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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文 / 竹露清響

    前院,自客房出來,穿過一道迴廊,拐兩個彎,下了台階,向右連接著去往後院的迴廊,向左越過一條青石板的小徑便可達到一處涼亭,八角,簷角飛起,墨瓦紅柱,涼亭四邊各設了扶欄,扶欄處連著四條長石凳,中心一方石桌,石桌周邊亦有四隻圓形石凳。

    穹清坐在東邊的長石凳上,頭上的黑紗垂在扶欄上,隨風而動,一襲月白長衫,纖塵不染,自背後投射而來的清晨日光,為他週身鍍一層金色的光暈,便似仙落凡間,無慾無求,藐視這世俗的一切。

    攏在袖口的手指淨白修長,忽而右手食指與中指稍稍動了動。他聽到有孩子咯咯的笑聲隨風飄來。

    十餘日了,該發現了,水雲宮會亂作一團,還是會悄然無聲?

    於他,住了二十四年的水雲宮甚是陌生,他想逃離那個地方,但眼下這個不知是哪裡的宅邸一樣甚是陌生,唯一不同的便是往日山呼般的跪拜沒了,不過,雖然不知他真正的身份如何,但他還是成了這家人眼裡陌生的貴客。

    他忽然不知自己此番落跑失蹤的行為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聽到一名男子雖是訓斥卻明顯寵溺滿滿的聲音傳來:「小羽小翼,莫要在園子裡瘋跑,摔倒了怎麼辦?」

    不多會兒,他又聽到一陣孩子奔跑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漸近,直到在他所在的涼亭附近停下。

    莫小羽和莫小翼皆仰起小臉看向涼亭內的穹清,這個人昨晚他們就見過,但那時被美食吸引忽略了他,今日再一看他在亭子內閃閃發光,不由地就想起娘給他們說過的神話故事,故事裡頭的神仙都全身發光,厲害得不得了,於是他們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莫小羽夾帶著奶聲的童音大聲問道:「請問,你是神仙嗎?」

    莫小翼在陌生人面前不敢說話,拉著哥哥的手,躲在他身後,但眼睛卻一直盯著穹清看。

    穹清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臉來,在宮中他也遇到過孩子,不過他對孩子沒有太大感觸,左右與自己無關,而且那些孩子也大多不敢近他身前。

    「我不是。」穹清認真回道。

    「是嗎?」莫小羽鬆了口氣,而後又問道,「那我們可以到你旁邊玩嗎?」

    「可以。」

    莫小羽於是拉著莫小翼爬上台階來到涼亭內,站在離穹清約摸三尺的距離處,看著穹清一身潔白,繼續問道:「我可以摸你嗎?」

    穹清被這個問題問住了,莫小羽便以為穹清不願意,於是蹙著小眉頭糾結著,娘說過,神仙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也,意思就是神仙只可以遠遠地看著,不可以用手去摸,為何這個不是神仙的叔叔卻不讓他摸呢?

    「過來吧。」穹清忽然沖莫小羽站著的方向伸出右手來。

    莫小羽看著穹清的手,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的一根食指,然後說道:「叔叔,你的手好涼!」莫小翼還是有些怕生,依舊躲在莫小羽身後。

    穹清沒說話,倒是感覺到包裹著他食指的小手異常柔軟溫暖,一絲奇異的感覺自心間盪開來。

    「叔叔,你的手好看!」莫小羽又說道,將另一隻手從莫小翼的手中抽出來,然後一根根把玩起穹清的手指來。

    穹清依舊不說話,只任莫小羽把玩著他的手指。

    這廂,瓷釉端著一壺茶水過來,恰好見到他家那位向來不喜與人接觸的公子居然和一個孩子玩到一起,於是呆愣在當處。

    許韶林趕過來時也見到自家孫子居然大喇喇地玩起了貴客的手指,當下便出聲喚道:「小羽,不得對客人無禮,你若不聽祖父的話,等會兒你娘回來不做好吃的給你吃!」

    莫小羽一聽這話,立時鬆了穹清的手指跑出涼亭:「主父,娘回來了嗎?」莫小翼一見哥哥跑走了,也急急地抓了一下穹清的手指,只抓了一下便鬆開,但因做賊心虛,抓完後就跑,腳步一個不穩摔趴在地,當即哭了起來。

    穹清有些怔愣,許韶林則急忙跑過來將他抱起來,同時歉然地說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打擾到公子了,還請莫要見怪!」說完便抱著莫小翼牽著莫小羽離開了涼亭。

