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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四用並三疑 文 / 弘毅知難

    其實,任何一個朝代,君主對臣子的絕對信任都是不應該存在的。縱觀數千年歷史,只有對君主絕對忠誠的臣子層出不窮,卻沒有對臣子絕對信任的君主可以長治久安。這在「家天下」的時代,不言自明。

    福臨雖然堅持「用人不疑」,卻絕不能以為他就真的篤信這一套。皇帝越是深明大義,越應該準確理解其深刻用意:滿清入關不久,天下未靖,對於漢臣,無論在旗在民,都要極力拉攏,才能確保滿洲統治。有一組數據可以佐證收服漢臣的重要性——

    順治年間,全國所有地方總督一級官員,漢人佔了百分之百!其中漢軍八成,漢民兩成。到了州府這一級,漢人官員仍然佔了百分之百!只不過漢民佔了八成,而漢軍就降為兩成。也就是說,無論滿蒙,在地方政權之中,佔據一把手位置的數字,是一個響噹噹的「零」!

    推而廣之,結合清初順治年間的遺民東北政策,其時即使是在關外,除了盛京附近業已形成的旗民格局之外,廣袤的東北大地,幾乎所有的郡縣、鄉村,都是漢臣當家!

    福臨如果不一而再再而三得對漢臣表示完全信賴,就需要對全國的地方官進行大換血。而這一點,在當時根本做不到!即使是整天介說對漢臣完全信賴,好些個前明遺臣,不還是像李際期、李雯一樣,冷不丁就發覺自己成了皇漢的漢奸一般,瞬間心灰意冷,自甘墮落?

    所以,表面章必須做。只不過,私下裡對漢臣,特別是手握大權的漢臣做一些監控與防備卻是必要的。中央層面的六部滿漢分列。地方駐軍八旗的監視,都是重要的佈局。

    但弘毅為什麼還要囉哩囉嗦、喋喋不休,非要在「用而疑之」這個「淺顯」的道理上糾纏不休呢?問題的根源還是鄭芝龍此人的與眾不同!

    鄭芝龍在弘毅的歷史觀中,是一個另類。最為關鍵的,是他較早接受了西方的重商主義思潮影響。大興海上貿易;同時。他還是一個典型的中國人,有著揚名立萬、永載史冊的精神追求;說到底,他還是一個漢人。又不可能死心塌地真得效忠入關不久的滿清政權。這三點結合在一起,弘毅決定在自己的十七世紀中葉歷史中,給他更大的發揮舞台,用他的行動,去開拓一片中華明本應有可做選項的一條新路。至於是什麼新路,當然不能向滿洲皇帝合盤托出!

    現在,弘毅的首要任務,是好好闡述對鄭芝龍「如何用」和「如何防」的問題!

    「用而疑之,疑而防之?對同安王此策。玄燁如何規劃?」福臨總結了一下兒子的言論,故意增加了「對同安王」這幾個字眼並加以強調,是為了盡量大小漢臣的鼓勵和忌憚。

    「皇阿瑪,兒臣以為,用者在四處。」弘毅準備簡短作答,一方言多有失。

    「一者。用其『尤善海商』之能於海路官家商隊,以廣取厚利,貼補府庫、充盈軍資、體恤民生;二者,用其『崇儒安土』、之願於陸上鄭氏家族,令他滿門光宗耀祖。以安定東南,使其子鄭森等人感念皇恩、永不『反朝』;三者,用其『冒險犯難』之性於提領東南水師,以提帶將士水性戰技,進而拓海自強,保我大清領海屬海安定;四者,用其『兼容包蓄』之心於鉗制紅毛西人,許其父助子業以豢養鄭氏兵力,圖謀早日收復台灣。」

    「嗯,不錯。諸位愛卿有何見解?」福臨很是贊同,同時徵求大家意見。

    「奴才以為,貝勒爺這四用恰到好處,皆為兩策!」兵部尚書噶達渾急忙贊同。這四條下來,有了軍資不說,還能順道讓鄭芝龍給他提煉水師,何樂而不為?

