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斷刀明志 文 / 法隨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
這半年中，楚何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裡面，楚煙嵐幾次造訪都不曾露面。他需要讓世人產生這樣的錯覺——自己對這半年裡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當然，他不是真的閉門不出，期間也偷偷溜出去過幾次，做了一些安排。
與此同時，玄仙峰上的一間小屋中，葉家兄妹正相對而坐。葉塵神色淡然，葉欣則是眉頭微皺，看起來心情略顯沉重。
「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動那些小手腳，許家的人可不是笨蛋。」葉塵有些好笑地看著妹妹，教訓道，「幸好這次有高人相助，要不然你可就麻煩了。」
「能有什麼麻煩？」葉欣不屑地哼了一聲，「就算沒有那封信，許家也一樣查不到我們這裡。」
當初算計楚何，將嘯月銀狼引到許晚晴那邊的，正是葉欣。
其實站在楚何的立場上，要猜到是葉欣搞鬼並不困難。有動機加害許晚晴的人或許不少，但會栽贓到楚何身上的，卻只可能是葉家兄妹。
而葉塵一看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角性格，會這樣不知分寸胡亂算計的，也只能是他那個中二妹妹了。
葉家兄妹畢竟當時不在現場，事後也不敢過多打聽，還當一切順利，卻不知道許晚晴差點因此喪命。
換句話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小辮子，已經被楚何輕輕抓在手上了。
停頓了一下，葉欣又拉著哥哥的衣袖笑道：「這個許志多半是許家的人，他會幫我，恐怕也是看在哥哥先天劍體的份上。」
葉塵當然清楚妹妹話中的深意。對於明知道妹妹就是幕後黑手，可那許晚晴還要眼巴巴的貼上來，葉塵也是心中暗爽不已。
與楚何猜測的一樣，葉塵確實是後來形成的天才，早年被稱為廢材的經歷，讓他的自尊心尤為強烈。能讓許晚晴這樣的人物求上門來，便是他最痛快的事情。
見哥哥微笑不語，葉欣又道：「按照那封信上說的，這半年裡我們暗中宣揚，當初許晚晴遇險之事，正是楚何因愛生恨之舉。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是的，由於楚何一直對外宣傳正在閉關，葉家兄妹放出的謠言正愈演愈烈，甚至潛移默化之下，連許晚晴都有些相信了。
兩人正說著，葉欣突然神色微動，起身道：「楚何出關了，許晚晴已經第一時間趕過去，哥哥，你一鳴驚人的時候到了！」
葉欣臉色滿是喜色，發自內心地為哥哥能夠正名而高興，但葉塵卻是微微搖頭。
「你先過去吧，我剛剛突破煉氣期，先鞏固一下境界，過會兒就到。」
「行。」葉欣不疑有他，點頭微笑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哥哥要是太晚的話，可是會錯過一場好戲哦！」
一邊說著，葉欣已經掠出了房間，只留下一串調皮的嬌笑聲。
然而葉欣沒有想到的是，她前腳剛走出房門，本來從容淡定的葉塵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興奮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的手上正泛起一股靈氣波動。
「煉氣期！真的是煉氣期！」葉塵不住地低語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洩心中的興奮。
本來只是一個劍術平庸，資質不堪的廢物，此時卻一飛沖天，半年時間就突破煉氣期，更擁有了先天劍體，這如何讓葉塵不感到興奮？
許久之後，葉塵才慢慢平靜下來。他知道，自己能擁有今天的一切，全是因為……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古樸戒指。
不說葉塵的獨自欣喜，葉欣在離開了玄仙峰之後，便一路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天極峰，此時許晚晴早已到達楚何的小院，而周圍還圍著不少天極峰的人。
許晚晴到了，楚何卻還沒有現身，這不由讓葉欣小小鬆了口氣。嘿嘿，好戲還沒開場，本姑娘沒有來遲。
彷彿是在刻意等待葉欣一般，她剛一落下，小院的大門便緩緩打開。楚四少爺一身華服，紅光滿面地衝了出來。
「晚晴……」楚何看著習慣性冷著臉的許晚晴，如同什麼也不知道一般，興奮地大笑道，「謝謝你第一時間過來……過來……」
「過來」了半天，楚何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用詞，俊俏的小臉漲得通紅。
看著楚何的笨拙反應，許晚晴微微皺眉。她可不相信，那個在自己面前，連家傳刀法有幾式都肯說出來的傢伙，會有如此演技。
難道真的不是他？
「咳！」還是早早趕到，真正不明真相的楚煙嵐看不下去了，乾咳一聲上前道，「老四，事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樣。」