    「公子!」瓷釉端著茶水走進涼亭,將托盤放到石桌上,並倒了一杯茶遞到穹清手裡。

    穹清藉著杯身的熱度暖手,手指光潔明潤,與淺翠色的杯身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公子,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瓷釉問道。

    穹清不說話,事實上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因為他也不知他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總之先躲過本月十八的生辰再說。母皇為他煞費苦心他知曉,但他確實不想嫁人,這個意念從他十六歲那年遭宮中人陷害失去了雙目開始便再未變過。

    瓷釉見穹清沉默,手指無聲地轉動著杯身,以為他生氣了,忽然後悔自己問出去的問題,急忙在他面前跪下:「公子息怒,小的再也不敢妄言了!」

    「起來。」

    「多謝公子!」

    瓷釉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旁三尺距離處不再多言,過了一會又有些忍不住,於是猶豫著開口道:「公子,小的見到莫姑娘的書房內有琴,您要彈琴嗎?」

    「瓷釉,我們只是借住在此的陌生人,莫要忘了身份喧賓奪主。」雖然依舊是語氣淡淡,但卻透著無形的威懾力。

    瓷釉一驚,隨即連連稱是,但這涼亭內太靜,讓他的心安不下來,沒過多久又道:「公子,這

    家人都是好人呢!尤其是許叔,看到他瓷釉就不由地去想若是瓷釉能有他這麼一個爹該多好!公子,您曉得嗎?許叔看起來甚是年輕俊美,嗯,就像二十多歲的年紀,若非莫姑娘喊他爹,瓷釉差點以為他是莫姑娘的相公之一呢!」瓷釉說著便掩唇低笑起來。

    穹清靜靜地聽他說著,手中握著水杯,杯中水一口未動。

    「還有啊,莫姑娘的相公們也是個頂個得容顏俊美,做飯刺繡樣樣皆能,對了,還有一位神醫,莫姑娘也真是好福氣呢!」瓷釉望著前方的池塘,眼神幽幽的,也不知是在羨慕莫黛娶了五位絕色相公,還是羨慕莫黛五位相公的絕色。

    穹清看不到,瓷釉說的他便記在心裡,他雖然沒有特意囑咐過瓷釉將他的所見所聞都告知與他,但瓷釉總會自然而然地說出來,甚貼心,這也是他願意帶他出來的原因之一。

    貼身伺候在他身邊的也就兩人,一個是瓷釉,還有一個是玉色,相比較而言,玉色更為穩重,辦事令他放心,不過玉色是母皇送與他的下人,難保他不會向母皇告密,是以他將玉色留在了宮中。

    「公子,莫姑娘也生得甚好看,不,也不是頂好看,但皮膚卻好得不得了,白皙水嫩細膩,而且身上還有股淡淡的馨香味,可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比那個好聞許多,這難道便是體香嗎?」瓷釉一邊說一邊臉紅。

    穹清自然是聞到了那股馨香味道,昨日也未在意,現下經由瓷釉說出來便自然回想起來。

    「早膳用的那種似餅非餅的吃食據說也是莫姑娘親手做的,瓷釉倒是甚少聽說有女子會親手做膳食與家人吃的,當然,帝宮裡的御廚除外!」

    穹清今早倒是吃了兩片瓷釉說的那種吃食,喝了小半碗粥,雖然做工比帝宮內粗糙,但卻格外甘甜美味。

    「這個家真好啊!」瓷釉最後感慨道。

    「……」穹清想說些什麼,最終作罷,將水杯端到面紗裡頭輕啜了一口,茶水已然溫涼了。

    莫黛依舊拉著莫憂在大街上逛著,除了在奇貨店內買的東西,雞、魚、豬肉等也都買了,莫憂的竹筐內已經盛滿了,莫黛見他人小背不動,便自己背著了,只將盛放著兩隻活雞的竹籠子遞給他拎著。

    街上賣東西的攤販甚多,吃穿用度樣樣皆有,此外還有街頭賣藝玩雜耍的,獵戶拿來售賣的野味也是五花八門,甚多未出嫁的男子也將他們做的刺繡、手工藝品以及零嘴吃食拿到街上來賣了,想來是想趁著年會熱鬧多賺些錢做家用或是給自己置備嫁妝。

