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反其道而行 文 / 弘毅知難
滿腹心事的弘毅在皇太后的「義女」、和碩公主孔四貞的陪同下,好不容易出了慈寧宮,才來到慈寧門內,就發覺梁功等人早就等在門外了!
弘毅一門心思想趕緊帶著孫氏和梁功飛奔而去,卻在門口被一臉關切的孔四貞糾纏不得脫身,只好托辭答應這幾日就辦那件前幾日應承下來的麻煩事——挽救四貞的胞弟孔廷訓。畢竟這一晚上遺留了好多的緊要事情要辦,怎麼能學著自己那少年風流的皇阿瑪一樣,流連在這兒女溫柔鄉?
「姑姑留步,玄燁告辭!」
「慢!『這幾日得空就辦』?玄燁別來糊弄我了。」孔四貞似乎看出了玄燁的心不在焉,卻毫不介意,隨手挽了一下鬢角,溫柔笑言。
「哦,姑姑贖罪,玄燁這幾日得空之後,先想出個萬全之計來。」弘毅被十四虛歲的小姑娘一眼識破,還真是沒有面子,趕緊紅著臉道歉迴環。
「四貞知道,我所托並非易事,成與不成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我卻是要和你說另外一件要緊事的。」孔四貞有些惆悵,不過片刻之後就打起精神,忽閃著一雙清澈的明眸,一本正經的說。
「姑姑所說何事?」這下子弘毅不得不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了。
「叫『學姐』!不然不告訴你!」小姑娘此時卻又突然調皮起來,一臉的嗔怪。
「嗯……好吧,學姐……」弘毅雖然是無奈而為。卻感覺自己一下子和那些當年的「校長叫獸」們的猥瑣有一拼!
「這還差不多。昨夜,尚有貴後半夜才悄悄回宮……」孔四貞如願以償,痛痛快快說了半句話。
「尚總管……」這個信息果真有用!一下子讓昨夜自己迷迷糊糊將要入睡之時聽到的隻言片語,異常清晰起來!
「多謝學姐!」弘毅更著急回自己的地盤了!
尚有貴半夜出宮,回來還說起皇帝的事情,一定與昨日的御前會議有關。無論對自己是吉是凶,在這皇城大內,早掌握一點信息資源,就多佔有一份勝算!
「還有呢!」孔四貞一把拽著已經被梁功抱上轎輦的弘毅的衣袖,看了看身旁全是弘毅的自己人。這才壓低聲音道:
「皇帝哥哥、你的阿瑪。最近要準備在北地用兵,那套兵書,你可好好利用!」
「嗯!」
「還有,你昨夜辛苦。回去還是要好好休息一會子才好……」
「嗯!嗯?」弘毅幾乎是習慣性點頭了。聽到最後卻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麼關心我?就因為我天降祥瑞?還是因為我英明神武?可我太小了呀。你也不會如此早熟吧,我的孔大小姐?
「學姐囑托,玄燁不敢忘!走了!」弘毅趕緊掙脫了小姑娘的芊芊玉手。頭也不回落荒而逃。
「玄燁,下午學姐我就去找你哈,開始教你武藝……」後面的孔四貞不依不饒,盡顯軍旅女兒的本性,站在那裡高聲囑咐,全然不顧禁宮大內的百般禁忌。
「學姐你還真挺能盡職盡責呢!」弘毅在轎輦內輕聲細語調侃一句,知道孔四貞聽不到,卻被提醒起又一處早就有的想法——練武!
前幾日在騾馬市遇險,要不是自己現在配備的一套嬰兒骨骼韌性好、彈性大,真有可能傷筋動骨!將來要想主政六十一年之久,沒有一副好身板更是不行。即使退一萬步講,自己總不能在大阿哥福面前顯得太過弱了吧,瞧那小子生龍活虎的,一看就是大將的材料!畢竟,現在大清第一順序繼承人「花落誰家」還沒定論呢……
凡此種種,忙裡偷閒開始練練軍中的技擊之法也是正題!可武俠小說看過幾本之後,弘毅早就暗自擔心——武功底子很重要,孔四貞一個半大少女,別給我教成了花拳繡腿呀!開開蒙倒是可以,千萬不要誤入歧途!
可找誰拜師學藝呢?按理說瑪拉是首選,只可惜自己如今貴為皇子,若要正兒八經的開練,一個小小侍衛就當不了師傅了,陪練都沒有資格……誰最有資格當皇子的「諳達」與「陪練」?自然是有「內大臣」頭銜的諸位「侍衛頭子」了!現如今的大清,又是誰最有資格?
