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4章 鼓角聲聲起戰伐(十六) 文 / 堂皇的荒唐
鼓角聲聲起戰伐(十六)
清晨的薄霧籠罩大地,遠處姜山縣的城牆和城門樓子上黑濛濛一片,守軍並沒有點火把,燈籠都沒有掛一個,姚梵也不清楚登州總兵官陳輝龍是否已有了準備。
清晨的光線很暗,薄霧中,城牆兩邊黑色箭樓依稀可見。
霧氣在姚梵的鋼盔上結成露珠,隨著他的移動滾落下來,滴滴打在身上。
「主席,行動吧,黑一點好,方便爆破組靠近。」李海牛靠近姚梵說道。
「好,開始。」姚梵下了決定,不管陳輝龍有沒有準備,自己已經有了應對突發事件的覺悟。
得到命令後,一營教導連連長胡廣亭率全連三個排從霧氣中小心翼翼地跳出來,狸貓一般迅捷地向前突進。在靠近城圍一百五十米時,兩個排紛紛臥倒在地,用步槍和機槍瞄著城頭進行火力警戒,擔任突擊組的一個排和一個只有三人組成的爆破小隊依舊懷抱著炸藥包和導火索繼續沿著大路向城門摸去。
姚梵行軍一夜後疲勞的眼眶深陷,他嚥了口唾沫,手裡捏了把汗,心裡害怕說書中常見的所謂「一聲炮響,城門洞開,突然殺出一隊人馬來」的情況出現。
每一個戰士的生命都很寶貴,姚梵希望自己種下的這些種子能夠親眼看見革命的成功,那將是一個多麼美妙的時刻。
江山縣的守軍此時彷彿是一群棺材裡的死人,眼看著爆破組已經摸到了城門下面,城頭上卻還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胡廣亭大概會很失望吧?」姚梵猜想。
炮一連連長桂八靜靜地站在姚梵身邊,手裡捏著一把他最愛的米草,一邊剝著草莖往嘴裡塞,一邊嘟噥著說:「咱們炮連今天不會又是竹籃打水了吧?前天打騎兵咱就一炮沒放,今兒個又是一炮沒放,這啥時候才能輪到咱立功啊?」
「有你打炮的時候,著什麼急?那炮彈這麼貴,白白浪費在綠營身上多划不來。」姚梵道。
「是。」桂八嚼著草莖道:「秋深了,米草都長老了。」
李海牛放下望遠鏡道:「你小子要吃草一邊去,別老在這裡羅裡囉嗦,煩死了。」
李君盯著望遠鏡道:「快看,胡廣亭他們點火了。」
「這小子這次又到前面當爆破組?他不要命了?」姚梵趕緊拿起望遠鏡,果然依稀看見胡廣亭靠在城牆底下捂著耳朵。
李海牛自豪的道:「俺一連沒的說,有胡廣亭這樣的好小子做榜樣,個個都會是好漢!」
李君口中輕輕「切」了一聲,引來李海牛的怒目。
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薄霧中的城門立刻被籠罩在一片白煙中,白煙裡透出紅光,煞是好看。之前棉絮一樣籠罩在大地上的晨霧,此刻也在爆炸中微微的顫抖翻動著。
一營教導連連長胡廣亭沖在城門旁,淒厲的吹著脖子上掛的鐵哨子,遠處的教導連戰士們一個個迅速爬起,對城門發起了突擊,只是忘了昨天剛交待的散兵戰術,潮水般一窩蜂的向城門衝去。
李海牛猙獰的一咧嘴,大喊道:「一營二連跟上一連!突擊城頭敵軍!」
姚梵不滿的皺眉道:「李海牛你看看!你看看!這怎麼又變成一窩蜂了!跟你說了要三五成群!要把隊形散開!你做啥又湊成了一鍋粥。」
李海牛想要撓撓頭,結果手摸上了鋼盔,尷尬的放下手道:「主席,俺回頭一定好好批評他們,這幫兔崽子,真不長記性!」
說完,李海牛從小坡上跑下去,招呼著他的一營三連和四連,小跑著向炸的稀爛的城門衝去,一邊沖還一邊喊:「隊形散開點!不要擠在一起!隊形散開點!不要擠在一起!」
姚梵望著那些激動中亂哄哄衝鋒的戰士們,暗暗歎了口氣「也多虧了清兵的糜爛,李海牛才能把實戰當訓練。」
姚梵拿起對講機:「劉進寶,注意埋伏好,清軍很有可能從北門東門逃出來,別讓他們跑了。」
「是!主席放心!東門有一連二連,北門有我親自帶隊的三連四連,跑不了。」步話機裡傳來劉進寶近乎吼叫的聲音,振的姚梵耳膜發癢。