    「奴才附議!」諸位滿臣都是趨之若鶩,紛紛贊同。打仗也好,行商也罷,只要是讓滿洲大兵不必白白亡故,就是好事。

    「臣等附議!」漢臣或許更看重「安定東南」、「壯大鄭氏」這兩條,至少可以讓皇漢血脈得以延續,東南民人得以休養生息。

    「老臣贊同貝勒爺所言!」湯若望也積極響應了。他看中的,是最後收回台灣!只要是讓荷蘭人滾回歐洲去,把南洋貿易再送回自己的「金主」葡萄牙、西班牙手中,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好,可行!」福臨先恩准此議,接著追問:「又如何疑之?」

    「回皇阿瑪的話。對同安王之疑,誠如李際期李大人所言,萬萬不可對其『盡忠事主』一事有所疑惑,否則只能是自折臂膀。朝廷所疑,應是其閩南民人所共有本性在開海行商一事上的映射。」

    「嗯,有理。可疑在何處呢?」福臨一點就透,再也不管有些老古董的懵懵懂懂、不明就裡。

    「兒臣以為,需疑在三處。」弘毅很佩服青年皇帝的領悟能力。

    「一者,疑其裹挾大清官船商隊以為自有。二者,疑其隱瞞重利以求中飽私囊。三者,疑其反哺鄭森兵勇而後不可收拾。」弘毅言簡意賅,卻將這三處疑慮說得觸目驚心、發人深省。

    「嗯,此三處同安王未必不會心懷覬覦呀!」福臨如夢初醒一般,使勁皺著眉頭,深以為意。

    「皇上,貝勒爺所言句句在理!如此一來,豈不是養虎為患?」說這話的,是年近半百的內大臣、老戰將吳拜。

    「吳拜莫急,玄燁既然點題,自有對策。是吧,我的二阿哥?」

    福臨雖是重視,卻安步當車一般不急不躁,充分展示了對小兒子的信任和器重。這一表現,讓剛才那些以為小貝勒爺已經「失寵」的滿漢大臣們忍不住慶幸自己沒有太早就表現得世態炎涼!吳拜也不得不乖乖退回本位。

    「謝皇阿瑪信任!兒臣的確有些想法,請皇阿瑪和各位大

    人斧正。」弘毅信心滿懷,但還是要繼續謙虛。

    「若朕沒猜錯,你是要說如何『疑而防之』的『防』了!」福臨笑著接話。

    「皇阿瑪聖明!兒臣以為,對同安王,可早作三防,但不可令其察覺而心生齟齬。」

    「講!」

    「庶!一者。防其賬目不清,中飽私囊。」弘毅言之鑿鑿。

    「同安王難道會見利忘義不成?」福臨可能感覺如此提防有些過了。

    「皇阿瑪,據傳言,當年同安王義父李旦,曾托其將萬兩黃金轉交給惠安老家的妻子。可鄭芝龍卻偷偷將其據為己有。並用之招募壯士、擴充力量。其舉動雖為揚名海上,可畢竟失之大義啊!」弘毅早有準備,說出一個估計所有人都不會真的願意考證真偽的故事。

    只有一個人上了心。果然還是李際期!為何?因為這則鄭芝龍的軼事,是被黃宗羲在《賜姓始末》中記載了的,而黃宗羲和顧炎武、王夫之一樣,同為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世稱「三大儒」!小玄燁再一次引用三大儒所言,這就讓李際期更加篤信了小爺的「政治立場」!