順著這個思路濾下來,弘毅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大清第一巴圖魯鰲拜!這一想,可把弘毅驚得一個機靈!
自己比起原本歷史中的小玄燁那可是太過早熟了,如果為了練武就拜了鰲拜為師,一則後面的歷史會不會改變太大?改動過大的話,自己還能不能當皇帝……二則,成了「諳達師徒」的關係,萬一將來還是要「智擒鰲拜」,會不會留下「弟子欺師」的罵名?三則,若是真掌握了鰲拜的一身武藝,反過來看,自己再要對付鰲拜會不會容易許多……哎呀呀,改變歷史可真不是鬧著玩的!幸虧自己現在基本上都是在按照歷史原本的套路借力打力、順勢而為,否則還真是難以想像……
就在弘毅天馬行空的這個功夫,自己的乾東五所之二所到了!
一進門,瑪拉、樸氏和三喜早就等在那裡了,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的樣子,似乎自己的小爺昨夜經歷了什麼血雨腥風一般,今天囫圇個回來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還是梁功沉穩許多,藉著小爺需要休息的由頭,將眾人逐一散去,這才將昨夜自己打探得知的種種情報,原原本本匯報了個遍,自然包括劉昌和胡世安、科爾昆和鰲拜、圖海和安郡王岳樂的「互動」,以及西華門外季開生和張歲寒。
「哦!我倒忘了季大人和張歲寒一直等在外面呢,慚愧!」
弘毅沒有驚訝這許多人的勾連串通。相反,知道了大概之後,心緒反而變得
平靜了許多。
只要稍作分析,弘毅就可以斷定:劉昌和胡世安在一起商議的,是自己和福臨所代表的「慕漢」勢力今後的走向,以及他們的應對;科爾昆和鰲拜,一定是滿洲重臣的代表,說不定背後就有慈寧宮的授意;圖海和岳樂,恰恰是代表滿清「改革派」在緊急商議對策,尤其是在圖海被皇帝莫名其妙訓斥一番之後!
非但如此。其他人沒有提及。只能說梁功並未打探周全,而不能篤定他們就老老實實回家睡了一個晚上!比如說,尚有貴去了哪裡……
「小梁子,你去安排瑪拉走一趟。去找季大人入宮來!」弘毅稍作思量。決定學著清宮戲的樣子。先找如今自己最得力的幕僚「外腦」來集思廣益一下。
「庶!奴才這就去安排,讓瑪拉悄悄去把季大人引入宮來。」說著,梁功返身就要走。
「慢!」弘毅突然叫住了已經上了發條一般的梁功。
「小爺?」
「誰說要瑪拉悄悄去辦?」
「這……」
「告訴瑪拉。光明正大、大張旗鼓的出宮,但凡遇到查問,就說本貝勒奉旨密查朝鮮私販馬匹一案,特請偵緝有功之臣季開生、張歲寒入宮拜謝!若他們為難,我就去皇僕局等著他們!」弘毅大聲說道。
「……庶!」梁功不明白,別人都是極盡隱匿之能事,怎麼到了小爺這裡,就變得這麼高調了?
「對了,一併去請湯老瑪法也過來求教!」
「庶!」梁功不再猶豫,急忙出去安排去了。
只剩下一個人的弘毅,疲倦的倒在炕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現如今這個態勢,你越是隱匿,別人盯著你的目光就越多!還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大張旗鼓操持起來,只要有個合理的理由,任憑慈寧宮還是位育宮,反而都不會對這個小小的東二所起什麼太過的疑心和提防!也好讓「兩邊」的上位者把主要精力放在「深挖碩鼠」的大事上去!
