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師定基地 文 / 弘毅知難
明安達禮出於軍人本色,對朝廷軍令如何及時送達在外水師一事,提出了疑問。沒有電報的時代,這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除了一個可以稍作補償的辦法!
「水師基地?」福臨對這個新詞表示十分不理解。
「皇阿瑪,兒臣信口而作此詞。其實就是水師駐紮之地。」弘毅急忙解釋,現在可不能在細枝末節上得罪皇帝,得不償失。
「哈哈,幼童頑皮,既然駐紮之所就可言明,為何還要另闢蹊徑、弄巧成拙?」福臨善意批評兒子一句,免得別人代勞。
「皇阿瑪,兒臣獨創此基地一詞,實在是有情可原呢!」
「有情可原?哈哈,好,准你自圓其說!」
「謝皇阿瑪!不過兒臣先有一問,請教諸位大人:中國航海之遠,推何人為最?」弘毅主動看著那些漢臣,鼓勵他們回答這個十分簡單的問題。
未曾想,幾位漢臣卻都低頭不語,還時不時偷偷觀察皇帝的表情。這可是弘毅沒有料到的事情!就在幾乎冷場的時候,還是學士折庫訥出來解了圍。
「奴才願答貝勒爺。此人乃是前明宦官,原姓馬名和,小名三寶,曾七下西洋。在前明靖難之變中,馬和為燕王朱棣立下戰功。永樂二年(1404年),明成祖朱棣在南京御書『鄭』字賜姓馬和,以彰其戰功,並升為內官監太監,官至四品。史遂稱『鄭和』。」折庫訥一邊說,一邊故意抬頭找了找皇帝背後的那個人。
原來如此!弘毅對漢臣的集體表現恍然大悟——鄭和是太監。吳良輔也是太監,鄭和高官得坐,吳良輔位置也不低。但有一條,明朝太監勢大,本朝有中和殿那塊「太監不得干政」的鐵牌!說鄭和功績,萬一觸動了皇帝哪個不如意……
弘毅也趕緊觀察福臨的表情,還好。沒有什麼異樣,這才繼續說道:
「謝過折大人。鄭和七下西洋,如果每次都臨時停靠以求給養,豈不是頗費周折,況且也難以求得周全。一旦水盡糧絕。功虧一簣。」
「哦?有理,鄭三寶如何應對,諸位漢臣盡可暢所欲言,不必介懷其閹侍身份。」福臨果然不以為意。
「臣啟奏皇上,前明史料有載,鄭三寶七下西洋。途中多設『官廠』,廠外立排柵,內設倉庫。貯藏錢糧,集中貨物,以備整理轉運,以資船隊前進補給。此事記於前明馬歡所著《瀛涯勝覽》一書。馬歡本人也曾隨三寶太監三下西洋,臣以為其言不虛。」劉昌識得聖意,及時啟奏。
「劉大人好博聞!玄燁敢問,這官廠所設幾多?各在何處?」不等福臨評判,弘毅趕緊按照自己的既定思路加以引導。
「這個……下臣孤陋,只知在滿刺加及蘇門答刺的近海島嶼上各有一所。其他未考。下臣慚愧。」
劉昌一下子緊張起來:小貝勒爺有多厲害、多得寵,現在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剛才靜想著迎奉皇上那一問了。忘了後面還有小玄燁這只「黃雀」!
「劉大人過謙了,玄燁實在是有所不知,故而發問。劉大人所言,玄燁謹受教!」歷史已經證明,人家劉昌回答的很正確。不再理會劉昌的一身冷汗,弘毅繼續說道:
「有此兩處官廠,鄭和才能往來自如。我大清官船、水師,現如今雖然不會似他一般西出大洋,但僅在東南沿海一帶逡巡,是絕不可能與紅毛西人一決高下的!」
「貝勒爺言之有理!那荷蘭紅毛之所以能夠縱橫海上、無視天朝,就是因為他們佔據了台灣一隅以為基地!」身為「紅毛西人」之一的湯若望,急不可耐出來力挺玄燁。
「怎麼湯瑪法也用了這個『基地』一詞了?哈哈。」福臨有些好笑,但心中卻十分清楚洋老頭為何如此急切。
「皇上,恕臣冒昧,不過貝勒爺這『基地』一詞,卻和臣的祖籍泰西之地語言有異曲同工之妙!」湯若望有些激動的說。
「貝絲。」弘毅故意脫口而出!
