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與人無尤 文 / 君弄雪
琉鸞坐在新立的墳頭前,呆呆看著遠處,「俏皮兔,你說君後說的是不是真的?」
俏皮兔抱著一顆大梨子坐在她旁邊,小聲道,「如果你不相信,為什麼會把燭龍和姮女帶回孔雀族來安葬?」
萬里迢迢將他們倆帶回孔雀族姮女故居,帶回他們倆認識的地方來安葬,自然是相信了君後說的話。
兩座小水車咕嚕咕嚕轉著,山泉飛濺。
琉鸞自嘲一笑,「弒父弒母,我是不是很殘忍?」
俏皮兔趕緊搖搖頭,「你是天底下最孝順的女兒,只是上天玩弄了你。」
琉鸞緩緩抬起雙手,默默注視著,「我的這雙手,曾經將我娘的魂魄打得灰飛煙滅,也曾經握著劍刺進我爹的身體。」
「琉鸞你的無心的。」
「可是,是我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俏皮兔趕緊打斷她的話,「琉鸞,姮女是燭龍和鳳儀害死的,而燭龍是自己殺死了自己,跟你無關。」
帶血的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當年如果不是我和姬容的婚事,鳳儀不會來惹是生非。如果不是我一味退讓,我娘不會擋在我面前慘死。如果不是我太衝動,她也不會魂飛魄散。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燭龍慫恿,姮女不會死。如果不是他平日裡那樣對你,你也不會一看到鎖魂瓶有動靜就出手,姮女也不會灰飛煙滅。自然的,燭龍也不會殉情自盡。這一切都是他們倆之間的因果,是他們倆之間的孽債,你不過是一個受害者罷了。」
琉鸞呆呆看著自己的雙手,「可是我這雙手害死了我最親的兩個人。」
俏皮兔吧唧吧唧啃一口梨子,「琉鸞,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信麼?」
琉鸞緩緩搖頭,「我不信。」
俏皮兔放下手裡的梨子,轉過頭好整以暇看著她,「琉鸞,如果不是燭龍無情,你娘又怎麼會死?如果你娘沒死,你又怎麼會遇上重華?怎麼會遇上西陵無垣?遇上緋陌涼?更不會在長春gong跪十天十夜,不會被帝君收為徒弟,不會去冥界,找不到蓮華劍。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由姮女的死開始。你身為七宿之一的天煞,注定了要開啟亂世,姮女也注定要為你犧牲。」
琉鸞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樣的命運,「她生我養我,就是要為我而死?」
俏皮兔沉重地點點頭,「沒錯,這就是她的命。生你養你教你,還要用自己的性命來為你鋪路。」
「那她為什麼要生我?」
「就像你被選為七宿之一,逃都逃不掉。」
琉鸞將臉埋在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掉緩緩滲出來,「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平平淡淡過一生,也不要她犧牲自己來成全我。」
俏皮兔深深歎口氣,「琉鸞,任何人都逃不出生死輪迴。就算她現在不死,幾百年後也會死的。就算現在沒有灰飛煙滅,保不準哪天飛來橫禍。」
琉鸞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不應該是我親手打散了她的魂魄。」
「琉鸞,為人父母,最希望的就是子女安好。如果你真的孝順,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讓姮女白死。」
琉鸞將臉埋進膝蓋,淚下如雨,「我娘臨終前說過,她希望我自由自在的翱翔九天。為了她的遺願,我一定要創造一個可以自由飛翔的世界。我不要再被束縛,不要再被欺負,不要再被侮辱。我要隨心所欲,翱翔九天。」
俏皮兔又是一陣沉默,漸漸露出欣慰的微笑,「養出了你這樣的女兒,姮女會死得其所的。」
琉鸞回到緋月城時,聖君府已經易主,由軒轅蒼瀾掌管。
軒轅氏所有族人被逐出緋月城,自盡的君後娘娘按身份厚葬入陵寢。
曾經奴僕如雲的華美宮殿一片頹敗,淒涼無比。在洪荒大陸囂張了幾萬年的家族就這樣沒落,沒落在自家人手裡。
琉鸞見到蒼瀾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呆呆坐在從前居住的院子裡。樹葉刷刷落下來,在他頭頂上積起一堆。
「瞧你,這麼入神。」她輕輕掃落他頭頂上的落葉,在他面前坐下來。
軒轅蒼瀾緩緩回過神,抬頭瞥她一眼,「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父君就是在這裡教我練劍的。」
