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朝鮮與倭國 文 / 弘毅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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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是皇帝福臨和皇二子玄燁,其他諸臣都對一個小小的朝鮮行商私販禁物之事,居然能牽扯出背後的倭國來大感震驚,紛紛屏住呼氣。畢竟,此時雖然東南沿海鄭氏之亂已經降服,可西南尚在「戡亂」,如果東北的朝鮮和倭寇沆瀣一氣,那可是雪上加霜!
「回皇上的話,朝鮮與倭國私相授受已久,臣服之心未實。然而朝鮮卻陽奉陰違,時常謊稱倭國有再次攻伐其國之心,藉機高築樓台、整軍備戰。此事在順治七年之時,皇上早已命覺羅巴哈納大人等、繼敕往問直偽。」說完,折庫訥回頭望了巴哈納一眼,就暫時不說話了。
「啟稟皇上,正是如此。順治六年六月,朝鮮國王李倧薨。八月,皇上遣時任禮部啟心郎的渥赫等往祭李倧,並賜謚莊穆。並遣戶部啟心郎布丹、侍衛撒爾岱充任正副使,繼誥命並敕諭、詔書,前往封朝鮮國世子李淏為朝鮮國王。但新王李淏不曾專疏謝恩。皇上遂於次年正月遣大學士祁充格和奴才等再次繼敕責問李淏此事。」當年作為戶部尚書,覺羅巴哈納的確是這件事情的親歷者,所以說起來絲毫不差。
「嗯,朕記得此事。你可詳細說來給諸位聽聽。」福臨看了玄燁一眼,權當給兒子補一補自己英明神武的歷史功績。
「庶!結果奴才等到了朝鮮。那李淏卻百般狡辯,說什麼倭情萬分可慮,倘遇警急無計奈何。他們還想加強城塞修築、兵士訓練等事。吾皇聖明,當即頒下嚴旨,申飭李淏曰:『概觀情辭,雖系王之所奏,而奏中語意,實非出於王心,必由奸臣造意。若倭果恃強侵犯爾國,大兵拯援斷無遲誤之理。爾國奸臣。誤以天下未盡平定、盜賊未盡滅息。恐調爾國兵馬,故預設虛揣,詐諉倭情爾。今天下業已混一,億兆盡歸版圖矣!爾今又欲修築訓練。此皆亂臣所出之言也!昔爾先王不忘我朝恩德。竭盡忠誠。今王豈有不欲竭盡忠誠之理?不特此一時也。即將來朝鮮嗣王、子子孫孫、無間世代。其盡忠竭誠,永如山河之不改易。豈應有渝忘之時乎?此特在下奸臣朋比結黨、啟無窮之亂源耳!』」
好記性的覺羅巴哈納一口氣背誦一大段當年福臨的詔書,著實把福臨高興地可以。脫口而出道:
「說得好!」
「皇上聖明!」眾臣子「習慣性」應和一聲,尤其是小玄燁喊得最起勁!
