莫黛一瞅那畫像,登時眼角抽筋,雖然畫得甚醜,好似前世的寫實漫畫一般,頭大身小,但那畫上的大臉確實是她沒錯,將她這種毫無顯著特徵的面部神情勾勒得甚是傳神,反正她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說吧,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人了?」萬嫣斜眼看她,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莫黛搖頭,甚是疑惑:「沒有啊?我一直和善本分居家過日子,若是不信可以問我爹!」
「噗!」小安被逗笑,萬嫣回頭就瞪了她一眼。
「正經點!」萬嫣以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桌面,「這些畫像是幾個異國人士畫的,我來時,她們正不厭其煩地說著讓人聽不懂的鳥語,然後將畫像發給過往的路人,這便是我接到的那張,你瞅瞅,畫像底下還有讓人看不懂的鬼畫瓢呢!」
莫黛的眼角又抽了抽,是的,她也注意到了,畫像底下是用英寫的尋人啟事,莫黛也認得不全,但大體意思明白,上頭說她是上天賜予他們巫族部落的神秘人,要找到她並將她帶回他們巫族部落去。
簡直荒唐,她之前都呆得好好的,也沒見有人找過她,這才來到鹿嶺鎮沒幾日就遇到這麼一幫怪人,難道說這就是一線城市與偏院小鎮的區別嗎?
「喂,丫頭,你認得這些字嗎?」萬嫣雙目緊緊盯著莫黛瞧,以確認她有沒有忽悠她。
「不認識。」莫黛坦然搖頭。
「真不認識?」
「真不認識。」
「嘁,沒意思,還以為你認識呢!」萬嫣以著一副「真沒用」的表情斜睨著莫黛。
莫黛也不在意,只淡淡問道:「大人今日來我這裡不單單是為了這張畫像吧。」
「那是,本官決定要去帝京了!」萬嫣說,莫黛端起茶盞喝茶沒什麼反應,萬嫣有些不滿,「你好似料到我要去帝京一般?」
「沒有。」莫黛放下茶盞,心道,我自己甚多事要忙,哪有工夫去揣摩你的行程?
「是嗎?你怎麼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啊,我甚驚訝。」莫黛從善如流,但
說驚訝時,臉色卻平靜如常,聲音也發得甚假。
「噗!」小安又被逗笑了,並再次被萬嫣給瞪了一眼,她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萬嫣身後。
「莫黛,你給本官正經點!」萬嫣有些炸毛了。
「大人息怒,吃塊點心壓壓驚。」莫黛將點心碟子朝萬嫣面前推了推。
萬嫣滿意了,捏起一塊點心塞進嘴巴裡嚼著,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可是本官去不成了。」
「為何?」
「你可知本官向你學習那木板上的字破解之法是為何用?」
「追求大人心儀的男子。」
「沒錯,不過,你可知那男子是誰嗎?」見莫黛配合地搖頭,萬嫣滿意了,「乃是當今女皇的第一皇子穹清,生得那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啊!」
莫黛再次配合地做出驚訝羨慕的表情:「大人居然見過如此絕色,真是太令人艷羨了!」
萬嫣得意地點點頭,而後又有些心虛地清了清嗓子:「本官也只是見到他的背影而已,並未見過真容,但那背影就已經風華絕代了,若是見到真容……嘖,僅是想想本官體內的血液就躁動不安哪!」
「大人說的是,然後呢?」
「皇子的生辰是本月十八,本官正萬分興奮地準備要去帝京膜拜他,並順便參與駙馬的競選,雖然希望有些渺茫,但這就是本官活著的意義啊,你明白嗎?」
「明白。」
「可是前幾日,本官收到女皇的密信,說是皇子離開帝京不知所蹤了,讓本官負責在鹿嶺州內尋找,想必其她幾州的知府也接到了密信。」
萬嫣說著陷入沉思中,女皇的密信中還說了皇子本月十八日的生辰宴照常舉辦,由其他皇子代替穹清出席,是以要她這個知府盡快找到穹清送回帝宮去,而且要守住秘密,不可宣揚出去,期限為一月,若是找不到,她是要被罰俸一年的,天可憐見,她若是一年沒有俸祿的話,她一家人喝西北風去啊!
「大人,既然是密信,你怎能跟我一平民百姓說呢?」
「本官這不是沒辦法了嗎?本官覺得你這人挺邪乎的,說不準就有什麼好辦法了……」
萬嫣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特別突兀的琴音,而後又是三兩下撥拉。
「剛才我便想問了,你家孩子學琴真努力呢,從本官來到這裡開始,有一刻時辰了吧,居然一直在撥著琴弦,也不嫌累得慌!」萬嫣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
「大人是聽得累了吧!不過這不是我家孩子在學琴,而是一名暫居在此的公子彈奏的。」
「是哪家公子啊,也不嫌害臊,彈出如此曲不曲調不調的琴音來?」萬嫣毒舌地批評道,「對了,咱們接著說,你來給本官想想辦法……」
「大人,我還真是沒有辦法可想,既然皇子想離開帝宮,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天下之大,確實不容易找,除非全國張貼畫像。」
「就像這個一樣?」萬嫣點著莫黛的大頭像說道。
「正是。」
「不能公開啊,你明白嗎?」萬嫣頭痛地低吼。
莫黛愛莫能助地望著她,萬嫣絕望了,端起茶盞將第二盞茶也悉數灌進胃裡:「本官尚有政務要處理,就先回了,你給本官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麼辦,本官明日再來!」萬嫣站起身,眼睛又望向桌上的點心,「那什麼,這點心……」
「大人帶上吧。」
「多謝了,對了,這可不算賄賂,是你作為朋友送與我吃的,明白嗎?」萬嫣命小安從袖內拿出油紙來打包,莫黛傻眼了,這女人真是夠了,居然有備而來,忒麼無恥了!
萬嫣出了前院再次聽到一聲突兀的琴音,眉頭跳了跳,也顧不得自己尚有政務要處理了,對莫黛道:「這誰家的公子?本官倒要去瞅瞅,真是沒自覺!」
萬嫣直接朝那琴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莫黛和小安根本阻止不了,只能跟在後頭看著。
當萬嫣見到那涼亭內撥琴的公子似降落凡塵的仙子那般清逸脫俗之時,她忽然怔住了,繼而回轉身,不動聲色地將莫黛和小安拉走,在確定那涼亭內的公子看不見她們也聽不到她們說話的聲音時,她才猛然一把抱住莫黛,恨得牙癢癢,但同時又無比興奮地說道:「沒錯了,本官確定是他!莫黛,你真是本官的福星啊!你務必要留住那公子,照顧好他,若是有一絲一毫的閃失,那後果將是——」
萬嫣說著便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明白?」
莫黛的頭皮麻了麻,故作委屈道:「大人您行行好,將他們帶走唄!」
萬嫣脖子一梗:「我家哪有你家有錢,他那麼金貴,我哪裡養得起,再者說,吃你幾頓飯怎麼了?小氣吧啦的,當心你家相公嫌棄你!」
莫黛默了,再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官大壓死人,以及無恥者無畏,再以及萬嫣就是個想要空手套白狼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