琉鸞微微一笑,「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娘也會抱著我在碧桐秋院撫琴。」
「這裡,是我們的家。」無論他前世是誰,緋月城聖君府都是他生長的地方。
「嗯,應該算吧。」
軒轅蒼瀾痛苦地閉了閉眼,「琉鸞,我們倆親手把自己的家毀了。」
琉鸞深深歎口氣,「我早已經家破人亡了。」
「從小我懂事起,父君就告訴我,我會是未來的聖君。結果,我親手毀掉軒轅氏的家業。」
琉鸞拍拍他的肩,「蒼瀾,如果現在我們倆說想要東陸,他們能不給嗎?相信我,我們並沒有毀掉它,只是去除沉珂而已。無論將來誰做聖君,都一定會讓東陸更加繁榮昌盛。」
「但願吧……」
琉鸞取出印鑒放到他面前,「這是父親留給我們倆的,我現在交給你。」
蒼瀾的手緩緩移到印鑒旁邊,「這個東西……應該是他最寶貴的。」
琉鸞搖搖頭,「他這輩子最寶貴的,是我娘。」愛一個人愛到可以殉情,其他東西自然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蒼瀾頭一回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不禁感慨頗多,「你終於肯認他了。」
琉鸞垂下眼瞼,怔怔盯著印鑒,「蒼瀾,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如何,我們倆都是他最疼愛的吧。」
「所以,我從來都只想要他手裡的權利,其他東西不動一絲一毫。」
琉鸞將印鑒往他面前推了推,「可是最後,這東西不是我們搶來的,是他自願給的。」
「我不後悔。」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琉鸞卻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後悔。」
蒼瀾眼底閃爍著堅毅的光芒,「世上有四季更替,就有人事變換。軒轅家的基業毀在我手裡,總好過毀在別人手裡。至少,我不會動它一分一毫。」
琉鸞笑著點點頭,「沒錯,毀在我們手裡,至少可以保全族人,保全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將來為它尋個好主人,又是一片錦繡山河。至於由誰統治,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因為天下原本就是蒼生的,只要是位明君,就有資格做主。」
蒼瀾驀然抓緊印鑒,手背上青筋凸起,「所以,我要對不起姬容了。」每一個字,都沉重而深刻。
琉鸞很明白他的心情,淡淡笑道,「哥,有因果才有果,姬澤為人,與父君相差不遠,落得今日的下場,與人無尤。」
蒼瀾默默頷首,「是,姬容的做派,我一向也瞧不上。姬家的覆滅,與人無尤。」
琉鸞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明日就派人去請各族族王吧,是時候了。」有各族相助,攻下西陸一定會更加容易。
「孔雀族的女王嬌嬌女和天蠶族的王白柳公子早已經到了。」
琉鸞忍不住驚訝,「這麼快?」雙方協議是說他們協助攻打西陸,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來緋月城湊什麼熱鬧。
蒼瀾目光一暗,意味深長地道,「你別忘了,嬌嬌女的大仇人鳳儀還在緋月城呢。殺妹之仇,女王會善罷甘休嗎?」
琉鸞忍不住笑了,「呵呵,原來如此……」聖君家的鳳儀小姐有傲氣,孔雀女王比她更傲。讓她的妹妹萬刃穿心而死,她會坐視不理不聞不問嗎?
果然是有句俗話說的好,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鳳儀對她們母女趕盡殺絕,如今遭嬌嬌女趕盡殺絕。還真是一報還一報,半點便宜都佔不到。
「你不打算留她一命嗎?」他進府之後發現鳳儀好好的,還以為是琉鸞故意留她一條性命。
琉鸞嘴角的笑痕漸漸擴大,帶著幾分惡劣的味道,「鳳儀自己做錯事就應該受到懲罰,她傷害了我,我在仙劍大會上傷害她,勉強算扯平,可以留她一命。但是,她傷害了嬌嬌女被嬌嬌女報復,可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她可不是聖母白蓮花,在她的觀念裡,殺人償命。鳳儀殺害了姮女,受到懲罰是天經地義的。
蒼瀾慢條斯理拉拉自己的戰袍,「天蠶族的晏白柳是個人物,嬌嬌女也不是等閒之輩,有他們相助,姬澤恐怕要英雄末路了。」
琉鸞眨眨眼,「讓姬澤英雄末路,也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