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夢穿康熙換乾坤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阿爾巴人隊(廿一) 文 / 弘毅知難

    「貝勒爺,各位大人,奴才以為,若論對世間萬物之規律的探索,歐羅巴諸國都緣起於他們所說的古希臘明。而古希臘諸多先哲所做的學問,現如今也被西方諸國因為其當代學問的真正先驅。」

    對尤里的開篇,儘管有些重複,但弘毅還是使勁點頭——給杜、朱等人灌輸新思想,有些時候是需要反反覆覆的。

    「古希臘的哲人總是在冷靜地看待客觀世界,始終在思考,我們存在於的這個世界是什麼?世界上的物體是怎樣運動的?」

    「泰勒斯說,萬物源於水,是水的變形,但又復歸於水,水包圍著大地,大地在水上漂浮,不斷從水中吸收養分。赫拉克利特說,萬物既不是神創造的,也不是人創造的,而是由火產生的。火濃縮而變為氣,氣濃縮而變為水,水濃縮而變為土,土融解產生水,水蒸發產生氣,氣又返回到火。德謨克利特認為,一切事物的本原是『原子』和『虛空』,具有各種形狀的、大小不等的『原子』構成萬物,『虛空』是原子運動的場所。」

    這一番詳細描述,弘毅倒是多多少少能夠理解,畢竟《古希臘哲學史》是國際政治專業學生的選修課之一。但杜篤祜和朱昌祚等人那簡直就是雲山霧罩了。好在作為儒生,他們對不瞭解的東西還是抱有一份基本的敬畏的,聽得還算認真。也不時點頭讚許或者搖頭質疑,但至少沒有嗤之以鼻。

    尤里顯然是被這樣一種包容的氛圍所鼓舞,繼而鼓足精神,深入說開了。

    「赫拉克利特在觀察世界時認為:一切皆流,萬物皆變。他形象地用奔騰不息的河水來說明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在不斷地運動、變化,不斷地產生、消亡的道理。」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此時,朱昌祚若有所思的應對一句,卻是用的禪學。

    「呵呵,雲門兄所言極是。不過禪學所闡述的道理。這些西人自然不會理解。他們始終是形而下的多一些的。」弘毅平靜的解釋一句。繼續做聆聽狀。

    「謝貝勒爺、朱大人點撥。」尤里不得不停下來應景一句。看到小玄燁的神情,這才繼續說道:

    「這位赫拉克利特還說過:『我們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他始終認為事物都是對立面的統一。所謂互相排斥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

    「亞里士多德面對客觀世界的種種現象在找原因。比如為什麼物體下落的快慢是不同的?他認為物體下落的快慢是由它們的重量決定的,物體越重,下落得越快。車子為什麼會運動?他認為必須有馬拉它或者其他的力推動它,車子才能前進。」

    說到具體現象,杜篤祜和朱昌祚終於容易理解一些了,也跟著小爺的模樣時不時點頭。

    「亞里士多德認為,物體在造成之後並不是總是靜止的,他發現有截然不同的兩類運動:一類是自發的運動,物體都有趨向其『自然處所』的特性,石頭這樣的重物體向下落,火焰這樣的輕物體向上竄騰,石頭越重就應當降落得越快。另一類是強迫的運動,停在馬路上的車,它沒有『自然處所』,所以必須有馬拉的力或者別的什麼力作用於它才會運動。」

    「所以,在西方人的眼中去解讀古希臘學者,會把他們的思考方式用一句話進行概括,那就是『天人相分』。也就是說,古希臘先哲更加關注的是自然,也把自然當作研究對象,而把人和自然相分別開。」

    弘毅心中大為讚歎——尤里的「西方哲學史」課程一定是a+!

    「怎麼?西人果然蒙昧,居然不懂什麼叫天人合一嗎?人怎麼可能和自然相分別呢?兩者恰恰是合二為一、融為一體的!」朱昌祚又開始大搖其頭了。

    「這……」

    顯然,尤里的「中國古典哲學」不及格!只能由弘毅親自出馬了。

    「雲門兄,此處我倒有些一家之言,不知可否一論?」

    「大人有何賜教?昌祚洗耳恭聽就是!」朱昌祚不能不給皇子貝勒面子,但語氣之間依舊是不太服氣。

    「好!誠如你所說,我們中國先哲是追求天人合一的,認為人與自然就是應該融為一體的,以求和諧相處。可以說,我們是由內而外,通過內省而外達至臻至善。」

    「貝勒爺好見識!的確不錯!」

    朱昌祚不得不對一個三歲娃娃的學問加以充分肯定。

    「雲門兄謬讚。而古希臘之人與中原先秦諸子不同,他們思考這個世界的時候,是站在這個世界的對面去打量它的,好像將世界捧在自己手中觀察一樣。」弘毅小心翼翼解釋著,深怕朱昌祚不理解。

    「狂妄!簡直是無法無天!」朱昌祚果然指摘起來。在他的理解中,天地萬物自有其法,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你怎麼可能跑到什麼世界的外面去觀察世界?那裡豈不是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哈哈,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已,雲門兄不必太介意。畢竟,我們中國之人歷來是敬天法祖的,就連歷朝歷代的君主,只有真龍天子才可替天弔民?而西人卻歷來把上天之事完全交給了上帝或者諸位神仙,天庭與人間之間全靠教士或者巫師來溝通。想必就是如此吧?」弘毅說了一個朱昌祚好理解的理由。

