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夜談定計 文 / 法隨
如果有必要的話，楚何完全可以做到見死不救，然而現在沒有這個必要。
許晚晴當然要救，但不是直接救，至少不能以初陽劍法去救。楚何辛辛苦苦挖出一柄沁水劍，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瞬間抽離出沁水劍的劍魂，意識快速沉靜下來，楚何再次來到了那劍禍圖上。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楚何自然不會再讓神識消耗過度。
正如楚何所料，進入意識空間沒過多久，便有一位沁水道人現身，開始為他演示沁水劍訣……
學習沁水劍訣不需要時間，可從楚何盤腿坐下，進入意識空間，到讓劍魂歸位，還是耽擱了一小會兒，於是許晚晴的處境越發艱難。
左側大腿被撕出一條長長的傷口，每跑一步，許晚晴都能感受到刺骨的疼痛。但她不敢停下腳步，因為她知道，一停就要葬身狼腹。
腳步越來越沉，許晚晴心中也不由泛起一絲苦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後那隻銀狼有多恨自己。
盤旋糾纏大半天的時間，才將對方弄成那副模樣，一旦落入對方手中，恐怕會被以最殘忍的方式殺死。
這隻銀狼雖然修為跌落築基，可智慧卻沒有減弱。
連續幾個時辰的奔跑，早就讓許晚晴迷失了方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時身在何處，更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開幽影林了。
口中的呼救聲漸漸微弱，許晚晴知道自己已經油盡燈枯，就算再跑下去，也很快會被追上。
於是她毅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銀狼。
或許是兩者的追逐戰曠日長久，以至於許晚晴驟然停下腳步，嘯月銀狼竟是一陣愣神，一時間不敢上前。
不過很快它就反應過來了，因為此時的許晚晴臉色蒼白，身體猛地停滯下來之後，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這些都充分昭示了她已是強弩之末。
銀狼咧開嘴，只覺得渾身的傷痛的減輕了許多。它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感受對方的氣息正在飛快減弱。
銀狼稍稍後退半步，許晚晴知道，這是銀狼蓄力前撲的動作。
妙目之中掠過一絲絕望，許晚晴強撐著身子，舉起了手中的長劍。便是再險惡的局面，她也不曾動過閉目等死的念頭，或許這個女人真是天生的修士。
一切就如同三流戲曲裡唱的那樣，佳人垂危的緊要關頭，總會有一個年輕俊傑出來英雄救美。
當然了，出現的時機會如此巧妙，自然是楚何躲在一邊，看夠了好戲才出手的結果。
作為許家流傳於世的幾種重要劍訣之一，沁水劍訣的難度遠高於初陽劍訣，所以不敢過多沉浸其中的楚何，僅僅挑選了最合適的一劍學習而已。
不過與難度相應地，沁水劍訣的威力也大得出奇，尤其是在楚何識海中劍魂的加持下。
於是在許晚晴的視線裡，一點藍芒自銀狼身後亮起，瞬間就洞穿了嘯月銀狼的腦袋。左進右出，銀狼身上倒映的月光立即黯淡下去。
鏡花水月！
沁水劍訣中最決然的一招，劍意與名字截然相反，是真正意義上劍出無悔的劍式。自己就是修習沁水劍法，許晚晴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一劍的來歷。
於是她大大鬆了一口氣。鏡花水月雖然可以單獨使用，但由於這一劍太過決絕，許家很少允許子弟提前學習，能用出這一劍的，往往是沁水劍訣造詣極深之人。
楚何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奧秘，他只知道自己一劍斃了嘯月銀狼，沒有讓這畜生身上的光芒映出自己的臉，便是一種巨大的成功。
狼類素來便是「銅頭鐵尾豆腐腰」，可楚何卻選擇了腦袋下手。這背後的原因是，銀狼雖然是腰部脆弱，但只有腦袋才能保證一擊斃命，不會讓許晚晴認出自己。
而嘯月銀狼一死，幽影林中無邊無際的黑暗頓時籠罩下來，楚何兩人能隱約感知到彼此，卻無法用眼睛看見。
「這位師妹，你沒事吧？」楚何將沁水劍收起，用一種極富磁性的嗓音說道。楚何不會傳說中的易容術，但以先天真氣簡單改變聲音，還是能做到的。
許晚晴詫異地抬起頭，儘管明知道對方看不見，可她還是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種時候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會沁水劍訣的人，竟然不是家族裡派來救我的？許晚晴突然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師妹？」楚何見許晚晴久久不語，連忙上前兩步，焦急地問道。
他是擔心自己的計劃進行不下去，但在許晚晴看來，這僅僅是對方擔心自己的傷勢而已，非但沒有懷疑，反而心情稍稍放鬆。
「晚晴沒事，多謝師兄出手相救。」無論眼前之人是誰，許晚晴都是真心誠意地道了一句謝。
「舉手之勞而已。」楚何淡笑擺手。雖然許晚晴看不見，但楚何相信她能察覺到自己的動作。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許晚晴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師兄也是我許家之人？」
「不錯，在下許志。」楚何微微一笑，隨即又似有些詫異，「你……就是許晚晴師妹？幾年前我尚未入門的時候，便聽說過你的名聲了。」