姚梵繼續對著步話機發號施令:「周第四你注意看住西門。」
「是!」周第四回答很簡練。
李君不甘心的問道:「那我呢?」
「你是預備隊。」姚梵無情的道。
正一旁蹲著剝草莖的桂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姜山縣城是個南北向的長方形,寬約800米,長約1000米,兩條青石大路十字狀連結東南西北四門,將縣城分為田字形,清朝的大多數縣城都是這種佈局,四條大路的中央是個長寬接近100米的廣場,廣場中心建著一座譙樓,譙樓上掛著一口明代銅鐘,廣場西北面就是縣衙。
胡廣亭一邊瘋狂地吹著口中的鐵哨子,一邊帶著自己的教導連沿著大路一路向北狂飆突進。
自從開始實彈射擊訓練,胡廣亭就像是上足了發條,所有的軍事才能都顯露了出來,目前在姚凡的整個部隊裡,射擊成績前五名的戰士都在胡廣亭所帶的一營教導連,而胡廣亭則是這五人中最優秀的,不但如此,優秀的射擊成績也鼓舞了這個農家子第的信心,他變得更加熱情,更加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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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寒農家出身的胡廣亭自從跟著姚梵走上了造反這條不歸之路後,一次也沒有埋怨過,洽洽相反,他非常適應部隊裡的生活,更喜歡姚梵營造出的這種平等的環境。革命軍隊裡,官兵吃的是一樣的飯,即使是最高的指揮官姚梵作為主席,同樣也每天下連隊吃飯,普通戰士吃什麼他也吃什麼。只是胡廣亭聽說姚梵身體不大好,因此隔三差五的總要喝雞湯補身體。除此之外,這位主席在他的眼裡和其他的普通戰士沒有什麼兩樣。
由於姚梵軍隊的迅速擴軍,胡廣亭很快從戰士被提拔成了排長,又從排長被提拔成了連長,而且是從普通的排長,提拔成了一營的教導連連長。根據姚梵的說法,教導連是每個營的種子,一個營的孬好,看教導連就能看出來。
當前天的膠西戰役結束後,姚梵拍著胡廣亭的肩膀對他說「小伙子,好好幹,將來營長的位子是你的。」一營長李海牛也對他讚許有加,稱他前途無量。
胡廣亭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革命軍隊中混出個人樣來。
今天進攻姜山縣,一營再次被定為突擊群,作為教導連連長的胡廣亭決心要立個大功,他想來想去,覺得只炸開城門不過癮,只有活捉了登州總兵官陳輝龍,這個大功才算大的蓋了帽。
當城門被炸開,煙塵未散,甚至空中的木屑都還沒完全落地,胡廣亭就帶著教導連奮不顧身地衝了進去。
胡廣亭焦慮地咬著牙:「一定要抓住陳輝龍。」
當城門被炸開時,城內的四個綠營也被驚醒了。
陳輝龍手下這四個綠營,除了兩個是陳輝龍從蓬萊帶來的本標,另兩個則是登、煙台的守備營。作為登州鎮總兵官,自己駐防區域出了這樣大的叛亂,陳輝龍知道自己難辭其咎,如果不能很快地剿滅這股叛亂份子,失察之罪外加彈壓不力,足以把他送回家種地,甚至可能是發配新疆。陳輝龍知道左宗棠正在那裡籌劃平叛,自己去了一定是炮灰。
焦躁不安的陳輝龍和他的手下諸將好不容易到處抓丁湊齊了四個營足足兩千綠營步兵,呼呼啦啦地在萊陽匯合,急匆匆趕來了姜山縣,這裡距離即墨60里,隨時可以出兵圍剿。
陳輝龍昨天剛到此地,好不容易在當地縣令和士紳的協調下,借用徵調了城內多處房屋,安排下了兩千士兵的駐紮和一批糧草輜重的安置,正打算接下來幾天好好操練一下軍隊,再找位有道高僧占卜一個黃道吉日,就去南下不遠處的即墨縣,把那伙膠賊千刀萬剮。
誰曾想,沒等陳輝龍這只怒貓去抓老鼠,老鼠卻囂張地反跑來了,這真是一隻膽大包天的老鼠。
「大人不好!膠賊已經攻破城門!」
「什麼?
