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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8章 少女入京 文 / 黃老邪的玉簫

    懷袖趕忙搖搖頭道:「我怎會怨恨?我知您是疼我,才教我這些,只是不明白……」

    「只是不明白,我既然不想讓你討得皇上的歡心,卻又教你學了這些本事,看似相互矛盾對麼?」瑞敏公主將懷袖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懷袖點頭。

    瑞敏公主面色微露嚴肅,說道:「懷兒,你要記住:做不做是一回事,會不會卻又是另一回事。我之所以讓你學習這些,目的並不是讓你徒增諂媚的本事,而是讓你有更開闊的眼界。」話說至此,瑞敏公主面色和緩下來,溫和道:「懷兒,身為女兒家,以後還要教養你的子孫,但首先你自己要能看得清眼前的事兒,看得開腳下的路,凡事要學會自己去應對,即便你不入宮,你阿瑪額娘也不能隨你一輩子,你明白麼?」

    懷袖腦子裡翻來覆去的轉著外祖母這番話,輕蹙眉心點了點頭。又想起剛才外祖母說「辦事兒」的話,問道:「那剛才您說讓額娘辦什麼事?」

    固倫公主聽她還沒忘這個茬,便笑道:「我讓你額娘把你平日的古琴,佩劍,瑪瑙圍棋,以及那些喜愛的物件,或毀或送,總之都折騰沒了。」

    「啊?!」懷袖聽了這話,猛的直起身子,那些可全是她最珍愛的寶貝,心中不由得惋惜,可又不能責怪外祖母,懷袖此時只覺欲哭無淚。

    固倫公主牽著懷袖的手,輕聲道:「我的兒,你切記住:進得宮內,非到萬不得已,這些本事就全當你從未學過,千萬切記!」

    懷袖半懂不懂地望著外祖母。

    固倫公主深深注視著懷袖亮如秋水的雙眸,悠悠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日後經見的世事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我今日的用意。」

    說完這些,固倫公主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從頭到腳,細緻地端詳了懷袖一遍,將手伸進枕頭下面,取出個黃緞手帕的小包,將那物件遞給懷袖道:「你入宮,外祖母沒有值錢的東西送你,這個算是給你留個念想兒吧。」

    懷袖接過黃布手帕,只覺著裡面東西壓手,掀開帕子一瞧,竟露出一隻潤如凝脂,色如松露的貴妃鐲。懷袖瞧著手裡鐲子還在發呆,坐在她身後的東果兒格格卻站起身,急道:「額娘,這萬使不得,這可是當年太祖爺特地賞賜給您的,這龍髓坤鐲太貴重,懷袖她還小,她受用不起這個!」

    懷袖從沒見過這只鐲子,只瞧著稀罕。見那鐲子的內外邊沿,與普通的玉鐲並無不同,晶瑩剔透,一看便知水頭十足,是上等成色。只中間夾了一帶黃橙橙的金線紋路,是玉石天然生成的紋飾,那紋路蜿蜒盤桓附在鐲子週身,澄如鎏金,狀若龍鱗,十分絢麗奪目。懷袖正打量這鐲子,忽聽額娘如此說,便知這定是件寶貝,欲再還於外祖母。

    銳敏公主卻笑起來,向她倆個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受用不受用得起的,我一個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這物件在身邊做什麼?懷兒如今要入宮,才是咱家的大事。先前,她兩個姐姐,聰古倫和朱赫塔娜,都是先皇賜婚,如今太皇太后和皇上想著讓懷兒入宮,咱們家也算是齊全了。可宮外的人都知道,禁宮那地兒可不都是表面兒瞧著那麼舒坦,連懷袖這麼個小丫頭都明白。對不?」說完,笑望向懷袖。懷袖點點頭,繼續聽外祖母講。

    「所以,既然入了宮,就得學會保護自己。這個東西是聖祖爺皇太極晉封我固倫公主封號的時候一併賞給我的,當時還有封賞詔書。你把這個帶在身上,萬一出了什麼事兒,或許可保你一時周全。但,用不上它最好!」

    東果兒聽罷此言,便不再推卻,懷袖手裡握著那只龍髓坤鐲,低垂下眼簾,忍不住又濕了眼圈兒。

    「時候不早啦,你也回去早點兒歇著,明兒一早我就不送你了。」

    東果兒聞聽,起身給固倫公主行了禮,懷袖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跟額娘一起出了外祖母的臥房。

    出了房門,東果兒走在前面,正要往懷袖的院落中去,卻聽見身後腳步躊躇。東果兒回身看著懷袖猶豫不決的模樣,問道:「怎麼,你還有事兒?」

    懷袖挽扶住額娘的手臂說:「我想去看看阿瑪。」東果兒聽見沉吟少刻,默默地點了點頭,母女二人又轉向前院,葛吉泰的書房。

    葛吉泰正在房中寫字,聞聽門口守衛行禮道:「福晉吉祥,小格格吉祥。」緊接著又聽見東果兒的聲音:「免了吧,將軍在裡面吧?」話落時,母女倆已經進了書房內。

    葛吉泰手提狼嚎毛筆,長身立於書案前,神色中略顯微微的驚詫。東果兒與懷袖平日極少來這裡,況且還是入夜。

    「這麼晚了,你們不歇息,來這兒有什麼事兒嗎?」說罷,目光落在女兒懷袖臉上,明日是她的大日子,他猜想這母女倆此時來這兒,定是為著這件事。

    懷袖此刻心中平靜,放開東果兒的手臂,款步來到葛吉泰面前,低身施禮後,靜靜地望著阿瑪,細細打量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阿瑪的額角也略染了霜色。