*
與此同時,弘毅眼中的「隱匿碩鼠」的確在各自忙碌著。
天尚在濛濛亮之時,戶部漢尚書戴明說府邸的前後門就開始頻繁閉合:一會兒是出去採辦用度的小廝,一會兒是出門遊玩的家丁,陸陸續續出去了十幾個人。若是門口街面上買雜貨的小販有閒情逸致留意一下的話,他一定會奇怪怎麼這些人都是有去無回的……
刑部漢尚書劉昌的府邸同樣是進進出出,今日不上朝,劉尚書卻似乎有好多公務要辦,往來通傳的下人忙的不亦樂乎,而且通達招呼的去處,大多是散落各處的漢人官吏的大小宅子……
與此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兵部漢尚書李際期、工部漢尚書衛周祚的府邸,自打昨夜裡老爺漏夜回府之後,直到日上三竿了,也沒見宅門開啟過一次,兩家院落靜悄悄的,似乎都集體睡了懶覺一般,連衙門大堂都不曾去點卯……
還有另一類情形,那就是如刑部滿尚書圖海,二等公、內大臣鰲拜和安郡王、宗人府左宗正岳樂等人,照舊正點開府、按時入值當差,和所有的早晨一樣平淡無奇……
*
經過一夜的無眠,季開生有些倦怠的坐在家中書房之內,卻毫無心思去喝一口面前的茶湯。
「天中,稍安勿躁。」對面的談遷依舊還是昨夜那一句老生常談。
「談老先生,你怎麼就不著急呢?」季開生再也忍不住,「霍」得一下站起,一邊說一邊朝外面走去:
「不行,我要想辦法進宮,至少把這個消息捎給貝勒爺!既然有人阿諛,就同樣會有人掣肘了!」
原來,今天季府一開門,門口就來了一個官家家僕模樣的中年人,畢恭畢敬呈上了一封信,說是要轉交季大人,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叫都叫不回來。
看門的門房老漢自從前日放進去了一名額駙、一名侍衛之後,被莫名其妙的訓斥了一頓,要求他今後一定要仔細當差,如今哪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就呈給了早已起床、或者說根本沒睡的季老爺。
季開生打開書信一看,吃驚不小!此信內容十分簡單,其實就是一首粗陋不堪的「四六句」歪,寫得毫無采。不過看字跡,卻是工整有力,又不似不學無術之人所為。
拿著這封不找邊際的信,季開生自然敲開了談遷的房門。
談遷皺著眉頭看了一遍,立即換做了恥笑表情,不慌不忙解釋起來:「中天你來看。這封信一共四八三十二個字,其實就是一封《賣身契》罷了。賀喜大人,馬上左遷;松竹小友,雞犬升天;伴日而升,神烏下凡;如夢眷顧,感恩戴德!哈哈」
「煩請談老先生解惑。」
「『賀喜大人』,這句不必贅述。『馬上左遷』,豈不說得是朝鮮私販之馬,大人因馬而將左遷?『松竹小友』,可是說貝勒爺命名松竹齋之張歲寒?『伴日而升,神烏下凡』,那不就是說小貝勒爺跟著皇帝老子,如日東昇?這『感恩戴德』嘛,你可知道昨夜御前會議之人中,有姓戴的嗎?」
「您是說戴明說!」
「估計不差!感恩而戴德,姓戴的希望得到你的念想和垂顧罷了!哈哈!難為此人了,學問是有的,而且頗深,卻能『深入淺出』編出這麼一串粗陋字來掩人耳目,實在是勉為其難了,哈哈!」談遷笑的十分開心。
兩人嬉笑怒罵著分別落座,可季開生越想越覺得事情遠非這麼簡單,終於決定去找玄燁說個清楚。這才有了剛才一幕。
bsp;「中天,你若再能忍耐片刻,皇二子自然會找你過去!」談遷只好說出自己的判斷。
「這是為何?」季開生果然停住腳步。說實話,他要是自己想進宮,可比登天還難。
「從信中看,昨夜會議,這私販御馬一事定然徹查!你作為參與稽查其中隱匿的骨幹,自然脫不了干係。皇二子一定會找你再行商議的!」
「談老先生,你就如此篤定?可我卻如何不急?」
「我勸你現在要想著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幫著皇子在皇太后和皇帝這兩邊都能討得周全!」
「啊?」
「難道你看不出來,皇子一直在努力權衡著兩邊?」
「這……開生如何做?」
「現如今有一事就可為之,皇子身邊也只有你堪能為之!」
「何事?」
「明日乃是九月十一日,你可記得大明殉國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孟允吉?」
「此人,此人乃是家父的同年、前明天啟壬戌科進士……」
「哈哈,正是!明日乃是孟侍郎殉明十一週年了!」
「先生是要……」季開生似有所悟,又不甚明白。
「為了皇子周全,恐怕要請中天抬出令尊的旗號一用了!」談遷此時已經起身,肅然一揖到地!
季開生的確沒想到,一串狗屁不通的「四六句」,竟然引領出自己老父親的一番任務!
《打油詩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圖之外已砥礪
去來乾坤難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點盡天下苦與樂
中華輝煌萬人癡
武皇朝唯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