    本著以真誠的笑臉面對客人,賣東西的都未戴面具,只有買東西的會戴著面具,不過莫黛和莫憂的面具也摘掉了,為的是方便隨時吃買來的零嘴小吃。

    莫黛和莫憂的手裡各拿著一串冰糖葫蘆在吃著,一邊走一邊左右觀望著街兩旁的擺攤。

    莫憂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姐姐,有怪人跟著咱們,一直跟著!」

    莫黛不甚在意,指著前方賣孩童玩具的貨攤說道:「咱們去那裡看看,幫那三個小的買些回去。」

    「姐姐……」莫憂還想說什麼,卻直接被莫黛拉著走了。

    一直跟在莫黛和莫憂身後的幾人正是莫黛之前在奇貨店遇到的異國人士,統共四個,此時正時快時慢地跟在莫黛和莫憂的後頭,她們或許以為自己跟得甚是自然,殊不知她們一身異服,站在大街上那是相當醒目的,更何況她們還一邊跟一邊用異國語言對話——

    「你確定那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是當然!」

    「在奇貨店時她戴著面具我們不清楚她的長相,聽你說是她我們才跟來了,可她現下摘下面具了,你瞅瞅她的長相,再看看我們的長相,根本就不同好嗎?」

    「咳,這個我也不甚清楚,不過我可是遵照我們部落的巫師大人卜卦得來的訊息尋找的,你可知,那人身上有香味,且是巫師說的那種極品之香,似花非花,妙不可言!」

    「嘖,那也有可能是錯的,說不準這雲國就有這麼一款香粉!」

    「放屁!她身上的香絕非香粉那種俗氣之香,而是要更……那什麼,你們別走啊,我說的是真的,錯過了會被巫師大人懲罰的!」

    一人正說著,忽見其她幾名同伴轉身離開了,於是急忙追上去,繼續解釋道:「巫師大人只說那人會出現在雲國鹿嶺州的鹿嶺鎮,而且今日午時之前會出現在奇貨店,這一切都應了啊,就是她沒錯的!」

    「若是錯了呢?」

    「不會錯,巫師大人怎麼會出錯呢?」那人說話時,眼神有些忽閃,說話也帶著包袱。

    「那就用巫師大人給我們的金龜子試試!」幾人終於停下來,而後看著那人說道。

    那人有些不情願,這隻金龜子可不是普通的金龜子,是有靈識的,能夠找到水源的確切位置,在他們的部落裡可是獨一無二的,她可寶貝得緊,每日裡都會餵它一滴血,當然,這是巫師大人交給她用來尋找那個神秘之人的。

    「怎麼,你不願意?巫師大人可沒說金龜子是送與你的!」

    「試就試,巫師大人說了,若她就是那神秘之人,金龜子必然主動去吸她的血,而不是像我這樣每日裡將血送到它面前!」

    「行了,你快點放它出去!」幾人催促道。

    那人於是從寬鬆的袖內摸出一隻巴掌大小的象牙雕成的小盒子,打開盒蓋,便見裡頭躺著一隻懶洋洋的金龜子。那人輕輕敲了盒子三下,金龜子抖抖翅膀,捋捋觸角

    ,然後振翅飛了出去。

    也許是因為街上人太多氣味繁雜,金龜子繞著原地打圈圈,看得那幾人直傻眼,正欲說那人並非巫師大人卜卦算出來的神秘之人時,卻忽見那金龜子像見了大糞的蒼蠅……呃,不,此比喻太不了,應該是像遇見了吃食的野獸一般箭一般直朝那人飛了過去。

    莫黛正在挑撥浪鼓,大中小各有,莫黛拿起一個大的在手中轉動,登時便傳來咚咚咚的敲鼓聲。

    那只朝莫黛飛來的金龜子,原本瞄準了莫黛側頸的那處跳動的血管的,卻不料它才一飛近,就被莫黛拿起的大波浪鼓的那個繫在繩子一頭的圓球形木頭「啪」一聲捶飛了,跌落在一片樹葉上暈頭轉向了半天。

    不過金龜子不氣餒,好不容易碰上個擁有極品血之人,不吸個夠本誓不為金龜子!

    莫黛買了兩個大撥浪鼓,一個中撥浪鼓,然後又挑了兩隻竹蜻蜓以及一串風鈴。

    莫黛才付了銀錢,忽然就察覺到有蟲子在她脖子處轉悠,「啪」一下拍過去,然後看到掌心內落入一隻暈過去的七星,不,是從未見過的三星瓢蟲,莫黛將蟲子隨手扔在地上並順勢想抬腳輾一輾,這只膽大的蟲子難道不曉得她的體內有香肌果嗎?居然還敢近前,找死!