    「阿瑪,我想給您梳頭髮。」懷袖輕輕說道。

    葛吉泰握著毛筆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沉默片刻,點了下頭,旋身坐在椅子上。站在懷袖身後的東果兒早已忍不住,用衣袖緊緊掩住口,生怕啜泣聲被他父女二人聽見。

    懷袖輕輕地散開葛吉泰的髮辮,一根根小心翼翼地將髮絲握在手中,烏黑的髮絲間隱隱閃著銀白,一梳梳下,彷彿攪動了體內息息相連的血脈之源,細細地分出縷,再一寸寸編起,原本略微冰涼的髮絲在懷袖手中漸漸溫暖起來,直至發尾,懷袖從懷裡取出一根親手編好的辮絡,精緻的絡子下方墜了兩顆墨色的綠瑪瑙玉珠,紮好的髮辮在瑩瑩燭光中泛著自然的亮色,懷袖又細細地撫

    摸片刻,緩緩退後兩步說:「阿瑪,梳理完了,女兒去了。」

    聽見懷袖說話,葛吉泰坐在椅子上並沒有轉過身,只向身後揮了揮手,說了句:「去吧。」

    待她母女倆退出書房,並輕輕地將門帶上,葛吉泰才緩緩轉身,眼中清淚隱隱……

    次日清晨天不亮,懷袖就起來洗漱梳妝。幾隻巨大的行李箱子已與阿瑪的行禮一起裝到了車上,身邊只有素兒帶著一些貼身換洗衣物,打點穿戴好,東果兒的侍女已經過來催了兩次了。

    懷袖最後環視屋子一周,忽見那本《離騷》孤零零地躺在桌案上,懷袖走過去將書拿在手裡,轉身出了房門。

    滿族是個圖騰崇拜的民族,他們崇拜的天神是烏鴉。因此凡是有身份的滿族貴戚家中,院落的東南角都豎著一根高高的薩滿祭天用的長桿,名為索羅桿。每當逢年過節或家中有婚喪大事,皆先祭拜天神以求庇佑。

    懷袖進京自然算是將軍府裡的大事,齊布琛早早地將牲畜宰殺燉熟,放進索羅桿頭的平台上。懷袖請過三注香,向索羅桿行三跪三拜大禮。

    磕完最後一個頭,懷袖由素兒攙扶著才站起身,頭頂上傳來嘰嘰咋咋的叫聲,原來,正是一大群烏鴉落在桿子頂端,爭搶著進食桿子頂上的祭品,場面十分喧鬧。

    院落裡站立的管家僕從見此情形,頓時歡呼沸騰,口中大喊:「現吉兆啦,現吉兆啦,咱家格格要當娘娘啦!」

    鎮遠大將軍葛吉泰見此情形十分高興,特命人端了酒來賞賜眾人。烏鴉是滿族人眼裡的天神,是上蒼指派傳達吉祥的信使。如果祭祀的當時就有烏鴉即刻來取食祭品,便是天降祥瑞的吉兆。

    素兒攙扶著懷袖,激動地說:「格格你看,上天傳吉兆來了,你此番進宮,定會大富大貴的。」

    懷袖卻沒有與眾人一樣開懷言笑,最後向閣樓上掩面而立的額娘看了一眼,緩緩地蹲身,納了個深深的萬福。由侍女攙扶著上了馬車。車轘轉動,發出悶悶的聲音。

    「格格,抱著這個,辰時有些涼,別凍著身子。」素兒將一個裹著絲絨的手爐放進懷袖懷裡。懷袖抱著手爐,目光始終注視著車窗外,濛濛亮的天。

    遠遠望去的沙棗林,黑霧般蔽住了懷袖的目光,家中角樓上那盞紅色夜明燈若隱若現地隱在林子後面,這片沙棗林是懷袖兒時的樂園,裡面蕩漾著她和菱悅藏貓貓時灑下的許多笑聲,還有菱悅跟哥哥第一次約會,她在外面「站崗放哨」時候的激動和緊張……

    想起這些懷袖唇邊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意。

    「格格,您終於笑了,我都忘了上次見您笑是什麼時候了。」素兒見了懷袖淺笑也跟著心裡鬆口氣,笑起來。

    懷袖看著素兒,伸手握住素兒的手:「這些日子,你為了我也操了不少的心,素兒,從我出生時候你就跟著我,現在又陪著我一道進京,我們便面是主僕,實則情同姐妹,可是日後我進了宮就要與你分開了,你可想過日後的打算?」

    素兒神色自若,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反手握住懷袖的手說:「小格格,自打您生下來,福晉把我給了您,就對我說讓我拿您一半兒當主子一半兒當妹妹。奴婢跟著您這十幾年您待奴婢的好,我都記在心裡。這次隨您進京,我早就想好了,您進宮後,我就跟著二格格,等以後若是您當了娘娘,不嫌棄奴婢,就招奴婢進宮伺候您,若您日後有機會出宮,我還到您身邊伺候。」

    素兒這番話正撞在懷袖心坎最軟的地方,忍不住心底又是一陣酸澀上湧。

    以後的事情,誰又能知道,更何況是入宮……懷袖不知道,此番進京所經歷的一切,恍若隔世夢幻。待她數年後再回到疆北,物非人也非,又是另一番景象。

    因葛吉泰將軍要盡快趕到京城述職,因此行路的時間督促的很緊,再加上入夏天長,白天行路時間延長許多,且一路有軍驛照應,很快,懷袖便抵達了京城的二姐家——兵部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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