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5章 星河影搖三軍動(二十三) 文 / 堂皇的荒唐
星河影搖三軍動(二十三)
「啪!」一個玉如意被重重地摔碎在光滑潔淨的金磚地面上。
慈禧擰著眉毛,痛心地戟指面前站立的一班大臣們道:
「你們倒是說話呀!怎麼不說話!」
恭親王奕欣陰沉著臉,小心開口道:「太后息怒,今日禍起蕭牆,只因丁寶楨誤國,認賊為忠。那姚梵狼子野心蓄謀已久,對於叛亂早有準備,朝廷上下對此太過突然的變亂,一時間著實無法可想。」
慈禧氣急敗壞地道:「無法可想?朝廷白白養了你們這麼多大臣,你們便是這樣報效皇帝的?為了輔佐皇帝,保我大清江山,我事事依著你們!事事聽你們的!你們說要銀子,我便准了發寶鈔,你們說要洋人幫襯,我便准了《滇案條約》,你們說膠賊乃癬芥之患,我便叫左宗棠繼續呆在新疆。
現在那姚梵賊子被你們養的肥了,你們總該稱心如意了吧!你們和我說說,現在要如何才能平了這山東大亂!」
一聽慈禧指責大家養賊自重的誅心之言,群臣更加不敢發聲了。過了半響,才有兵部尚書沈桂芬上前一步,憂心忡忡地鞠躬說道:「啟稟太后,那姚梵勢如破竹,勇不可擋,手下膠賊雲集,火器犀利,大炮如林,以老臣之見,只能智取,不可力敵啊。」
慈禧經過剛才的發洩,總算是壓下了火氣,她把手一抬:「給沈大人看座。」
李蓮英趕緊指揮小太監搬了椅子進來,輕輕地放在沈桂芬屁股後面。
群臣知道慈禧這是把樣子做給他們看的,意思是叫他們趕緊獻策。
沈桂芬正要跪下謝恩,慈禧一擺手:「不要拘禮,沈大人趕緊坐下說,如何才能退賊。」
沈桂芬將半拉屁股搭在椅子上,低著頭輕聲道:「此計說來不難,微臣之前也獻過,可那姚梵實在是猖狂妄言,寫出那悖亂綱常的《革命軍》來散播,招安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如今朝廷危難之際,臣只得冒死相薦,請太后再啟招安。」
一聽見沈桂芬再次說出「招安」二字,慈溪的臉都扭曲了,氣得說不出話來,扭過頭去看著西暖閣中眾大臣。老半天也沒見有誰吱聲,只得咬牙切齒地道:「沈大人難道沒看過那《革命軍》?姚梵這樣的亂臣賊子!難道沈大人還以為他會歸順朝廷?!」
沈桂芬知道慈禧惱了,惶恐道:「太后若要老臣立刻說出個滅賊之策,老臣一時間確實說不出,可既然是說退賊之策,老臣以為不妨一試。此計若能暫時退賊,滅賊之事當可徐徐圖之。」
「哼!」慈禧冷哼一聲,顯然心中氣惱已極。
沈桂芬聽了慈禧這聲哼,嚇得趕緊站起身來,退回原位站著。
慈禧見大臣們不吭聲,立刻急了,乾脆點名問道:「恭親王,你說說,這膠賊如何能退!」
奕欣被點了名問話,只得硬著頭皮上來說道:「太后以為,今日大清軍兵,比之先帝十年如何?」
慈禧陰著臉道:「朝廷砸了這麼許多銀子下去,自然是強了許多!可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奕欣繼續硬著頭皮道:「回太后的話,確實強了許多,可是那姚梵的兵馬居然視我大清雄兵如無物,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無論野戰、攻城,每每達成全殲,可見其軍勢之強盛,遠勝當初英法聯軍。」
慈禧手中緊緊地攥著個天青湖綢的帕子,像是要從裡面擠出水似的,她惱火地道:「恭親王有話直說罷!」
奕欣道:「臣以為,沈大人所言極是,對這姚梵,不可力敵,只可智取。」
慈禧只恨剛才失手,把個玉如意給摔了去,否則此刻便能直接甩在鬼子六的臉上,那姚梵《革命軍》中反滿之言如此激昂,他奕欣居然還叫自己同意沈桂芬的招安之策,實在是其心可誅。
兵部滿尚書廣壽看出慈禧憤懣,急忙站出來道:「恭親王自重!我大清地闊千里,生民億兆,豈能與那區區匪類議和!啟稟太后,臣願意領北京八旗精兵傾城而出,與那姚梵決一死戰!咱們滿人好漢如雲,如今國家危難,豈有不效死之理!臣以為不消借助那些漢人漢官,只要太后把全北京領著錢糧的鐵桿莊稼們都召集起來,必能一戰滅賊!」
慈禧聽了默然不語,顯然心裡不敢同意。
沈桂芬鄙夷地撇了一眼廣壽,歎聲道:「英國人戈登曾言,凡不能戰而好戰者皆當斬,姚梵兵臨城下,京城唯一可依為守城的便是滿城的八旗了,廣壽大人難道要把他們帶出去一戰而歿嗎!」
廣壽大怒,對慈禧道:「太后,臣以為議和招安萬萬不可!與一個匪類議和,豈不招人嗤笑,萬世唾罵嗎?今後我大清還有什麼顏面受天下諸國來朝?沈桂芬洩我大清將士士氣,請太后加以申飭!」
慈禧想了半天,終於徹底冷靜下來了,她面無表情的道:「沈大人秉性忠誠,持躬清正,廣壽不要妄言。」