「貝勒爺英明!正是這個base!」自然,湯老頭再一次對弘毅敬若「天使」!
「你們兩個誰來給朕解說一二?」福臨有點不悅,自己傻乎乎光看著這一老一少你來我往的,很不爽!
「皇上,基者,根基也。船行海上,淡水糧食無從談起,必須取之陸上,是為地。作為根基的陸地,就是基地。西人紅毛敢於劫掠大清領海屬海,就是因為他們在台灣、呂宋多處廣設基地,以為補充水糧和水手兵士之用。不僅如此,海面一旦有警,幾處基地還可以往來通傳,互為引援,故而固若金湯。」湯若望按照自己的理解說了一通,倒還比較符合弘毅的想法。
「皇阿瑪,湯老瑪法所言不差。駐紮者,以常駐紮營為要,有警則出,無事則守。而西人之基地,則是以之為根基,海船四出而動,廣行海上。給養將無則於四處收攏歸一,有警事則集中於一處,合力攻戰。此乃『駐紮之所』與『基地』的最大不同。」弘毅補充了關鍵一點。
「哦?怪不得西人往來無虞,原來並非取守勢,而是四出而動!」福臨闡發的很正確!
「皇阿瑪聖明!不僅如此,一處基地算不得什麼,關鍵所在,要在航海行經各地分設基地,以為引援。」基地不能有一處,而是根據作戰任務靈活設置!
「嗯,如此說來,要讓同安王縱橫海上,需要幾處基地?」福臨算是認可了基地這個基本概念了。
「兒臣以為,可分近、中、遠三論。現如今若只是東出貿易朝鮮、倭國。則首要設於一
一處。」
「設在何處?」福臨追問。
「台灣北部。」弘毅脫口而出!
「可那裡不是被荷蘭紅毛佔據了嗎?」
「皇上,荷蘭人佔據的只是台灣南部,其人力物力皆有限制,台灣北部尚不能及。更何況,北部歷來是同安王的發家之處!」湯若望眼瞅著利好消息一個接一個,也變得有些興奮。
「嗯……」福臨猶豫,說到底。他還不想和荷蘭人輕起戰端,但台灣就那麼大小,一南一北的,總歸就怕擦槍走火!
「皇阿瑪,此為近論。中論。官船出漳州而取道台灣北部,可北上去倭國,繼而往北,可就離著『黑江嘴頂』不遠了……」弘毅添油加醋,一句滿語「黑江嘴頂」卻一下子點醒了福臨!
黑江嘴頂?對呀,庫葉!一旦船隊順著黑水河逆流而上,可就離著阿爾巴津城不遠了!北伐羅剎,糧草轉運也就有了路子了!
「好。此事兵部可周詳擺佈,再報朕定奪!」福臨打定了主意。
「庶!」兵部尚書噶達渾和李際期急忙領旨。
「玄燁,遠論為何?」福臨沒忘這個茬。
「倣傚故明,步步為營。待台灣平定之後,先後在呂宋、蘇門答刺及滿刺加三處設立基地,以為我大清屬海之門戶!」弘毅語氣堅定,因為心中想起了萬曆年間菲律賓島上的數次華人遭屠殺,更想起了南中國海版圖上那一個個刺眼的、被藩邦佔據的、我們中國的、自古以來就是固有領土的礁盤和島嶼!
「嗯……」福臨沒有定見。
「皇阿瑪,此為遠論,詳議為時尚早……」唉。功勞還要放在我的康熙朝為好吧!