「於是,奴才奉旨再去朝鮮,並提取慶尚道觀察使、東萊府使等朝鮮官員詳細訊問。方知倭國與朝鮮素相和好,並無怨亂、兵伐之事。朝鮮國王前奏,實系欺罔巧詐之語。皇上聖明之至,據此於順治七年五月再次下旨曰:由此觀之,朝鮮其修城集兵、整頓器械之事,原與倭國無涉,專欲與朕為難也!爾既欺罔巧詐、負恩悖禮,朕惟備之而已。夫復何言?」巴哈納說完,雄赳赳衝著皇上倒頭拜拜,大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更是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哈哈!好,都起來吧!朕當年得以洞悉朝鮮陰謀,也是眾位愛卿盡心辦差的鼎力!哈哈!」福臨很是滿意。
「皇上英明之至!」折庫訥還意猶未盡再多喊一句,用來提示皇帝自己還沒展開呢。
「呵呵,折庫訥,你繼續講。」福臨很是善解人意。
「庶!皇上早在順治七年就識破了朝鮮人的首鼠兩端,並且警告他們我大清可是枕戈待旦,不怕他不臣之心。可他們居然執迷不悟。奴才今年五月自朝鮮返國,一路上所見所聞委實可證。但若說朝鮮私下結納倭國意圖不軌,奴才道聽途說暫無實據,不可蒙蔽聖聽。但朝鮮蕞爾小國,每次行使卻攜帶大量銀兩前來貿易,銀從何來?其中緣由奴才探查出了一二,特此稟報。」
「講。」
「除了每年一次的『朝鮮賀冬至、正朝、萬壽三大節兼歲幣使』隨行三百餘人外,朝鮮別使行成行日期、來朝次數均不定,但隨行人等也多在三四十人。按照前明成例,朝鮮朝貢使團都攜帶『八包』用以與我商民交易。八包者,前明時,朝鮮王庭明令使臣不得攜帶白銀,而是給正官每人人參若干斤,裝八包,其實就是他們的盤纏路費而已。但我朝以來,嚴禁買賣人參,朝鮮王廷遂將『人參八包』改為『銀兩八包』,以銀包立法,且令使臣自備銀。奴才留意打探之後才知道,朝鮮大行使每人來朝,攜帶銀兩多則三千兩,少則二千兩。故而,二千兩銀為一八包矣。」
「哦?」福臨明顯是沒有聽說過此事,聽得很認真,很投入。
「若一朝鮮使團攜帶四十個『八包』窠,則其總價達八萬兩銀子以上。故而,如今朝鮮每個使團,包括皇歷及無時繼咨官,均攜帶大量白銀,動逾十萬。於是,就連朝鮮人自己都說,他們一歲渡江之銀,幾至五、六十萬之巨。」
「哦,你是說,他們這些銀兩,難不成是倭國資助?」福臨忍不住發問。如果是倭國資助朝鮮使團,那這兩個國家的關係會親密到何種程度?!
「皇上,據奴才所知,倭國倒也沒有資助朝鮮。但,這筆巨銀單憑他們自己民人物產,也是不能成行的。究其原因,乃是朝鮮大做天朝與倭國之中間行商,大抵的流程是:朝鮮商戶大量收購本國土產人參,賣給在『釜山』的倭國商人以換取銀兩。然後從朝鮮使團大小官員手中買得『八包』貿易之權,並跟隨使團赴我朝,沿途大量收購綢緞、白絲、日用雜品等物,再運回朝鮮,或轉售倭人,或在本國買賣,可牟巨利。當然,除白銀外,朝鮮規定也可以用土產貨物代充包銀,多為煙草、皮革、紙張、布匹、海產、藥材、一應玩物等。」折庫訥一口氣說完。卻也清楚明白。
「釜山?」弘毅故意
脫口而出。一臉好奇狀。
「貝勒爺,正是釜山。您知道?」折庫訥十分驚訝小玄燁的重複。
「玄燁,不可造次!」福臨正要發問,卻被兒子搶先。有些不悅。
「皇阿瑪贖罪。兒臣只是好奇。這朝鮮的地方,叫做『斧山』的,難道是像斧子一樣的山嗎?」弘毅急忙找補回來。
「呵呵。朝鮮鄙陋之地,其名自然不。」福臨稍作安撫。
「吾皇聖明,此釜山一名,的確是為『釜狀之山』意,乃是據其城後山的形狀而得名。此城面海而設,前有海港,全名應為釜山港。」說此話的,卻是和吳拜、折庫訥一起奉旨繼敕朝鮮的兵部侍郎、覺羅科爾昆。
「哦,朕知道了。你們用心辦差,朕心甚慰。」福臨衝著科爾坤點了點頭,算作鼓勵。