說完,她對沈桂芬道:「沈大人,既然你有了主意,便在此說出來罷,究竟要如何招安議和?只要能不教我大清皇室再往西安一行,這丟臉的權宜之計我也認了,你只管說罷,好賴有我擔著。」
慈禧這麼破罐子破摔的一說,滿堂大臣們想起當初倉皇逃竄出京,被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慘狀,頓時黯然無語。
沈桂芬白鬍子亂顫,激動地道:「太后聖明,統御極後,臣願意盡心籌畫,為朝廷分憂!」
慈禧不耐煩地道:「我知道你忠心,說罷,到底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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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沈桂芬道:「臣以為,當下旨厚賞姚梵,著其領山東提督,封一等毅勇候,世襲罔替,賞戴雙眼花翎,其父母妻子,查明具奏,皆候旨施恩,用示我大清篤念,求賢若渴,厚恩順忠良臣。」
廣壽大怒:「沈桂芬!老糊塗!亂臣賊子!你居然說得出口!」
「住嘴!」慈禧兩眼噴火的瞪著廣壽。
「沈大人,如此一來,那姚梵可就願意退兵了嗎?」
「不然,臣以為,要那姚梵順忠,還需二人親往求賢。」
「哪二人?」
「恭親王,李中堂。」
奕欣聽到這話,幾乎按耐不住,想要飛起一腳揣在沈桂芬的屁股上。
「沈桂芬你大爺!你丫兵部尚書怎麼不自己去!居然攛掇這老婆娘送老子去搖尾乞憐!」
西暖閣中其餘朝廷大員們也都低頭歎氣,彷彿是剛剛聚餐,生著分吃了一隻血淋淋的死耗子,胸悶憋氣極了。
慈禧倒不惱火,繼續追問道:「為何是此二人?」
「既要招安,朝廷以何自誠?恭親王是領班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乃國之柱石,兼有皇親國戚之身份,可謂一言九鼎。
而李中堂則與那姚梵有舊,臣聽說他們在濟南相談甚歡,李大人當時待之以誠,不惜以國帑相托,令姚梵代為購艦,這番知遇之恩,姚梵未必不念舊情。老臣還聽說,李中堂二子一女,都和姚梵有過交情,曾經同旅山東,共游濟南大明湖,可見關係頗厚,若是李中堂捨得一女,臣以為招安的把握就更大了。那姚梵也是個人,如何就冷血無情呢?」
沈桂芬此言一出,滿室武都恍然大悟,覺得沈桂芬這老狐狸的主意,還真是有哪麼點名堂,原來那姚梵和李鴻章特麼的以前是穿一條褲子的!
慈禧也是若有所思,問道:
「如此姚梵便會退兵?」
沈桂芬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眾怒,但他自問把握慈禧心思準確,知道慈禧現在見天的與鬼子六不對付,而李鴻章沒了淮軍,對慈禧來說就是個隨時可以拋棄的狗。
沈桂芬心下歎息,反而更加坦然,低首躬身道:「事已至此,太后難道還惜於爵祿嗎?如此一來,若姚梵再不同意,則天下必沸沸然,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凡有識之士必共聲討之。」
慈禧問道:「若他同意了呢?」
沈桂芬道:「他若是同意,那就讓他呆在山東,今後朝廷可徐徐圖之。或者朝廷可以命他帶兵去新疆平亂,若是他還有愛國之心,幡然悔悟,忠心為皇家辦事,將來我大清倒也未必不能容之。」
慈禧呆呆的望著西暖閣的窗戶,那一格格透進來的亮光中,無數的塵埃在飛舞。
「恭親王,你可願意為社稷分憂?」慈禧在發了半天呆後,終於開口了。
奕欣聞言氣的渾身亂顫,他知道這一去,說不準就是要掉腦袋的事情!從幫助慈禧政變成功後,慈禧便忌憚上了他,早看他不順眼了,李鴻章則是個附加的添頭,既然他的淮軍已經徹底被姚梵全殲,那慈禧的這條忠狗的利用價值也就不大了。
奕欣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臣的勸諫,那些平時阿諛奉承他的奴才們,此刻全都選擇了明哲保身。奕欣心如死灰,抬頭惡毒地瞪了沈桂芬一眼,復又低頭道:「為大清社稷計,臣願往。」
「那就這麼定了罷。時候不早了,哀家也累了,你們馬上去軍機處定個章程,速速前往滄州見姚梵,莫要拖延,否則恐怕就晚了。」
慈禧手一舉,李蓮英趕緊上前扶起她來,柔聲喊道:「太后起駕回宮。」
於是群臣跪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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