    「哦,若果有此事,還真是不得不防了。可如何防?」福臨若有所悟。

    「既然是官商船隊,則請戶部派幹吏三員登船隨行。不問貿易始末,專做簿冊一事,以核查往來明細,明瞭獲利多寡。」弘毅娓娓道來。

    「為何是三人?」戶部滿尚書覺羅郎球不解問道。

    「三人之間也需互相監督,以防沆瀣一氣。覺羅大人難道不怕同安王的黃白之物貪腐了你那三員幹吏的忠心?」福臨笑著回應。

    「貝勒爺高見!奴才佩服!」覺羅郎球真心敬佩,躬身退下。

    「不僅如此。還需明定,三人每半年輪換其中一人,一年半就要復始更新。」弘毅搜腸刮肚回憶著後世的種種審計監察制度。

    「這又為何?」福臨不明所以。

    「皇阿瑪,同安王擅長交際,此舉是防止天長日久。朝廷委派之人卻做了同安王的內應。一年半一輪換,新老交替,同安王來不及一一拉攏。」

    「哈哈哈,妙極。」福臨恍然大悟。

    「但為防止同安王起疑,朝廷應明定航海獲利的分成比例。一來讓其獲利以安穩其心,二來掌控其行商獲利底細。」弘毅繼續深入。

    「分成比例?」戶部漢尚書戴明說是真不明白,故而發問。畢竟,這是他的業務範圍,滿尚書郎球可以不問,自己若是不懂不問,最後遭罪的還是自己這個做具體事情的。

    「就是將每次往來獲利,均分十份,官家打造船隊,自然佔了大頭。同安王招募水手、率船海上也著實辛苦,總不能對其太過吝嗇。玄燁以為,官家佔六,芝龍取三,余了一成,充當水手貼補。」弘毅試探以對。

    「哦,下臣明白了,這就是讓同安王頂生意罷了!貝勒爺果然高策!」戴明月恍然大悟,高聲讚歎。

    這下輪到弘毅莫名其妙了!什麼是「頂生意」呢?好在戴明說如今對小皇子是十分傷心,立即看出端倪,急忙解釋。

    「貝勒爺所說比例分成,民間商賈也有使用。最具實用的,就是頂生意。東家出資為銀股,掌櫃和夥計以人力入股,是為身股,俗稱頂生意。身股與銀股相對應,都可同等分紅。掌櫃和夥計往往因此而趨之若鶩!哈哈」

    戴明說真是個人才,對一般儒生士子所不齒的經商之道也能信手拈來!弘毅本想阿諛一番,卻發現幾位漢臣都對這個「滿口言利」的尚書大人一臉鄙夷,只好作罷。

    「玄燁受教!」一筆帶過吧。

    「好,同安王獲利也不在少,此策可行。」福臨拍板准奏。

    「謝皇阿瑪。這二防,防其隻手遮天,尾大不掉。」弘毅趕緊往下說。

    「詳說。」此時的福臨十分期待小兒子的種種高論。

    「庶。官船商隊航行海上,沒有如當年同安王一般的水師護航,則形同魚肉、任人宰割。故而,必須有一隻強悍水師護持左右。況且海上風雲變幻莫測,商船與水師需聽從一人號令,不可貌合神離、各自為伍。由此說來,同安王就應是官家商船與護航水師的最高長官一般。」弘毅先說武裝船隊的重要性和統一性。

    「言之有理!」福臨評定一句,是為了不讓他人打擾玄燁思路,繼而又耐心聆聽。

    「護航之責,我大清福建、廣東兩處的東南水師責無旁貸。但其戰力不強,卻不能盡數交由同安王調教。可從八旗水師中抽調勇猛之士,更要選派得力干將充任水師統領,雖然聽命於同安王,卻僅僅是在行軍作戰之時。此人滿漢可以不論,卻必須忠心不二。而且,朝廷還要明定:船行,聽命於同安王;靠泊,則唯朝廷之命而是從。也就是說,停船靠港之時,朝廷一紙令下,來去皆不由同安王做主!」

    「哈哈,好計策!」福臨似乎是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了。

    「皇上,此策甚好。不過,船行海上,朝廷有令,如何送達?」統兵作戰日久的明安達禮出於公心,謹慎發問。

    「這……有理。玄燁如何以對?」福臨經此提醒,認真起來。

    「明堂高見!」弘毅由衷佩服的施禮感謝,感謝明安達禮的聰明,讓自己得以施展拳腳!

    「玄燁以為,若要軍令通達,需早日勘定幾處水師基地!」

    怎麼樣?中國海軍遠海基地始創於大清順治年間,各

    位皇漢以為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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