「也罷,近、中二論,可行!」福臨沒了難題,果斷定奪!
「吾皇聖明!」群臣拜賀。
「玄燁,既然設了水師基地,又如何二防同安王呢?」福臨作為會議主持人,實在是盡職盡責!
「回皇阿瑪的話,台北基地一成,則我大清水師航行路線無非就是漳州、台北和朝鮮、倭國之港口。漳州距離台灣一日海路,朝鮮釜山距登州府之膠州也不過一兩日海路。朝廷有令,委派專船往行送達即可。水師一入港,皇命已致!再者說,朝廷隨時可以更換水師將領,只需將委任之人提前送至船隊航線上的下一站就可。」
「好是好,不過……」福臨沒有立即表態。
「皇阿瑪,朝鮮屬國,卻多有不臣之心。不若我朝就在釜山設一水師提調官,開府辦差,並領兵卒一隊,親兵若干。一則可以迎奉朝廷旨意,二則可以安臥朝鮮國王之側……」弘毅目光炯炯,深邃的嚇人!
「皇上,貝勒爺此策最好!老奴願意提兵入朝,做這首任水師提調官!」搶官當的,是老將軍、內大臣吳拜。
「吳大人,玄燁所說可是區區一個提調官……」弘毅笑著說道。
「貝勒爺,管他提調官幾品幾爵的,老奴我就看著朝鮮那幫鳥人氣不過,老奴當年殺的他們人仰馬翻,怎麼,現如今還不服氣……」吳拜就想著出一口惡氣,不管不顧。
「吳拜!不得放肆!」福臨溫柔一聲,制止了老傢伙。
「你就知道打打殺殺,你沒聽聞玄燁所說?這提調官是什麼?你可知道?」福臨又氣又笑,故意發問。
「提調官?老奴沒聽說過。皇上恕罪!」吳拜終於老實了。
「吳大人有所不知,提調官乃設於前明,本為提領調度各地學舍建設之低級官吏。我朝也有專設,不過卻是各部院之外臨時設置,以提舉調度具體事務的幹吏。」學士折庫訥出來給老傢伙化解尷尬了。
「老奴失狀……」吳拜很是不好意思。
「玄燁,此職原本涉及教,你的用意是……」福臨不去搭理吳拜了。
「皇阿瑪聖明!兒臣用意,就是用這樣一個前明提調學政的輔佐吏員,來化解朝鮮君臣的排斥心態!」弘毅一臉欽佩的望著皇帝。
「哈哈,果真如此!不過,你可有合適人選?畢竟此官品級雖入流,卻仍嫌低下,卻又身兼大任,還需忠心耿耿、善於臨機……吏部的人今日未曾與會,不過即使來了,讓他們一口說出個合適的小官,卻也難為他們了。」福臨權衡起來。
「皇阿瑪,您可記得被朝鮮行商關在玉河館馬廄的張歲寒?他可是湯老瑪法麾下火器營七品筆帖式……」
「哦!此人也是立了大功一件的!朕正準備好好封賞他。嗯……不錯,讓他做個六品提調,也算拔攫,最最合適的,況且他還剛剛挫了朝鮮人的一番志氣,哈哈,好人選!」福臨對這個人選十分滿意!
弘毅更是滿意,除了福臨所說到的之外,還有一條——張歲寒會做生意!
鄭和原姓馬,怎麼會改姓「鄭」呢?《鄭和家譜》中詳細記載了明成祖賜鄭姓的由來。鄭和在「靖難之役」中才華出眾,戰功顯赫,永樂二年(1404)年正月初一,明成祖上朝嘉獎「靖難之役」的有功之臣,朱棣回憶起當年鄭和在(今北京大興縣)的英勇頑強,表現十分突出,便親筆書寫了一個斗大的「鄭」字賜給馬和為姓,並封鄭和為內官監太監(四品大員)。皇帝親自賜姓,在當時被視為臣子的最大榮耀,馬和由此改姓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