    然而,她的腳沒有輾到蟲子卻是輾到了一隻烏漆抹黑的手,然後那手的主人正撲倒在地,顯然是剛才奮力奔跑,擔心來不及搶救她腳下的蟲子而猛然撲倒在地,伸長手臂,安全上壘。

    莫黛斜眼瞄著那趴在地上的人,以及跟在那人身後的幾人,來往的行人也不由地佇足觀看了起來。

    那人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那只蟲子撿起來,吹了吹它身上的土,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象牙盒子內,繼而以英與莫黛說話:「姑娘,這只蟲子是我的寶貝,不小心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在意這隻小蟲子!」

    莫黛雖然是聽懂了,但不想理她,戴上面具,拉著莫憂離開,免得引來更多人的圍觀。

    「喂喂,神秘之人走掉了,快追上她!」其她幾人也不管那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了,急急穿過人群去追莫黛。

    不過莫黛和莫憂皆穿著不起眼的淡青色,而且戴著笑臉面具,大街上如他們這般穿著打扮的比比皆是,那幾個異國人找了一陣便眼花繚亂了,於是回頭又去找那個因為金龜子差點被輾死而失魂落魄的女人。

    見終於甩掉了那幫人,莫黛和莫憂才從一條小巷子內走出來繼續逛街,不過基本上該買的東西都買了,又逛了不多久,二人便決定打道回府了。

    路上,莫憂想起那幫人的跟蹤,便有些不安地問:「姐姐,那幫人是什麼人啊,說的話也聽不懂!」

    「不用理她們,左右與我們無關。」

    「哦!」

    「姐姐,那個為了一個蟲子而痛哭流涕的女人真好笑,還特意為蟲子準備一個特製的小盒子!」

    「這世上如她這般有奇怪嗜好之人多了去了,你呀,以後出門要小心些!」

    「嗯,那姐姐也要小心!」

    二人閒聊著路過一處略顯偏僻的小巷子,見一白髮蒼蒼的老叟正衝著一名打她面前經過的男子打招呼,只聽他說道:「年輕人,老朽見你眉心糾結愁雲,定然是與女子有關。」

    那男子於是佇足望著那老叟,不甚在意道:「何以見得?」

    老叟一驚,暗道,怎麼這回不是嗎?不過山人自有妙計,於是他笑得高深莫測道:「且容老朽為你觀一觀手相……」

    「嘁!騙子,我明明是心疼今日趕集上被人偷走的錢袋!」那男子扔下一句話,氣呼呼地走了。

    老叟有些傻眼,待反應過來時,忍不住在原地跳腳罵道:「嘖,什麼玩意兒?你錢袋丟了干老朽屁事?就你那樣的,老朽詛咒你比那日的高個子醜男還要慘,一輩子找不到妻主!」

    不知怎的,莫黛對老叟口中提到的那個高個子醜男有些感興趣,直接走上前問道:「老人家,之前可是有一位身材高大,五官立體……」莫黛便將石墨的長相大體描述了一下,石墨長得比較特例獨行,相信若是這個老叟看過,就一定能夠記住!

    那老叟看了莫黛半晌,問道:「你是,女人?」

    莫憂有些受不住了,這老頭怎麼回事,有沒有眼力勁?

    「老人家,姐姐當然是女子,姐姐問你話呢,有沒有見過那位公子?」

    老叟不理莫憂,又瞅了莫黛半晌,才道:「容老朽替姑娘觀一觀手相……」

    莫憂還想說話卻被莫黛制止住。

    「好啊,那就請老人家幫我觀一觀手相吧!」莫黛笑著伸出右手。

    老叟見莫黛如此識相,也便裝模作樣地觀起手相來:「哎呀,姑娘這手相不大好啊,近日內必有血光之災啊!」

    「你瞎說八道,姐姐好著呢,哪裡來的血光之災?」莫憂生氣地瞪著老叟,繼而拉著莫黛就走,「姐姐,這就是個老騙子,莫要上他的當!」

    「喂,你這小公子居然對老朽出言不遜,真是失禮!老朽只是實話實說而已!」老叟不滿地回瞪著莫憂。

    見老叟的卦旗上寫著一百觀手相,一百破凶光,一百預天機,莫黛主動掏出三百來遞給老叟:「煩請老人家說說如何破這血光之災,然後再請老人家幫我預測一下天機,我想找的那位公子現下身處何方?」

