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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琉以限倭 文 / 弘毅知難

    福臨一句「一女嫁二夫」,可算是戳中了無論滿漢所有人的要害!此時人人都恨不得五體投地趴在地上,好讓皇帝解氣。

    弘毅突然明白福臨為何氣急敗壞到如此程度!一女嫁二夫,那不就是當年努~爾哈赤起兵反明的「七大恨」之一嘛——「……明越境以兵助葉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適蒙古,此恨四也!」此刻,努~爾哈赤這句話一定是在福臨的耳畔迴響!

    原來,福臨將自己已經冊封的琉球國,比作了當年的葉赫老女——東哥!絕妙的比喻!

    「你們整日介君君臣臣的迎奉朕,卻不知道現在琉球拿著朕的回賜,又去巴結倭賊了!玄燁,你說是不是?」皇帝還在氣頭上,吼著質問。

    福臨現在只能靠小兒子給自己提氣了,他知道,玄燁雖然年幼,舉手投足之間卻不似那些隨便掰扯出一個什麼話題,就不計後果拿來賣弄的人。生氣歸生氣,關鍵是看我的玄燁如何力挽狂瀾了!

    「皇阿瑪聖明!薩摩藩入侵琉球之後,中國回賜之物,琉球難以保全,十之**都被輾轉送入了倭國幕府。而且倭賊慾壑難填,進而迫使琉球簽署條約,規定琉球要每年要向薩摩藩輸糧八千石。兒臣已說過,蕞爾琉球他自己都沒有糧食,如何呈送這八千石糧食?只能是寅吃卯糧、頻繁入貢天朝了。」

    「琉球可歎啊……」福臨對琉球的遭遇深表同情。

    「非但如此,倭賊心比天高!據《國榷》記載。故明將亡之時的天聰三年,也就是崇禎二年(1629年),倭賊薩摩藩竟然在琉球建立了所謂『在番奉行』制度,派遣薩摩藩家臣常駐琉球各地,直接掌管其政,琉球與亡國無異!」

    年輕的皇帝越聽越來氣,臉色越來越陰沉,時刻準備著另一場爆發!

    「更有甚者,崇德元年(1636年),倭賊趁著我太宗皇帝(皇太極)收服朝鮮之時。居然恬不知恥要『倣傚』我朝征服故明屬國的做法。竟將琉球中山王尚豐降格為所謂『琉球國司尚豐公』,儼然成了他的兒國屬臣一般!故明朝廷冊封的郡王品級,在倭國成了公卿!」

    弘毅這一段假托談遷之筆,顯得頗為真切。並且添油加醋。映射福臨剛剛冊封「中山王」這件事情。以求「奇效」。其實,這完全是他憑借「主觀臆斷」,故意將兩件歷史中原本毫不搭界的事情強拉硬扯、拽到一起了!但效果卻一定會很好!

    果然。福臨勃然大怒,吼道:

    「什麼倣傚我朝?倭賊果真恬不知恥到了如此地步!明清代際,乃是我滿洲順應天意之舉,說到底,是中國自己的事情!他倭國偏居海外,怎可妄自托大,趁著我兄弟倪牆,他卻進來搶掠?前明既然領了琉球,大清同樣不能丟了琉球!他小小倭國,說不準還惦記著想把中原也弄成他的藩屬!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阿瑪息怒。」弘毅抓住機會,要把後面一段關鍵所在說透。

    「自薩摩征伐之後,琉球王每次向故明派遣貢船以及貢船歸國、冊封使來港等大事,都要向薩摩藩稟報。薩摩藩對琉球也進行了瘋狂掠奪:琉球的硫磺、蔗糖等物產統統被薩摩藩所控制;琉球朝貢貿易之豐厚利潤被薩摩藩所攫取。更有甚者,天朝亦未曾在琉球屬國徵收人頭之稅,而倭賊行之,使琉球民人深陷苦海!」

    「唉!瞧瞧你們辦的好事,朕是毫不知情啊……」福臨長歎一聲,無奈揮了揮手,示意大伙都從地上爬起來,大有大勢已去的無奈。

    「不過,皇阿瑪,薩摩藩征琉球後,琉球雖然被迫奉薩摩藩為主,儘管故明與琉球間之封貢日漸疏遠,其國卻仍堅持尊中國之封貢為其立國之本。」弘毅關鍵時刻還要給青年皇帝打打氣,否則他容易自暴自棄、徹底撒手!

