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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保全鄭芝龍 文 / 弘毅知難

    山呼萬歲之後,位育宮很快陷入了沉寂,沒有人再說話。

    劉昌被玄燁教育了一番「聖主與良臣」,此時忐忑不安的回味著,顧不上出來開炮了。剛才分作兩派的眾人,因為玄燁所說的「和諧」,也沒有辦法開口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同安王鄭芝龍這個人選到底行不行,目前為止沒有定論。但如何形成定論,卻不是我們這些要「同舟共濟」、「和諧共事」的臣子能左右的了.至少在今天,「廣泛討論」、「求同存異」的路子已經被小皇子玄燁給封上了!

    都不說話了?即使讓你們「白活」半天,繞來繞去還是所謂「君君臣臣」、「君臣父子」的「三綱五常」那一套。還不如好好聽聽我的說辭吧——心願達成的弘毅,終於等來了發言的機會,而且也是「眾望所歸」。

    「皇阿瑪,剛才劉昌大人所言,有些道理,不過兒臣以為還是失之偏頗。可否讓兒臣也說一說?」

    福臨聞聽此言,差點笑出聲來——好小子,今天你說的還少呀?怎麼現在倒像是要正式開始一般?

    「好,玄燁但說無妨。」

    「謝皇阿瑪!皇阿瑪,諸位大人,玄燁有一問:評判同安王可否統帥我大清第一支官商船隊出海,其依據為何?」弘毅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子,看著台階下面的眾人。

    「奴才以為,忠君奉主為第一要務!」出班回答的,是工部郭科。

    「奴才以為,諳習海事之才也不可不論!」折庫訥急忙補充。

    弘毅沒有急於表態,一直等到願意發言的人紛紛給出「德、能、勤、績、廉」等等諸多要素的不同詮釋之詞之後,才深深施禮,說道:

    「眾位大人皆言之有理!在玄燁看來,卻千言萬語歸結為一句話——大清需要什麼樣的人來統帥這支船隊!或者說,我皇阿瑪想用何人!」

    眾人恍然大悟——好你個小玄燁,你把我們繞來繞去。誰都忘了這一條:皇帝最大!可不是嘛!皇上想用誰就用誰。也就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諸位大人,你們不要誤解玄燁的本意:揣測聖意可是罪過!我的意思是說,聖君臨朝,自然對用人之策瞭然於胸。關鍵是看,我們推舉的人選,能否符合皇上的心意。或者說,能否實現皇上的宏圖偉願!」弘毅知道這些人可能會誤以為自己在巴結老爹,所以不等福臨出聲,自己先解釋起來。

    「是嗎?玄燁。你倒說說,選擇同安王。如何就能符合朕的心意了?」福臨其實心中哪有什麼定論?但兒子把自己給架起來了,當爹的也只能端足了假使,故而故作神秘的發問。

    「皇阿瑪,兒臣不敢揣測聖意,更不敢學宵小之輩、投其所好。但是,兒臣臨摹皇阿瑪處置朝局大事的行止久矣,卻逐漸參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要就事論事、用其所長。所謂人無完人。聖君更不會對任何人求全責備,皇阿瑪之用人,就是量才使用、用人不疑。」

    「哈哈,玄燁說的不錯,量才使用、用人不疑。諸位愛卿,朕對你們可不就是如此呀?」福臨大手一揮,指向眾臣。

    「吾皇聖明!」大家紛紛做感恩戴德狀。

    「皇阿瑪,依兒臣看來,同安王也絕非聖賢。更不是無可指摘之人。他私自出海行商,也與西人過從甚密,甚至一度與前明朝廷兵戎相見。但那都是前明舊事了。就連崇禎不也意識到鄭芝龍堪為大用,所以才下旨招安?更何況我皇阿瑪慧眼識珠之能,遠勝於他!」拿崇禎這個亡國之君的個別明智之舉來刺激福臨,往往會有奇效。

    「崇禎?朱由檢不過給他一個小小的副將,而朕給他的,是同安王!」福臨果然接過話茬,表明自己可比亡國之君強過千萬倍!

