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防患於未然 文 / 弘毅知難
光陰荏苒,斗轉星移,北京宮城乾東五所一個月前的那場喧囂,也早已被夏蟬的鳴響所取代。其實,歷史從來就沒有什麼注定,更不會一味追隨某個人、某件事的腳步,它只會眷顧有所準備的人、有所預謀的事。如果你不積極入世,那麼歷史的車輪就會按照他自己的軌跡滾滾前行,那時候,要麼你跳入飛馳的車廂與歷史同行,要麼留在車下,成為歷史的棄兒,再或者,擋在歷史車前,枉死於歷史的鐵流……
二所之內,兩三名宮女圍在東廂炕前,輪流搖著兩把巨大的宮扇,讓這盛夏的室內卻也涼風徐徐。炕上,弘毅剛剛享受完吃食,正在孫氏溫柔往復的絹扇之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
一個月前,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將一個人的生命掌握於手中,差一點一念之差就要了那個吳良輔的老命,雖然還是忍耐下來,可這件事情帶來的觸動卻經久難息——
歷史對自己意味著什麼?是按部就班的去享受千古一帝的豪邁,還是大刀闊斧的去開拓千年未曾有之的變局?是自己的到來注定會改變歷史,還是歷史的長河終究會湮滅自己?我需要做什麼,我能做什麼?
也許,歷史從來就不是讓某人隨心所欲而能改變的,只有在他澎湃洶湧之前、涓涓細流之時,才能施以小小的影響,投入一顆石子、挖掘一處水塘,或者暗修一條水道,長此以往,這看似恢弘的歷史長河,才會湧進自己的規劃之路。假若當日自己一言之下殺了現在還不該死的吳良輔,大大的改變了歷史,那登基之後的康熙第一個要殺的人會是誰?說不准就成了太皇太后布爾布泰了!
即使是這樣,這條大河,也不會就那麼順從,一定還會時常出現偏差,甚至決堤漫壩!就比如好好的福全,怎麼就會這樣瞎了一隻眼睛呢,不管歷史中這種事情是否真正發生了,但那小傢伙涔涔鮮血就真實的流淌在自己的眼前,是多麼讓自己傷心、自責呀!所以,這真正的歷史穿越,根本就不能單純依靠什麼後世幾百幾千年的智慧和科技,去肆意妄為的改變和蠻幹,而是應該順應歷史的潮流,利用歷史的力量,施以穿越者的智慧和才幹,才能不泯滅中華五千年來自身發展積澱下的功績,才能盡最大可能避免歷史大廈的傾覆!
而這種春風化雨似的改變,絕對不是一人能夠單打獨鬥來完成的事情!但,如今的自己,恰恰就是個孤家寡人,只好暫且獨自勉力為之、靜待羽翼豐滿之時了。
想到孤家寡人,弘毅立即就再一次想起了小艾——唉,親愛的小艾,你還好嗎?一年多了,你是否已經忘記了我?可我,還是每入夢中就會遇到你……好想你……
「二爺,您怎麼不高興了?太熱了嗎?今天可是小暑呢,是會熱一些的……」臥在一旁的孫氏敞露著胸懷,照看著小玄燁,發現他瞪著眼睛冥思苦想一番之後,居然開始有些難過起來,眼看淚水就要湧出眼眶了,趕緊好言相勸。無論在外面表現得多麼成熟睿智,可在這二所的炕上,在自己雪白豐滿的胸脯面前,二阿哥就是自己的孩子,那濃濃的親情,絲毫未曾割裂!