楚何神情一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三姐，疑惑道：「什麼不是我想的那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何！你不要再裝了！」
就在楚何大秀演技的時候，一聲嬌喝響起，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何扭頭看去，忍不住微微詫異。他詫異的是，說話的竟然不是葉欣，讓他特地等待對方的良苦用心都白費了。
開口的自然也不會是許晚晴，而是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少女。
楚何認得她，這少女名叫許穎，是許家一位金丹真人的獨女，地位頗高，與許晚晴更是多年的閨蜜。
葉家兄妹的宣傳
力度很到位，聽說楚何出關，此時天極峰上是人頭攢動，無數八卦的修士正默默圍觀著，等這事出一個結果。
許穎一開口，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她那裡，這讓小姑娘不由有些緊張。
不過事關閨蜜的安全與前程，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當即繼續道：「你見葉師弟身具先天劍體，晚晴多半會青睞於他，於是心生不滿……」
不得不說，許穎口才十分不錯。幾句話就將當初之事講清楚了，讓許多道聽途說的同門恍然大悟，暗說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這楚何心思如此毒辣！」
「沒錯，許師妹分明什麼也沒做，卻是遭了無妄之災。」許晚晴兩個月前突破煉氣期，卻是正式拜入金雀峰了。
「我看啊，幸好出了這件事，否則……」
如果許穎的口才可以打八十分的話，那麼楚何的演技完全可以打一百分了。
只見他呆若木雞地看著許穎，之後又看了看面若冰霜的許晚晴，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楚煙嵐。他要扮演一個完全不知情的被害人，自然要聽聽自己人的說法。
楚煙嵐上前幾步，走到楚何身旁，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一邊聽著，楚何的臉色越來越沉，然而到最後卻是又平靜下來。
「晚晴，連你也不相信我？」沉默了良久，楚何沒有做任何辯解，反而定定地看著許晚晴。
許晚晴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但還是強自鎮定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的刀斷在那頭銀狼口中。」
「唰！」
許晚晴話音剛落，楚何便是二話不說，直接從須彌袋中抽出了長刀，正是楚四少爺的佩刀——斬石。
楚何的動作過於乾淨利落，以至於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連楚何本人也沒有想到，他搞出的這件事，不只吸引了一大批無聊的八卦修士，還引得兩位金丹真人特意前來旁觀。
「許兄，這事好像沒有那麼簡單啊。」
渺遠的雲層之上，正有兩個道人駐足，此時卻是一個青袍道人笑呵呵地開口。
被他稱為許兄的，是一個面容威嚴的中年人。那青袍道人笑臉相迎，他卻是不冷不熱地道：「林師弟不必多說。許某人還未眼瞎，若真不是那小子，自然沒有濫殺無辜之理。」
中年人語氣冷漠，但青袍人卻也沒有放在心上。他深知對方差點失去一個女兒，盛怒未消，態度不好也是正常的。
沒錯，這兩人一個是許晚晴的親生父親，另一個則是天極峰唯一一位外姓真人，被稱為「天妖劍」的林玉宵。
兩位金丹真人交流之時，下面的局勢又有了些變化。
楚何驟然拔刀的動作驚呆了眾人，有一個人卻不會真的驚訝。這個人自然就是葉欣，因為她早就知道這回事。
「半年時間，誰知道你是不是另外打造了一把刀？」
一片寂靜之中，葉欣一聲怪叫，再次將矛頭對準了楚何。刀靈剛剛化生的刀，是很容易仿製的，葉欣本人正是如此做法，她當然能想到這一點。
楚何轉頭看向葉欣，神情漸漸冷漠下來，彷彿已經被徹底激怒了，寒聲道：「那你要我怎麼證明？」
葉欣雖說詭計多端，可畢竟只是一個少女，算不上真正的心狠手辣，面對「被她坑慘了的苦主」，還是有些心虛的，此時卻是一下子不敢開口。
關鍵時候，還是許穎再次開口了：「我聽說，斬石刀出自雲州名匠楊逢之手，而楊大師向來有心血煉製的習慣……」
許穎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簡直聽不見了，但眾人卻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謂的心血煉製，是煉器時的一種特殊手法。這種手法煉出的兵器靈性十足，若是主人手持兵器力戰而死，兵器也會隨之而亡，甚至可能化為凶靈，為主人報仇。
但如果其主始亂終棄，主動丟掉甚至毀去兵器的話，那麼靈性就會反噬，在主人身上形成一股怨靈，再無法得到同種兵靈的承認。
要楚何的命當然不可能，許穎的意思，便是要楚何自毀斬石，這樣就能證明他的清白了。
畢竟心血煉器曠日長久，根本不是半年時間能完成的，而楚何也不可能提前準備好另一把斬石刀。