胡說!」
陳輝龍聞言一激靈,從床上滾下地來。
連日的行軍把他累得夠嗆,爆炸也沒能吵醒他,直到被手下親兵喚醒,他才從夢鄉裡轉出來。
地上跪的親兵此時已快要哭出來,淚眼汪汪的大喊:「大人!千真萬確!小的不敢胡說!那伙膠賊先鋒已經圍住了城中譙樓和縣衙,正在大肆搜捕所有穿官服和勇服的人!」
「你們這些飯桶!好端端的城門!怎麼會說破就破了?」陳輝龍搶過衣服,一邊大喘氣一邊往身上套,他氣的連鬍子都翹了起來。
「大人!多說無益!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此地吧!」地下的親兵壯著膽子勸道。
陳輝龍急得滿頭大汗,不再多說,趕緊套上衣甲,提刀衝進前院,看到自己貼身親兵都在,頓時心下稍安。
院外不停地傳來槍聲和喊殺之聲,把陳輝龍聽得是心驚肉跳。
陳輝龍把心一橫,抽出佩刀高舉過頭,對聚集在此的二十來個手下親兵喊:「兒郎們!今天咱們要大開殺戒啦!啊呀呀!!!!隨我齊出殺膠賊啊!!!!!」
說罷他就帶頭向著縣衙外衝了出去。
胡廣亭已經衝到譙樓後的縣衙門口,指揮部隊包圍了此處。
由於他對姜山縣的佈局並不太熟悉,所以心中有些急躁。
當他看見一群群清兵提著刀槍、鳥銃、抬槍不斷的從縣衙西邊各個巷子裡湧上城內大街,口中高喊殺賊時,氣的罵道:「給我殺!全殺了!活的抓不到,抓個死的也好!」
胡廣亭並不在乎誤殺,一大清早的聽見城破這樣大的動靜還敢往街上跑的絕非善類。
教導連的戰士們經過進攻即墨縣城和前天的膠西野戰,已經稍稍習慣了鮮血和死亡,並不能算是新兵了,在胡廣平下令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對衝上街頭的清兵進行開槍射殺,很多人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對人開槍時一點都不猶豫,很難想像,他們以前還是一群窮的走投無路的農民。
隨著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清脆震耳的啪啪作響,街頭的清軍不斷倒在血泊中,滿街都是呻吟和哀嚎。活著的清軍見發現情況不妙,慌亂腿軟中立刻表現出各種醜態,靠的近的立馬扔下刀槍跪地求饒,離的遠的拔腿就跑,想要逃回自己本來駐紮睡覺的地方。
這時,羅齊仁的二連也衝進城內,爬上城牆沿著城頭進行著掃蕩清理,俘虜了無數在城頭上呼呼大睡的清兵。
陳輝龍披甲帶刀,終於從縣衙大門衝了出來,他打定主意,突圍後從城北逃走。
胡廣亭這時已在縣衙門口架設好了機
機槍,他生怕縣衙大門打開後,裡面出現的是一群鳥銃、抬槍的槍口,這麼近的距離,鬼知道會死誰?
當看見大門打開,沒等胡廣亭開口,他手下機槍手卻突然慌亂了。畢竟看見的是一群持刀暴徒,那雪亮亮的刀片子,任誰見了都要心慌意亂的。
「突突突突突……」
機槍手下意識的就開了槍,對著衝出的陳輝龍和他的持刀親兵扣下了扳機。
霎時間,「革命」機槍的7.62毫米全威力彈好像不要錢一樣的對著縣衙大門就掃射了過去,等胡廣亭反應過來,發現衝出來的是清軍大官時,情況已經無法挽救,陳輝龍和他的二十幾名親兵被近距離開火的機槍打得稀爛,內臟、血漿、腦漿、碎肉、骨渣……噴濺了一地。縣衙大門也打爛了,門邊的磚牆被打得碎裂,不堪修補。
機槍手見這一地血肉,當時沒忍住,立刻就吐了起來。
胡廣亭皺著眉道:「怎麼還吐?前天沒吐夠嗎?好好的一個大官被你打爛了,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副射手一邊拍著主射手的背,一邊苦著臉向著胡廣亭道:「連長,這大官是主席要抓的嗎?這死了的……還能算嗎?」
胡廣亭煩躁道:「這我哪知道!先把死人拖出來吧!
一排長,你帶人進去搜!把剩下的人全都押出來,不老實的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