    「唉,果真如此,畢竟是蒙昧而不得教化啊!」朱昌祚如願佔領了道德高地,也就十分氣度的「原諒」了西方人的「無知」。

    但其實關於這一點。弘毅有自己真正的理解,那就是關於先秦、古希臘這兩個幾乎同一時期,東西方自然哲學的比較研究。這是他當年課程結業論

    論的題目。

    弘毅認為,兩者的區別,首先可以通過對自然哲學形成時期的不同宗教背景做個比較。在古代中國,「宗教意識」是官學的主要成分,它受「貞人筮官」的控制,並以經典獻的形式固定下來,它向自然哲學的過渡是非常滯緩和不徹底的,表現為對「天」的認識的具體化;在古代希臘。宗教意識沒有成為官學。相反,它通過民間學派的輾轉傳播,被消弱了權威性,因此。比較迅速和徹底地為自然哲學所代替。表現為對「始基」的認識的具體化。

    其次。可以以老子的「道」和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的「道」為代表進行比較。老子的「道」被用來指萬物的本原;赫拉克利特的「道」被用來指火與萬物相互交換的過程,而巴門尼德的「道」則用來指認識萬物的途徑。

    在綜合程度上,老子的「道」是最高的。它既是「有」和「無」的統一,又是「動」和「靜」的統一,因此也最顯得空洞和含糊,以致於後來被竄改得面目全非;赫拉克利特和巴門尼德的「道」在綜合程度上儘管不如老子的「道」,但或則闡發了一和多、對立面的鬥爭與同一,開始意識到現象與本質之間的區別,因而顯得更具體和明確。由此可以說明先秦自然哲學的抽像性和古希臘自然哲學的具體性。

    再次,通過目的觀念的比較也可明晰:在中國,目的之導入自然,表現為天的理法化,其契機是尋求天道的依據,以附會人事和學說;在希臘,則表現為把神意強加於自然,其契機是尋求自然的作用因,以解釋自然的生成。目的之導入自然,在戰國儒家的五行說中,以人為本位;在柏拉圖的自然學說中,則以神為本位。

    最後,可以通過對《易大傳》和《形而上學》兩部著作的比較,看到形成中國哲學以人為本位的思想基礎,以及西方哲學以自然為本位的思想基礎。

    《易大傳》是戰國儒家對《易經》的註釋,它提出了比較完整的關於自然的思想,可被看作先秦自然哲學思想的最高綜合。《易大傳》核心是以天地為準則,作為人事的依據,它既是周以來天人合一的自然觀的集成,又為秦漢「天人感應說」奠定了基礎。

    《形而上學》在實體理論的基礎上建立了世界的體系,並解釋生成和發展,其核心是以目的作為事物的原因。它不是以人為本位,而是以神為本位;它是古代靈魂說的引伸,並最終與猶太神學相結合,成為基督教神學的重要來源。

    通過這些分析,弘毅的結論是:先秦自然觀的最大特點,是人和自然界被認為是相互溝通、相互聯繫的,以人事追求天意,又以天意附會人事,圍繞著人的現實需要、政治治理和道德規範,去將自然理法化,由此天道觀與倫理觀融於一爐,道德準則被奉為自然的原理和目的;古希臘自然觀的最大特點是,自然界被認為是外在於人的,通過對外部世界的原因和原理的探索去認識自然,由此自然觀與認識論密切結合在一起。進而由以上「重倫理」和「重認識」的兩大傾向,生發出後世中國哲學「蔽於人而不知天」和西方哲學「蔽於天而不知人」的基本差異。

    但這些又如何一時半會兒就與朱昌祚、杜篤祜等人說清楚講明白呢?還是聽聽尤里這個「外來的和尚」的吧!

    (本章待續)

    《打油詩一首.藏頭》

    讀閱史只長息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定圖開皆夙願

    去來神秘亦難期

    起身百載光陰渡

    點盡人間苦與疾

    中鎮邊夷平海晏

    安武定喜淚滴

    泰勒斯,古希臘時期的思想家、科學家、哲學家,希臘最早的哲學學派——米利都學派(也稱愛奧尼亞學派)的創始人。希臘七賢之一,西方思想史上第一個有記載有名字留下來的思想家。「科學和哲學之祖」,泰勒斯是古希臘及西方第一個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泰勒斯的學生有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米尼等。

    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約公元前530年—前470年)是一位富傳奇色彩的哲學家,是愛菲斯學派的代表人物。他出生在伊奧尼亞地區的愛菲斯城邦的王族家庭裡。他本來應該繼承王位,但是他將王位讓給了他的兄弟,自己跑到女神阿爾迪美斯廟附近隱居起來。據說,波斯國王大流士曾經寫信邀請他去波斯宮廷教導希臘化。著有《論自然》一書,現有殘篇留存。

    德謨克利特(約公元前460∼公元前370年或公元前356年),古希臘的屬地阿布德拉人,古希臘偉大的唯物主義哲學家,原子唯物論學說的創始人之一(率先提出原子論(萬物由原子構成))古希臘偉大哲學家留基伯(約公元前500-約公元前440年)是他的導師。

    始基,古希臘語。作為哲學名詞,真正使用者是赫拉克利特。泰勒斯起開始具有哲學上的意義,指萬物的根源或基本,萬物從它產生又可復歸於它的共同的東西。(……)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