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古怪 文 / 法隨
楚何此言一如許晚晴以往的風格，語氣淡漠，神情平靜，然而他話中毫不掩飾的威脅之意，卻讓葉家兄妹臉色驟變。
說實話，如果不是楚香的注視，或者說楚四少爺本身性格直爽，楚何不好一下子做得太過，他根本不會說出這句話。
乾陽武宗不允許同門相殘，但他楚四少爺要給葉塵上點眼藥，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然而能做到，不代表他就要說出口。
楚何畢竟不是真正的世家大少，他的心態依然停留在前世的實幹派。他寧可暫退一步，像毒蛇一般潛伏下來，關鍵時候再給對方致命一擊。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因為話已出口，木已成舟。
葉欣的臉色已經一片陰寒，她隱隱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的舉動太過著急了一些。楚何在雲州肆無忌憚慣了，現在就招惹上他，似乎並不是太明智的做法。
她倒是不擔心「葉塵哥哥」會爭不過對方，只怕對方會動用陰險手段，如果耽誤了哥哥的修行……
就在葉欣有些進退兩難的時候，一直站在她身後的葉塵卻是上前一步，撥開妹妹的身子，看著楚何冷然道：「楚何！看在同為雲州人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話，莫欺少年窮！半年之後，你我公平一戰，敗者從此不得在許小姐面前出現！」
葉塵的聲音極大，以至於周圍一圈的人，齊齊向著這邊看了過來。
這莫名熟悉的話語傳入耳中，楚何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容易才壓下了笑意，冷著臉道：「好，半年之後，楚某在武煉台等你。」
這個時候，周圍的眾人也漸漸明白過來，甚至不少人已經認出了楚何和許晚晴的身份。至於葉塵……雲州的人或許有一部分聽說過他，但多半也不見得能認出來。
「這不是楚家老四嗎？怎麼？一來乾陽武宗就踢上鐵板了？」喧鬧之中，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緩緩傳來，楚何跟許晚晴卻是同時皺眉，轉頭看向說話之人。
雲州的老牌修行家族一共四個，除了楚、許兩家之外，葉家漸漸衰弱，而剩下能跟這兩家掰掰腕子的，就是傳說祖上出過化神道君的鍾家。
「鍾莫離，你還有幾條胳膊？」楚何掃了來人一眼，不鹹不淡地甩出一句。
鍾莫離，雲州鍾家次子，曾被鍾家老爺子認定為最出色的繼承人之一。無論是武道修行還是道門心法，鍾莫離就算比不上楚何，也絕不是什麼庸才，其他方面更是遠超只在乎修行和許晚晴的楚四少。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在早年與楚何的一次爭鬥中，被他生生斬下了一條胳膊。雖說這種傷勢對於仙門來說，並不是無法治癒，可鍾莫離本人卻一直將之引為奇恥大辱。
現在被楚何本人揭開傷口，鍾莫離頓時臉色一僵，本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也漸漸生出了一絲火氣。
見楚何不顧自己這邊，反而與剛剛冒出來的鍾莫離對上了，看似不卑不亢，實則自尊心極強的葉塵當即冷哼一聲，帶著妹妹轉身離去了。
看到葉家兄妹離去，鍾莫離本來陰沉的臉上，卻是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晚晴妹子，聽我一句勸。如果半年之後，葉家那小子真的敗在楚兄手上，你一定會後悔的。」
鍾莫離與楚何、許晚晴三人，本就是雲州這一代最傑出的年輕人代表，相互之間自然也就熟悉，說起話來沒有什麼顧忌。然而此時他話裡的意思，卻讓楚何心中疑竇大生。
葉塵有某種倚仗，這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當不得真，可葉欣和鍾莫離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不免讓他有些想法。鍾莫離當然不會好心到跟楚何解釋，說完這句話，他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眼見鍾莫離走遠，許晚晴轉過頭來看了看楚何，最終卻是什麼也沒有說，點點頭便向著遠處的一座山峰走去。
許晚晴的反應讓楚何心中暗自冷笑，前世來自現代化都市的他，對於女性心理的把握，自然不是年少輕狂的楚四少爺能比的。
說到底，這位許姑娘不過是將他當做擋箭牌而已。她既不想嫁給葉塵，也對楚何沒有多大興趣，所以葉家兄妹一走，她也就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只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那楚家老四在她心裡是多沒地位？
背後的陰冷注視感正緩緩消散，一邊感慨著前任的無能，楚何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自嘲，倒是讓周圍幾個瞭解情況的熟人，生出了幾分唏噓之意。