    「何以見得?」福臨眼皮也懶得抬一下了——整個這件事,青年皇帝被一群只知道奉承巴結的臣子們弄得和傻子一樣,實在是很沒有面子。

    「琉球國王之舅父馬宗毅,自我朝入關之後就北上朝貢,曾滯留閩中數載,終於得以面聖。若非誠意來投,何出此舉?」

    這一句話,讓福臨慢慢抬起了頭。

    「那是因為此刻的琉球,的確是危如累卵、備受煎熬,他們翹首以盼、只待天眷了!」

    福臨似乎看到了一點希望。

    「再者,倭賊縱然行了滅國之實,時至今日卻仍然不敢恬局其名。何也?懼我朝天威也!假若大清坐視不管,徒留中外笑柄。再者,琉球之地雖小,卻恰恰事關我天朝興亡!」

    此言一出,不光是福臨,那些「低頭耷拉甲」的滿漢重臣們,齊齊向弘毅投來驚詫的目光——不至於吧,丟了琉球就是「丟人」而已,怎麼上升到國家存亡、「丟天下」的角度了呢!

    「倭賊之所以覬覦琉球諸島、不過區區五萬餘畝疆域,並非此地物產多寡、產出為何,而是看中其實乃海上要衝之所!」弘毅環顧眾人,期待回應。

    「奴才明白了!」果然,有才的圖海最先反應過來了。

    「皇上,奴才明白了貝勒爺所指要衝為何!一者,倭國佔據琉球,南可登台灣,與荷蘭紅毛沆瀣一氣;西可進閩海,仿故明之事而再行倭患。二者,又可像貝勒爺前面所說,如我在台灣一般,他卻在琉球設海上基地,阻礙劫掠我大清商船,襲擾掣肘我大清水師。此乃坐一望二之詭計!」圖海朗聲說道,聽得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既然大行海上貿易之事已經多半篤定,那麼海外被倭人搶先設了基地。這個是大大的不利!

    「圖海所言有理!那我們該當如何應對?」福臨急忙轉而問向弘毅。

    「倭賊

    想竊據琉球,妄圖扼守我海上交通之樞紐,進而作為跳板,謀求他日侵犯我大清之前哨,實在是癡心妄想,卻又不得不防!」弘毅先把圖海的分析更深入了一步,取得了大家的默認之後,這才說道:

    「既然如此,賊欲『坐一望二』,我何不『一石三鳥』?」

    「一石三鳥?」福臨頓覺提氣——怎麼樣。小傢伙早就成竹在胸!

    「正是!一者。不僅要讓鄭迥配享太廟,還要大行表彰琉球之忠心事大,就讚譽其為『萬國津梁』,並廣佈天下。鹹使聞之。讓不敢名正言順的倭賊吃上一個啞巴虧!」

    「萬國津梁?好!好一個萬國津梁!」

    福臨很滿意這個詞兒!可惜他不知道。這個詞早在前明的天順二年(1458年)。就被琉球人自己鑄造在那口著名的「萬國津梁鍾」上了。

    「二者,仿照朝鮮例,光明正大派遣冊封表彰使入琉球。一併委任其為大清水師琉球提調官,常駐琉球國都首裡城,隨行八旗大兵若干,也一併駐紮,以為寰護。所到之日,以兵威脅迫倭國之在琉官吏盡數歸去,否則就是犯我天威。」