「嬤嬤,我沒事……大阿哥那邊好嗎?」弘毅見孫氏關切自己,知道該回到眼前的現實了,就趕緊轉移話題。自從福全受傷,至今已經一個多月,弘毅懷著深深的歉意,每天早晨都要孫氏過去探望一番,自己也是幾乎每天都要親往。好在一歲多一點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仇恨和抱怨,也壓根就沒有把他的遭遇和這位小弟弟掛起鉤來。兩兄弟還是恩愛如初。
「大阿哥好多了,左眼眼眉處的疤瘌都快掉了呢,這幾日一直嚷嚷著奇癢難耐,總是自己伸手去抓。奴婢囑咐他的奶口了,可千萬別由著大爺任性,一旦抓掉了血痂,這疤痕就是再也去不掉了。」孫氏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嘮著家常,怡然自得的樣子,就像母親和幼兒在一起一樣溫情。
弘毅抬手示意炕前的宮女不必再為自己搖扇,因為他敏銳的看到兩名年紀才十五六的使喚丫頭現在已經開始在額頭上滲出了汗水,畢竟作為受黨教育多年的青年人,到現在雖然不能說事必躬親,可是對於別人的勞動,弘毅依然保持著應有的敬意和尊重。
「下去歇歇吧!」弘毅關切的對宮女說道。
「奴婢謝二爺體恤!」宮女們儘管早就切身體會到這位小爺的仁慈善良,但每次享受到這種關懷,依舊感恩戴德。作為慈寧宮那邊「委派」過來的老人,自然是把小玄燁的醇厚慈良在皇太后面前演繹的絕對像一部催淚大戲!儘管小爺依舊時常會做出一些異於常人的舉動,比如前些日子就親自動手制定了一個什麼《東二所服務人員日常考核獎勵辦法》,將下人們那些瑣碎的日常事務逐一羅列了出來,而且根據辦差的好壞程度各自對應了一個「數值」,做得好的有加分,做的不好就減分,每個月由梁功和樸氏負責「統計」,最終得分以70分為及格,85分為良好,95分及以上為優秀,竟然比那三年一次的「京察」中的「四格」、「八法」更為詳細。最難得的是,這位主子爺明確規定,處罰項目中只有扣薪、訓斥和禁足等項目,卻沒有任何的體罰,連最基本的「掌臉」都不曾有,讓躺在病床上帶病主持工作的小梁子十分不理解!相比之下,那獎賞的名目可就多了去了,有所謂「集體表揚」、「大會表揚」、「檔案記功」、「特賞」、「檔賞」等等,甚至還有每個月一天的出宮探親或者遊玩……
弘毅沒有繼續與宮女們煽情,而是伸手合上了孫氏的胸衣,翻身坐了起來,說道:「走,過一所瞧瞧去。」孫氏感激的看了看自己的「乳兒」,連忙穿戴停當,抱起弘毅出了門。
剛下了殿外月台,弘毅果然指著東耳房說道,「嬤嬤,我們先去瞧瞧小功子吧。」孫氏點點頭,一邊走過去,一邊在心裡暗道:我家的男人說的沒錯,咱這小爺雖然天降祥瑞,卻是天性善良,對每一個下人都從來沒有過任何的責罰,假若真有一天能夠坐上龍位,不單單是我們一家的幸運,還是天下萬民的幸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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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二爺,您怎麼又來了呀,奴才受不起呀!」梁功本來是趴在炕上修養的,這會兒一見自己的主子又來了,一個「鯉魚打挺」一般的動作就要下炕,全然不顧那屁股上的隱隱作痛。
「躺著!」弘毅適當的運用了自己皇二子的權威,制止了小功子的努力。「我不早說過了嗎,一個月之內不讓你做活!許你在炕上調度指揮就好!」
弘毅讓孫氏把自己放在梁功的旁邊,繼續說道:「小功子,你真是受委屈了,好在這板子挨得有價值,我記著你的好!一年多了,當日在景仁宮,你就呵斥了那個老閹奴,我記著;後來給我找毛筆找師傅學寫字,我也記著;這次拿自己的性命扛著老閹奴受罰,我也記著……這一件件功勞,我都給你記著呢!而且,將來你再幫襯了我,我還記得,知道嗎?」
弘毅原來因為想小艾而變紅的眼眶,這時候絕佳的配合了自己的語言氛圍,讓梁功已是泣不成聲了!是呀,當日自己挨了板子,被扔回這東耳房的炕上,自己沒有哭喊,因為自己覺得值!可當二爺自己跑著進屋、還從太醫頭裡拿過創藥親給自己的屁股上藥,任憑樸氏、孫氏怎麼阻攔也是不管,那時候,自己嚎啕大哭起來,哭完了,居然一使勁跪在炕上,向二爺表示了誓死忠心的誓言,全然不顧屁股上早已血流如注,也顧不上在孫氏和宮女面前暴露自己的大紅屁股了……可從那以後,二爺幾乎每天都來看望自己,這份恩情,怎麼也是還不完的。
「二爺,奴才的小命就是您給的,奴才萬死不辭,效忠我的爺!」小功子學著戲裡的語言,又一次信誓旦旦。
弘毅一邊扶他躺下,一邊又想起了什麼,接著說:「功勞是功勞,我也是器重你的。但你可見著了老閹奴的下場?居功自傲的話,多少功勞也是白費,你還要記著這條!再者,除了當好我交給你的差使,假若聽信了別人的差遣,再大的功勞,我也是記不住的!」
說完,弘毅就示意孫氏抱起自己,出門去了東一所,背後的梁功誠惶誠恐說了些啥他也沒在意,其實,說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就看自己如何用人,如何管人。
作為清史知識極為有限的後世青年弘毅,隱約感覺到這個精明忠心的小功子將來十有**會成為自己的心腹之人。可越是這樣,越是有一種不安:有些時候,人可以改變制度,但在很多時候,是制度造就了人,不知道歷史上的梁功,會不會發展成康熙版的吳良輔?