可弘毅經此一提醒,突然有了一點小小的衝動,心思一轉,接著繼續「造次」發問:
「可這釜山港為何會有倭人行商?」
「貝勒爺有所不知。前明之時,釜山港即被朝鮮指定為開埠通商之口岸,並與倭國開展貿易,並允許倭人在此定居。萬曆壬辰年(1592年)朝鮮之役後,釜山被倭人侵佔,遂有大量倭國商人蜂擁而至,戰後就成為朝鮮與倭國通商之重鎮,及至今日也是如此。」這次折庫訥沒再給別人機會,自己娓娓道來。
「嗯,如此說來,朝鮮行商豈不是吃力扒外之輩?拿著朕給他們的豐厚回賜,竟然去和倭人貿易?」福臨也沒再給玄燁機會,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不滿。
「皇上明察!這朝鮮實在不守人臣之道!順治五年正月,皇上就勘定了豐厚的回賜之物。胡尚書,是不是如此?」禮部滿尚書恩格德及時出馬,巴結皇帝,卻將最難的記憶力考題丟給了比較擅長此道的漢臣搭檔。
「正是!當年,朝廷遣學士額色黑等繼敕往諭朝鮮國王李倧,皇上敕曰:『天朝所與使臣禮物,皆出自民間。誠恐擾費,先已減免。今復慮,仍煩百姓,再行酌減,定為條例:正使,銀五百兩、棉??二百疋、布二百疋、苧布六十疋、豹皮十張大、紙五十卷、小紙一百卷、水獺皮三十張、青黍皮十五張、花席二十張、鹿皮七、張順刀二口、小刀十把、被褥一副、靴襪各一;雙鞍馬一匹、空馬一匹。此外盡行停止。副使,銀四百兩,余如正使。一等人銀一百兩、棉??四十疋、布一百疋、小紙八十卷、被褥一副。二等人,銀六十兩、棉??二十六疋、布八十疋、小紙八二卷、被褥一副。三等人,銀四十兩、棉??二十疋、布五十疋、小紙六十卷、被褥一副。』以上各款,俱永為定例。」禮部漢尚書胡世安不負眾望,一口氣背誦下來,紋絲不差!
「好,兩位愛卿果真肱骨!禮部不辱使命!」福臨急忙表揚鼓勵,不等臣下迎奉,自己也來了興致,脫口而出:
「不僅如此,順治六年正月,朕遣大學剛林等,傳諭朝鮮國朝覲使臣曰:朝鮮一年一朝,原定閣臣一員、尚書一員、書狀官一員,共三員代覲。今念爾國閣臣、尚書,垂白衰老者頗多,且道路遙遠。此後或閣臣、尚書一員,侍郎一員,令其代覲。書狀官仍舊。朕是不是仁至義盡了?」。
「吾皇聖明仁慈!」福臨得到的回應自然是眾口一詞。
「皇上聖明!故而奴才以為,這今後的朝鮮行使,必須加以羈縻才好!」折庫訥也是如願以償的樣子,連聲稱頌。
「嗯,恩格德,胡世安!」福臨在群情亢奮中終於拿定了主意。
「奴才(臣)在!」兩人聞聽急忙出班。
「爾等禮部要記下此事,再行勘定會同館開市和對朝鮮使團的各項優撫之策,並對違禁物品的禁令和檢查再行嚴格。詳加部議之後,速來報朕。」
「奴才(臣)領旨!」
「折庫訥,你說的第二件事為何?」福臨頭腦很清楚,是一位合格的會議主持人。
「謝皇上隆恩。奴才以為,這軍需物品若要掌控詳盡,單憑一部一院委實難辦,單靠滿臣漢臣同樣乏力,不若不論滿漢中外,唯舉賢能而任用之。」第二件事了了數言,卻委實比第一件事更加涉及要害!
折庫訥此言一出,福臨先微微點頭又稍稍搖頭,湯若望、五漢臣均做矜持狀,一幫滿臣之中,圖海倒還淡定,其他人可都是大搖其頭,議論紛紛——你折庫訥破壞了大清「首崇滿洲」的國策你知道不?一股清算的暗流在滿沉重湧動起來……
可「滿清」的小貝勒爺玄燁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充滿崇拜地望著這位順治九年壬辰科滿洲一甲二名進士、如今年不過二十七八,卻已經是「內國史院學士充日講官」的年輕滿洲小伙,暗自讚頌道——行啊你,你是大清朝「族群生而平等論」的先行者呀!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