    「可行!」

    「三者,令閩中海澄王提調所轄水師,以護送表彰使之名,去往琉球沿海巡弋,以防倭國生事,二來嘛,海澄王之母也是倭人,熟人見面,不好翻臉吧……」

    「哈哈,朕倒是盼著倭賊不管不顧就和海澄王交起手來,好讓鄭森也知道誰是他真正的宗祖!哈哈……」福臨似乎被弘毅所傳染,少有的陰險起來。

    「皇阿瑪聖明。有此三策,必然可以取得保全琉球而限制倭賊之奇效了!」弘毅點睛一句。

    「全琉而限倭?好,好計策!准行!」

    「皇阿瑪,說到海澄王,兒臣以為,他日同安王重返台灣北部,不必癡等他和海澄王收復全島,朝廷就應立即委派府道台各級官吏前往治民,並可引導部分良民前往拓殖。如此一來,久而久之,台北之地自然教化明、心向中原,台南之紅毛西人也就奈何不得了!」

    弘毅繞了一大圈「小琉球」的事情,最後還是回到了對東南梟雄——鄭氏的防範、對大琉球——台灣的收復上。

    「有理!不能把台灣變成他鄭氏一門的專領屬地!等他拿回台灣全島,朕可以大加封賞,這拱手相送卻是不行的!要想寰護我大清領海、屬海之周全完備,台灣、琉球皆佔地利,北進南下殊為便利,絕不可捨棄!況且朕觀瞧東南地貌,福建對岸便是大小琉球,兩者歸於一家,則互為犄角、互相呼應。兩者分屬兩家,則你來我往、爭鬥難免。偏偏這條海峽還不寬不窄,若再寬一些,若中國與倭國,雖然隔膜,卻相隔遙遠,來日方長;若再窄一些,大軍登船,傾巢而出,一舉可下!偏偏是個尷尬距離,故而,台灣、琉球兩處,我大清世世代代決不可棄之不顧!諸位愛卿萬萬謹記!」

    「臣等謹遵聖訓!」所有人共同表示皇帝的訓示記下了,尤以弘毅記得最用心——將來一旦在我的康熙朝出現「台灣無用論」的論調,我就拿著現成的「世祖皇帝聖訓」來教訓你們!整死你們!

    「好!以朝鮮例恩澤琉球,並表彰其『萬國津梁』,以及委派官吏隨同同安王返回台北拓殖,兩者皆准奏!」

    福臨欣然應允,也歷史性改變了原本「將海外孤島台灣送給鄭森等人安身立命」、「滿足於琉球稱臣納貢而任其自生自滅」這兩個可怕的初衷。

    弘毅心裡這個高興呀!不管台灣和琉球將來的命運會是怎眼,至少是現在已經取得了中央王朝的高度重視!今天和幾個月以來的哼哼唧唧沒有白費!這地緣政治的豐碩成果,即使是在順治皇帝福臨的嘴裡說出來,功績還不都是我曾弘毅的!

    當日藉著努~爾哈赤還魂托夢,給福臨上了關於領海主權的一課,青年皇帝看來是聽進去了。今天開了海運貿易,他自然知道了「有海無防」的巨大危害!米國人所說的「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台灣」、「南下南中國海的橋頭堡——琉球」,在福臨口中就是北進南下的戰略要衝!太給力了!

    特別是琉球,終於有了中央委派的駐蹕大臣,邁出了歸化皈依中原王朝的重要的第一步!希望自己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兒子,也就是重重重孫子光緒,別讓日後的小日本佔了咱的「本土」琉球!祖宗我「玄燁」可是盡力而為了哈!

    費盡周折之後,事情就這麼簡單,清初順治朝僅有的兩個正兒八經的屬國,都被玄燁三言兩語安插了武裝力量,買入了改土歸流的歷史大勢之中!

    既然捎帶腳地安排了大小琉球的前途命運,我們還是回歸正題,繼續說說如何提防同安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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