    老叟一

    見莫黛如此大方,而且一直和顏悅色地對待他,不由地也正經起神色來,說道:「姑娘命裡帶貴,但此貴帶煞,避無可避,不過姑娘福大命大,且一心顧家,定能化險為夷,皆大歡喜!」

    「多謝老人家吉言,不過我主要還是要問那位公子……」

    「姑娘與那位公子是何關係?」

    「妻夫關係,雖然尚未成親,但我有心要娶他!」莫黛說著,情緒便有些低落。

    老叟忽然氣得一拍卦台,為莫黛打抱不平道:「那樣的醜男攤上你這麼個有情有義的妻主,他還想怎樣?居然還不告而別,簡直天理不容!」

    莫黛被老叟的激憤神情驚了一跳,抖著眉頭問:「請問老人家,是否那位公子得罪過您?」

    「呸!說起這個老朽就來氣,那就是個無賴,老朽明明就替他出了個絕妙的主意,他居然死不認賬,未付銀錢便大搖大擺地走了!」老叟說著便將當日之事說了一遍,只是省略了最後他出的那個「絕妙的主意」。

    莫黛抽了抽嘴角,明白這老叟絕對是見過石墨,也只有石墨會如此行事。

    「那位公子所欠下的銀錢由我來付,只求老人家能夠給我指點一下迷津!」莫黛麻溜地又掏出二百錢來。

    那老叟一見眼睛都直了,要說這姑娘是大方呢,還是太好騙了?

    老叟也非真正的神棍騙子,只是他算卦要看靈感的,靈感來了算出的卦就准,沒有靈感就只能靠瞎謅來騙些銀錢餬口,而他通常是沒靈感的,且良心也沒有全被昧住,是以他的日子甚是難熬,若是賺不回銀錢,便要看女兒和她相公們的臉色,連小孫兒都瞧他不起。

    「姑娘,這樣吧,老朽多幫你卜幾卦,老朽也不騙你,老朽的卦通常是不准的,但偶爾會准一回!」老叟也不怕丟臉了,笑呵呵地自爆其短。

    莫憂撇了撇嘴,他瞧著那老頭就是個騙子,也不知向來聰明的姐姐今日是怎麼了,居然相信這老頭!

    「還請老人家幫忙卜卦!」莫黛說道。

    於是老叟從他的卦台下拿出他用來卜卦的一套工具,莫黛看了一眼,有黑白兩色的石頭,還有一截獸骨,以及一個有裂紋的龜殼。

    看這架勢倒是有幾分噱頭,莫黛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她都能靈魂穿越了,是以有人卜卦靈驗的也並非不可信。

    老叟接連卜了十次,一次比一次緊張,額上也冒出了冷汗,然後將卦象告知莫黛:「不好意思,姑娘,卜了十回,可這卦象回回皆不同,老朽也不知到底哪個是靈驗的,都,都跟你說一遍吧,老朽相信只要姑娘信念堅定,總歸是能夠找到那位公子的!」

    聞言,莫憂差點沒笑出聲,被莫黛瞪了一眼後生生憋住了,而莫黛則是十分耐心地聽老叟說完,聽完後也不禁佩服老叟這卦象來得荒誕離奇,若是這卦象來尋找石墨的話,好了,上天入地,碧落黃泉,找去吧!

    老叟也覺得愧疚,於是顫抖著手又跟著卜了最後一卦,說道:「姑娘,這回的卦象顯示,那位公子住在水邊……」

    「又是水?這回不是黃泉了?」莫憂沒好氣地問道。

    「這回應該不會錯,呵呵呵……」老叟訕訕地笑了笑,從袖內抽出巾帕擦拭額上的冷汗。

    「多謝老人家了,告辭!」

    莫黛拉著莫憂離開,而那老叟則癱坐在卦台前,總感覺頭暈,莫非是洞察天機太多?不行,得趕緊回家歇息去!