眾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楚何那裡，就連雲端上的兩人也是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的楚四少爺。
其中心情最忐忑的，自然就是葉欣了。她根本不知道還有心血煉器這回事，她現在只能期盼，楚何沒有那麼大的魄力，不敢自毀前程。
葉欣當然不會想到，楚何現在臉色凝重，心中卻是一片舒暢。
沒想到自己特意等來的葉欣，一點用場也沒派上，反而是這位許穎姑娘如此懂得事理，全力配合著自己，日後一定要好好「感謝」於她……
心血煉器之事，楚何當然再清楚不過，因為這刀就是那個書僮看著成型的。
當年真正的楚何被偷襲而死，斬石也被完整保留了下來，而這半年裡，他也早已經讓斬石再次認主。就算沒有許穎開口，他也會主動提出這個自證的方法。
現在由別人說出來，自然更具可信度，也更讓整件事富有悲**彩。
「好！」良久之後，楚何突然輕喝一聲，朗笑道，「千夫所指，
我亦不懼，但讓晚晴心有所怨，卻是萬萬不可！今日楚何自毀斬石，從此棄刀從劍，還望諸位同門明證！」
話音落下，楚何動作稍緩，卻是沒有立即動手。他正等著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門起哄呢。
然而下一刻，他卻瞄到許晚晴神情微變，似要開口阻止，驚得他連忙重重將斬石刀劈落，體內真氣一動，就要將刀身震成兩段。
開玩笑，萬一被許晚晴攔了下來，那他這一番精心算計，豈不是全都付之東流了？
說實話，大陸上修士雖多，但怨靈噬主的景象，可不是誰都能見到的，頓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斬石刀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將之劈得碎石四濺的同時，刀身也被楚何灌入的真氣震得輕輕一蕩。
任何堡壘都可以從內部瓦解，以遠比外部進攻更輕鬆的形式。
只聽「啪」得一聲，更似石質而非金屬的斬石，就被楚何以真氣生生震成了兩段。已經斷裂的半截刀身，此時竟是微微震盪起來，發出一聲淒厲的嘯聲。一團肉眼可見黑色霧氣冒了出來，飛快地向著楚何席捲而去。
這怨靈乃是楊逢心血所化，無影無形，就是金丹真人也無從阻擋，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打在楚何身上。
葉欣抬起手，擋住自己的視線，似是不忍心再看接下去的畫面一般。只有楚何和她自己才明白，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怎麼會！楚何那麼驕傲固執的一個人，怎麼會就這樣自己毀了斬石！葉欣在心中不停地咆哮著。
驚愕憤怒的葉欣沒有注意到，楚何嘴角掛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不著痕跡地看了她這邊一眼，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真相大白！
楚何一臉坦然，看著面前喧鬧不已的眾人，強壓下心頭的一絲喜悅。當然，在外人看來，他的目光完全是落在許晚晴身上。
許穎更是手足無措。事實證明，楚何完全是無辜的，那麼她之前的一系列動作，便成了仗勢欺人的潑婦之舉。
更重要的是，她的行為令楚何自毀前程，這讓本質善良的小姑娘由衷地感到愧疚。
當然，現在最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恐怕就是許晚晴本人了。她後悔，後悔自己明明已經察覺到不對，卻沒有立即開口。
「林師弟，許家一定會給楚小友一個交代的。」
雲端之上，許如龍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向著林玉宵一拱手，留下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要離開。
林玉宵淡然看著對方。楚何算是他半個自家人，此時真相大白，他也是心中小小鬆了口氣。若是子侄輩真做出那種事情，整個天極峰都要臉上無光。
然而就在許如龍轉身之際，一個清朗自信的聲音響了起來。
「楚何狂徒！半年之期已到，難道你要做那縮頭烏龜、食言匹夫嗎？」
葉塵瀟灑飄逸的身影緩緩落下，冷笑看著再次目瞪口呆的楚何，然而他卻沒有如意料中，享受到眾人讚賞的目光。
許晚晴小嘴微張，看著靜立不動的葉塵，大腦彷彿一下子當機了，心裡只剩下了這樣一個聲音：「是誰要害我……」
不斷得到壞消息的葉欣更是臉色無比難看，此時直欲一口老血噴出去，抹到葉塵的臉上，讓別人看不到來人是誰。
楚煙嵐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一聲斷喝：「好！好一個許家！」
天極峰上一時間寂靜下來，眾人的目光在葉塵和許晚晴之間反覆變動著，好似要將兩人看出一朵花來。
天穹之上。
「許如龍！」青袍的林玉宵臉色陰寒一片，反身攔在許如龍面前，冷冷地開口道，「懷疑也就罷了，那丫頭借勢廢了楚何，原來是為了討好那葉塵……你許家還要臉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