許晚晴對楚何的「聽說」不置可否，反而用一種驚訝的語氣道：「許志師兄？原來是你啊！咱們從小一起玩到大，怎麼一入宗門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楚何瞳
孔一縮，幾乎要忍不住拔劍殺人，但來自那書僮的縝密心思卻讓他停下了動作。
從小玩到大你會叫師兄？呵，這女人雖說心思活絡，可畢竟沒經歷過如此局面，卻是有些亂了方寸。
「什麼從小玩到大，師妹怕是認錯人了吧？」楚何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半真半假地說道，「許志不過是一旁門支系，何曾與師妹照過面？」
楚何的回答沒有半點停頓，甚至沒有半點勉強，終於讓許晚晴徹底放下心來。
「是晚晴認錯了，那人不過是與師兄同名而已。」許晚晴自然不可能說自己在試探，而楚何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便順著這個台階下了。
兩人又談了幾句，楚何讓許晚晴簡單處理了下傷勢，然後便提出原地等待，等許家人來救援的主意。
楚何對自己的描述是，夜入幽影林搜集築基丹材料，即將築基的煉氣修士，而剛剛循著呼救聲趕來，同樣迷失了方向。
這樣的情況下，留在原地確實是兩人最好的選擇。
對於眼前這個莫名出現的男人，許晚晴雖然心中尚有疑問，但也不敢像盤問犯人一樣不斷試探，只能暫且作罷。
「晚晴師妹，你怎麼會這麼晚了還在幽影林裡？」
兩人原地坐下，楚何便好奇地問出了這個問題。這好奇倒不是楚何裝出來的，他確實很奇怪許晚晴怎麼會身陷絕境。
許晚晴深吸了一口氣，她當然能瞭解對方的好奇，沉默了半天才道：「我被一個人算計了，一個叫楚何的人。」
「楚何？」楚何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但他很快醒悟過來自己的失誤，連忙補充了一句，「楚家的老四？」
楚四少爺在雲州的名聲絕對不小，「許志」聽說過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許晚晴輕歎一聲，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楚何小心翼翼地問道：「晚晴師妹，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楚何似乎對你……頗有些傾慕之情？」
「不錯。」許晚晴點頭應了下來，隨後又將最近葉家兄妹的事情，像倒豆子一樣向對楚何和盤托出。
說到葉塵那先天劍體時，許晚晴微微沉默，最終還是道：「不瞞師兄，晚晴年幼時曾被人強行摧毀劍意，是以……」
楚何頓時恍然大悟。難怪許晚晴天資卓絕，卻會被劍道感悟拖了後腿。這事可能真正的楚四少爺也清楚，只是那書僮無從知曉罷了。
這麼說來，她倒確實需要葉塵的幫助，儘管不一定要和對方結為道侶。
「所以，那楚何知道你和葉塵師弟方是天造地設，這才因愛生恨，在此暗害師妹？」楚何裝模作樣地推測了一番，怒罵道，「這世上竟有如此小人，今夜之後，必要讓他付出代價！」
「師兄不可！」許晚晴連忙開口，攔下這位正義感爆棚的師兄，「說起來，這次楚何本人並未露面，只是那銀狼剛現身時，口中正叼著他的斷刀。」
這斷刀自然是假的，因為楚四少爺的刀還完好躺在須彌袋裡，可楚何此刻卻是忍不住心中微哂。
可憐那位楚四少追求許晚晴十幾年，卻是一把斷刀就能讓這女人生疑……可見在許晚晴心，原來的楚何是多麼沒有存在感。
既然繼承了你的名頭，就順便幫你報個仇好了……
意外得知有人在算計自己，楚何非但沒有氣憤，反而直想讚一句：幹得漂亮！
斷刀，銀狼，還有這幽影林中的陰謀，楚何已經理清了思路，知道是誰在背後設計了。更重要的是，這個突發狀況，讓他的計劃變得更加完美。
「那師妹打算怎麼辦？」楚何心中有了定計，語氣頓時輕鬆了許多，笑吟吟地隨口問道。
許晚晴再次沉默。她並不是傻瓜，早先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此刻稍稍安定，也察覺到隱隱有些不對勁。
「半年之後再說吧。」良久之後，許晚晴歎了口氣道，「楚何與葉塵兩人賭鬥，半年之內怕是不會輕易出關了。」
楚何當然知道，這許晚晴是存在詳細調查的心思，但他既然猜到那幕後之人，又豈會讓許晚晴查出真相？
怕是半年之後，你也要身不由己了……楚何心中暗笑，正要說話，卻是突然心中一動。
「應當是族中之人來了，晚晴師妹，為兄先走一步。」察覺到之前留下的禁制被觸發，楚何當即起身道。
許晚晴微微一愣，既驚訝於這位許志師兄能察覺到築基修士，又奇怪他竟是寧可繼續迷路，也不願被人撞見。
不過以楚何縝密心思，自然不會沒有料到這一點。
「為兄假死入暗門，還望師妹莫要與人提起今夜之事。」
極富磁性的聲音緩緩落下，楚何的身影已經驟然消失，而許晚晴站在原地，臉色卻是平靜無比，再無半點之前的驚訝。
果然是暗門！
每個宗門都有類似的影子組織，這位許志師兄實力高強，自己之前卻沒有聽說過，出自暗門的可能性很大。
更何況，築基丹的材料又不會跑，完全可以白天過來收集，恐怕也只有不願見光的暗門中人，才會大半夜的出現在幽影林。
楚何當然不知道，許晚晴正在瘋狂腦補他的來歷，並自發地為他留下的疑點做出解釋，他正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天極峰。
回到天極峰之後，等待了小半個時辰，估摸著許晚晴已經回到許家，並且今夜之事也被許家一部分人知曉了，楚何才提筆寫了一封信。
一封給葉家兄妹，準確地說，是給葉欣的一封信。
以許志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