    莫黛回到家已是午時,蕭笙和莫無風已經做好了午飯。蕭笑午時不回來吃,到晚間才會回來。

    見莫黛背了一大筐東西回來,許韶林笑嗔道:「你這孩子又亂花錢了,家裡的肉都還有,你咋又買了?」

    「多了不怕,吃不完就閹起來!」莫黛一邊說一邊將東西拿出來。

    莫黛回來,三個小的是最開心的,一人拿了一個撥浪鼓在那裡咚咚地搖著。莫黛又將竹蜻蜓分給莫小羽和莫小翼,而將風鈴掛在飯廳的門楣上,風鈴是銅片製成的,每個銅片上都坐著一隻用布縫製的小鳥,來去碰到了皆會發出叮噹悅耳的聲響。莫小滿甚是中意那個風鈴,直接扔了撥浪鼓,伸手去夠風鈴,一旦風鈴發出聲響,他便會咯咯笑上好一陣。

    見到莫黛又買回了咖啡豆和可可豆,蕭笙笑道:「等會兒我就去碾磨咖啡和可可,午飯後泡給你們喝!」莫黛笑著衝他點點頭。

    而莫小羽和莫小翼兩個小的看到土豆時便又想到了炸薯條,於是央求莫黛做給他們吃,莫黛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而且他買到了山楂和黑梅干,想著若是用這二樣再熬成果醬什麼的,用薯條沾著吃,味道會更美。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莫黛總感覺在吃午飯時那個戴黑紗的清貴男子尤其關注她,她知他看不見,但只要是她說話,他便會停止吃飯認真地聽她說話,而其他人說話時,他也在聽,不過不是那麼在意。

    莫黛到現下還不知該男子姓甚名誰,當然他們一家人都沒有首先發問,而那個男子和他的小廝也未說。莫黛諷刺地想,不會是因為別人都叫他主子,他聽習慣了,是以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吧!

    午飯過後,莫無雲和莫無風便開始削土豆,而莫憂則幫蕭笙研磨咖啡豆和可可豆。

    沐千澈也想幫忙,於是莫無輕便將莫小滿交給他帶著,自己也去幫蕭笙研磨咖啡豆和可可豆,那兩種東西不容易研磨,費時費力。

    莫黛著手將山楂做成山楂醬,至於黑梅干,則暫時擱置。首先就是洗淨山楂,一切兩半,去掉籽和

    根蒂,然後上鍋加入適量蔗糖熬煮,大火煮開,再用中火慢慢熬煮,同時還要不停攪拌直至其軟爛成泥,這時再加入白糖繼續炒至黏稠狀即可。

    從她開始清洗山楂開始,莫小羽、莫小翼和丸牛便一直跟在她後頭了,直至她將山楂醬做好,莫黛見他們嘴饞得緊,便用筷子沾了一點讓他們嘗鮮,那又酸又甜的味道讓他們大呼好吃。

    丸牛品著山楂醬,美得瞇起了眼,不禁覺得自己跟著莫黛這個女人是對的,時不時地便有好吃的出現。

    瓷釉看著莫黛一家人才吃完飯又開始做吃的,而且做的吃食他聞所未聞,於是一邊講解給穹清聽,一邊不住地吞嚥著口水,也忒麼想試一試那個山楂醬。

    當莫黛將薯條炸出來,然後分給他們一小碟山楂醬,讓穹清和瓷釉沾著吃時,瓷釉連聲大呼好吃,而穹清似乎也甚滿意這兩樣吃食。

    瓷釉一邊吃一邊說:「公子,我們呆在這裡挺好的!別走了!」

    穹清一怔,良久才道:「暫時不會走。」

    「太好了,公子,瓷釉這回覺得趙大人也不錯,若是沒有她,我們也到不了這裡,吃不到這些好東西,我太幸福了!」

    趙英姿和烈晚間亥時才回來,一回來烈便來到後院找沐千澈,因為趙英姿再一次深受重傷。這回趙英姿雖未中毒藥,但敵人將她與烈分散開來對付,並且高手有十來個一起對付她,一劍穿過腹部,手筋腳筋也均被挑斷了,便是醫好也只能是個廢人了。

    烈亦是一身血跡,不過他只受了皮外傷,因為那些人主要是針對趙英姿,這回不想要她的命了,而是想讓她變成一個廢人。

    莫黛看著趙英姿的慘樣,不由地撫額,衝著冷汗涔涔的趙英姿無奈地說道:「你不是說若我們有需要,你定當盡力幫忙嗎?你混得如此慘,還怎麼幫我們的忙?」

    趙英姿此時臉色白如紙,再也嬉笑不起來,只喘息道:「對不起……」而後閉上眼,別開臉,讓眼角的淚滑落在陰影裡,她這回是真的一敗塗地了,再也翻不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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