    「皇阿瑪聖明。正是因為我大清奉天承運、替天行道,所以即使曾經委身南明小朝廷,可最後同安王還是撥亂反正、歸順大清。不僅如此,他還再三規勸其子鄭森,最後父子雙雙做了我大清的王爺,替皇阿瑪您鎮守東南海疆,他日還要收復孤懸海外的台灣島不是?由此說來,其功勞不小,其地位也是不低的!」

    弘毅這是「友情提示」——諸位大人,你們可別被劉昌誤導了,無論如何,人家一門兩王,而且手握重兵。你們朝堂之上隨便說人家可能會「反」,動動嘴皮子的事情而已。可一旦傳到鄭氏父子耳中,果真把人家情不得已得逼反了,到時候看你們有誰能夠動動嘴皮子就再次輕輕鬆鬆降服了他們手中的數萬兵馬?!

    「嗯!有理!同安王、海澄王來歸有功,朕是不會負了他們的!將來評定台灣,朕還要大大的加封他們父子!折庫訥,你可草擬一封旨意,告訴同安王、海澄王,朕的這一番心意!」

    福臨經此提醒,也是恍然大悟、慶幸不已。反而由此及彼地在心中責怪起劉昌來——幸虧玄燁提醒朕!你只顧得胡亂開炮,想做什麼直臣諫臣,可你險些害得朕犯了大錯!明白過來的福臨惡狠狠瞪了劉昌一眼,再次將稍稍平靜下來的劉大人嚇得魂不附體。

    「皇阿瑪,別的不說,若是這出海行商一事,的確非同安王莫屬。用他,就是人盡其才。給他這個機會,就是用人不疑。兒臣猜想,同安王父子得了朝廷如此之信任,一定會竭盡所能,也定然不會辜負聖望!」弘毅看出皇帝和劉昌之間的微妙「互動」,急忙再次將話題拉回正題,也算是解脫了劉昌的危機。

    「何以見得?」果然,福臨決定暫且放劉昌一馬。

    「同安王之所能,剛才戴大人已經言明,兒臣深為贊同,不再贅述。單論劉昌大人的擔憂之處,玄燁卻不以為然。如果我能證明同安王必定是忠君事主之人,是不是萬事皆備了呢?」弘毅雖然話語中還是在反駁劉昌,

    ,可從此人此時的眼神裡,卻看到了奉若再生父母般的感恩戴德!

    「那你又如何作此定論?」

    「兒臣有三問,解答了這三問之後。作此定論也就水到渠成了。」弘毅信心滿滿。表現的不容置疑。

    「哦?哪三問?」

    「其一,同安王幼年為何捨棄父母、背井離鄉?」弘毅環顧四周,貌似設問待答,卻做好了自問自答的準備。

    眾人默不作聲。一則是因為的確說不上來。這不足為奇:後世史學界對鄭芝龍父親到底是誰都還沒有定論,足見當時史料的匱乏。畢竟他不是顯赫出身,檔案底子一定很少。二則是因為明哲保身。即使有人知道一點原委,現在也不敢貿然出口了。如今這位小爺的種種厲害,可謂歷歷在目,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呢?

    「玄燁以為,同安王年幼離家。恰是因為海內動盪難平、民不聊生、無以為繼。假使前明之時有如今日,四海昇平、與民休息。百姓但凡能夠養家餬口、安穩度日,試問中華之人,又有誰會捨棄父母、背井離鄉?子曰:『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是故,同安王迫於無奈,往澳門一方自謀生路。可見。他不是數典忘祖之輩,而是謹遵孔聖教誨,游必有方。」弘毅自問自答得說到尊重孔聖人了,漢臣大多點都稱是。

    「同安王縱橫海上多年,前明之時終於獲取官身,但不久卻辭官歸去,返回了家鄉泉州南安,由是而論,其不可謂不是一個眷戀故土之人。適才戴大人說起過。當年他起兵作亂之時,對家鄉百姓卻是多有周濟,應該也是個與人為善的人。」輪到戴明說使勁點頭,以為「奧援」了。

    「但凡眷戀故土、與人為善之人,衣錦還鄉的夙願總是免不了的。順治四年鄭芝龍來投之後,睿王多爾袞雖有體恤,卻始終不得要領,毫無優待,只是讓他入旗、授予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而已,未見破格優加,反而嚴加看管、多有防範,就連其在旗家眷的生活都毫無著落。故而東南鄭森以為借口,遲遲不降。」熟知鄭森抗清歷史真相的弘毅,此時卻故意把一個大大的屎盆子往亡人多爾袞腦袋上扣去——沒有辦法,責任總要有人來扛不是?而且您最合適!