不過現在楚何沒時間去理會這些，因為他將要迎來這場「角色扮演」遊戲中的最大考驗——拜見天極峰丹陽真人楚中閒，楚何的族中長輩，親生叔祖。
萬年之前，上古大破滅爆發，末法時代來臨，大能修士紛紛隕落，修行界人才凋零。在那段最艱難的歲月裡，金丹大道幾乎成了絕響，更別說碎丹成嬰的元嬰真君了。
一直到六千年前，武道大興，修行者們漸漸發現了武修法訣對修行的輔助作用，這才讓成就金丹的難度大為降低。當然，即便是晉陞難度大為降低之後，金丹真人依舊是這人間難以想像的強大存在，不容許任何人小視。
晉陞容易可不代表著修為就弱了，現代的金丹真人比之上古時絲毫不弱，反而因為輔助的武道修行，他們的實際戰鬥力還要強上不少。
很不幸，楚何的那位叔祖，正是一位成就大道，從此可自稱神仙中人的金丹修士。要想瞞過這樣的人物，絕不是多麼容易的事情。
此時入門大典尚未結束，但楚何已經緩步離開。對於他們
這種世家子弟而言，入門大典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至於那些普通弟子裡會不會出現一些黑馬……等黑馬跟他們站在一條起跑線上再說吧。
在前往天極峰的路上，楚何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
楚中閒幾十年沒回過楚家，沒理由特意去瞭解楚何的生活習慣，這方面不會出問題。而由宗門裡那位老祖出手，楚何此時的體型面貌也與楚四少一模一樣，尋常金丹真人也看不出端倪。
唯一可能露餡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刀靈化生了。
楚中閒用劍不用刀，只要不是全力出手，倒也不用怕被他一眼看出破綻。只是……紙終究包不住火，時間久了，別說楚中閒，便是旁人也能看出些問題來。
至少半年之後，楚何是絕對躲不過的。
一想到那場莫名其妙的「你我一戰」，楚何現在還有些頭疼。依著他的性子，若是知道葉塵有問題，這半年裡就有無數種辦法讓他死於非命，完全沒必要等到半年後。
但是現在經過這麼一鬧，恐怕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兩人之間的事情，楚何自然不方便再下手。
片刻之後，楚何終於來到了天極峰前，可他卻又猶豫了。
乾陽武宗的規矩是，達到煉氣期才算正式入門。所以在煉氣期之前，所以弟子都不算正式弟子，而只能算是宗門的記名弟子。
換句話說，無論是擇師還是收徒，都不是目前馬上要進行的事項，外面熱火朝天的入門大典，也僅僅是一個前置項目而已。
從入門大典上的表現看作戰意識，從晉陞煉氣期的進展看本身資質，這樣雙管齊下，才能讓那些挑剔的金丹真人，有一個比較準確的判斷。
要知道，乾陽武宗的入門儀式三年舉辦一次，一次至少有三百人入門，而五峰真人總共不超過二十位……這意味著，絕大多數弟子不可能是真人嫡傳，而只能由築基期修士代師授課。
楚何站在天極峰前久久不語，他在猶豫是否要現在就去拜見楚中閒。
畢竟所謂的刀靈化生，除了本身的修行之外，還有意志對於刀意的領悟。身體原主人雖然未能化生出刀靈，可差距也不遠了，然而現在的楚何卻不是這樣。
作為接觸修行不過幾天的凡人，他壓根不知道刀意是什麼玩意，萬一這武道修行還講究什麼精氣神，他去見楚中閒不是立馬露餡了嗎？
就在楚何尚在猶豫之時，一個聲音將他從思索中拖了出來。
「老四？」身側劍芒一閃而過，一個身著紅色薄紗衣的少女踏下飛劍，帶著幾分驚喜地叫道。
楚何驚訝地回過頭，入眼的是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身體卻已經本能地做出了反應。楚何的臉上同樣露出驚喜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少女的手：「三姐！」
來人是楚家老三楚煙嵐，也就是楚何的親生三姐。當然，現在不是了。
楚家盤踞雲州數百年，大大小小的支脈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本家血脈始終是他們最重視的。儘管是女兒身，但楚煙嵐有這個天賦，楚家就不會不給她機會。
十四歲就被送來乾陽武宗，此時已經是煉氣後期，更早早化生出劍靈，是楚中閒座下最傑出的煉氣期弟子之一。
「三姐，我這次是特意來拜見叔祖的。」
既然楚煙嵐已經現身，楚何自然再沒有了猶豫的機會，只能選擇去拜見楚中閒，然而事情卻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楚煙嵐似是感受到楚何的孝心，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子弟，心意到了就是。師尊兩年前就外出雲遊了，天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楚何當場愣住。他卻是沒有想到，楚中閒堂堂金丹真人，又怎麼可能時刻坐在宗門內，等著他去拜見呢？
外出雲遊……
心中反覆念叨了幾遍這個理由，楚何有些悻悻地說道：「也罷，若是叔祖回來，三姐可要第一時間通知與我。」
「那是自然。」楚煙嵐點頭應下，隨即又道，「老四你還沒去領飛劍和印信吧？這樣，你先在天極峰住下，我找人給你送去。」
楚何自然樂得少見些人，笑道：「那就麻煩三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