還有一條,這小功子可是從慈寧宮過來的,無論如何,要早做準備……
到了東一所,弘毅及時轉換心態,努力當好一歲多小弟弟的樣子,和福全戲耍的不亦樂乎。順便有意檢驗了一下,兩人比賽分別用左眼和右眼來辨識一丈之外的事物,果然,十分不幸,小福全的左眼留下了一道明顯的傷疤,左目視力也真的喪失殆盡了……
雖然這一條,對於將來登上的皇位的玄燁,有可能是萬幸的,但對於弘毅,卻真的是心疼。這一個多月,弘毅吵著嚷著哀求皇太后把湯若望這個三品欽天監監正當太醫使喚,希望這時候的也不太怎麼「著調兒」的西醫可以挽救福全的左眼,效果有一些,保住了眼球,可還是保不住視力……
弘毅不知道,這麼單純救護福全的做法,在皇太后、皇上,乃至庶妃董鄂氏的眼中,就是仁愛慈善的極佳體現,平白在後台給自己增加了分數呢!當然,還有一個附加效果,就是和湯若望越來越熟絡了。
有一天給福全換完藥,湯若望悄悄給弘毅看了那張星堡的圖樣,經過這位傳教士的詳細設計,呈現在弘毅面前的才算是真正的「設計圖紙」了。
弘毅十分滿意,問了一句:「老瑪法,此物可堪用?」
「二阿哥,此物必然堪用呀!用它來對付火炮的強攻再好不過,任何方向發射過來的炮彈,在星堡城牆上都只會留下一道長長的擦痕,炮丸卻不能正面用力於城牆之上!您奉天主旨意將此物東傳,一定是我教義發揚光大的絕好機會呢……」湯若望知道弘毅明知故問,卻回答得十分認真。
「那這張圖紙就留在您那裡,什麼時候有用,我自有分寸!」
「奴僕明白!」作為洋人,在皇帝面前都不必自稱奴才,卻在這裡說了一句「奴僕」,只能說現在的弘毅在湯若望眼中,就是天主的使者,自己既然是天主上帝的奴僕,就自然是這位使者的僕從!
弘毅沒有客套,反而追加了一句:
「耶穌教會的事情,我是有所思量的,但是此事不能操之過急。老瑪法可授意在華的教士,一定要小心謹慎為我大清服務,假以時日,我會給聖音東傳創造一個最大的契機!記住,還要假以時日才好!另外,我的事情,不要和羅馬教廷太早透露……」
從那以後,湯若望就把小玄燁真正奉若上主一般,卻是從不和別人提及,也打消了在和羅馬教廷的通信中繼續匯報天主使者誕生於東方皇宮之內的念頭。弄得一年多前就從湯若望的書信中得知這位神奇王子的教廷來了好幾次書一再追問,而湯若望總是回復說,眼下還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可以上報……
正在兩個小皇子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位育宮執事太監過來傳旨,說是皇上要陪同皇太后一同登煤山御覽宮城,著各宮主位和兩位小皇子一同隨駕前往。於是,小朋友們高興壞了,拉著手直接坐在太監的脖子上,就出門等著了,接上御駕去了宮外的煤山。
圓扇,也叫「宮扇」、「紈扇」。是一種圓形有柄的扇子。宋以前稱扇子,都指團扇而言。王昌齡《長信愁》詩:「奉帚平明秋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杖扇新錄》載:近世通用素絹,兩面繃之,或泥金、瓷青、湖色,有月圓
圓、腰圓、六角諸式,皆倩名人書畫,柄用梅烙、湘妃、棕竹,亦有洋漆、象牙之類。名為「團扇」。圓形或近似圓形扇面,扇柄不長。團扇系中國的發明,又名紈扇,而後傳入日本。折扇系日本發明,而後傳入中國。
明朝以後朝廷京官的考察,又稱內計,有別於外官考察稱為外察,即外計或大計。明太祖建國時,立有官員考察制度,最初為三年一考,後改十年一考。明孝宗弘治十四年(1501年),改為六年一考。明武宗正德四年(1509年),規定「巳年」以及「亥年」為考察之年。清代承襲明制,改為三年一考,初改明代「三等八法」為「四格八法」作為升降標準,三等為稱職、勤職、供職。四格為才能(分長、平)、操守(分清、勤、平)、政績(分勤、平)、年齡(分青、壯、健);守清、才長、政勤,年或青、壯、健為稱職列一等;守勤才長政平、守勤政勤才平、年或青、壯、健為勤職,列二等;守勤才平政平,或才長政勤守平為供職,列為三等。八法為貪、酷、不謹、浮躁、罷軟無為、才力不及、年老、有疾;不謹、罷軟無為者革職,浮躁者降三級調用,才力不及者降二級調用,年老、有疾者休致。以八法者送吏部處分稱年後八法去除貪酷不考改為「四格六法」,貪酷改為可隨時題參,革職拿問,永不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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