    一說到自己的叔叔多爾袞,福臨就來了氣兒。再聽到玄燁將鄭森遲遲不降歸罪到他的身上,果然十分解氣,也是頻頻點頭。

    「幸而皇阿瑪親政之後,這才讓他一家享盡華貴:先是顧及其子鄭森未降,怕其被人誣陷,故而多有寰護。繼而讓他們一家妻子來京團聚,再改授同安公,世襲罔替,旋即又父子同封王。兄弟子侄,滿門伯爵都督,可謂榮耀之極。」玄燁話鋒一轉,使勁表揚福臨的明智之舉。

    如此一來,福臨被表揚得來了興致,突然發問道:

    「折庫訥,你可記得朕當年是如何寰護同安王的?」

    「回皇上的話。順治九年秋七月,皇上命內大臣、公、遏必隆,鰲拜,巴圖魯,內大臣哈世屯,大學士范程等傳諭鄭芝龍,曰:朕聞爾子弟在福建為亂。爾投誠有功,毋輕出城行走,恐人借端誣陷。即往墳塋祭掃,亦必奏明乃去。朕嘉爾功,故以此告諭。爾子在京有成立者,可送一人入侍。」折庫訥好才華!說來就來,字字清楚明白。

    「同年八月,鄭芝龍上奏朝廷,言其祖父墳塋俱在原籍福建,請留繼母及子、弟各一人守視,其妻妾及二子移送來京。又以住房在鑲黃旗,而身屬正黃旗,往來未便,懇請改隸旗分等。於是得上諭曰:鄭芝龍准入鑲黃旗,仍官。其在京一子為二等侍衛。兵部即行福建督撫,除伊母、弟及長男聽留原籍外,其妻妾兩男,即填給勘合,遣人同芝龍所差家人,護送來京。」

    「十月,皇上賜浙閩總督劉清泰敕曰:近日海寇鄭成功等屢次騷擾沿海郡縣,本應剪除。但朕思昔年大兵下閩,伊父鄭芝龍首先歸順。其子弟何忍背棄父兄、甘蹈叛逆?此必地方官不體朕意、行事乖張。鄭成功等雖有心向化,無路上達。又見伊父歸順之後,睿王令人看守防範,又不計其在籍親人作何恩養安插。以致成功等疑懼反側。朕又思鄭芝龍既久經歸順,其子弟即朕赤子,何忍復加征剿?若成功等來歸,即可『用之海上』,何必赴京?許以赦罪授官,聽駐劄原住地方不必赴京。凡浙閩廣東海寇,俱責成防剿。其往來洋船,俱著管理,稽察奸宄、輸納稅課。若能擒斬海中偽藩逆渠,不吝爵賞。此朕厚待歸誠大臣至意爾,當開誠推心,令彼悅服。」

    好一個折庫訥,用福臨的聖旨來悄悄印證玄燁將鄭氏父子「用於海上」的論點,而且還提及了防剿海寇、管理洋船,實在是有心之人!弘毅感念地衝著折庫訥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皇阿瑪聖明之極也!如今同安王和海澄王父子共同鎮守東南家鄉,也可謂衣錦還鄉、榮歸故里了。不論當日同安王於皇阿瑪親往京郊送別之時立下的『永不返朝』之誓言,假使讓他再反,恐怕他也不會捨棄如今地位!因為,當年的走投無路離鄉背井,不就是為了今日的榮華富貴嗎?」這一句可是關鍵,因為這是弘毅穿越的功勞!

    大海商兼軍事集團首領鄭芝龍先生,我要好好正一正你的名聲了!畢竟,大清首支武裝商船艦隊在向你招手了!

    白活,此處讀作,東北方言,類似於普通話中的「說」、「講」。例如「說一說xx」,就用「白活白活xx」。

    奧援:暗中支持、幫助的力量;有力的靠山。語出明代《先撥志始》:「奧援有靈,朝廷無法。」後來被廣泛運用到了台灣選舉語言之中,成為了術語。

    順治十年五月,福臨曾下旨:「封精奇尼哈番鄭芝龍為同安侯。子成功為海澄公。弟鴻逵為奉化伯,芝豹為左軍都督府左都督總兵官。各食祿俸如例。成功、

    鴻逵另有專敕。芝豹遇缺推補。朕推心置腹,不吝爵賞,嘉與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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