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文 / 君弄雪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而且,這事跟她有莫大的關係。
從那侍女的反應來看,緋陌涼肯定下了封口令,想從下人嘴裡套出話來是不可能了,但她也不能就這樣裝作不知道。事到如今,只能自己去打聽了。
在龍宮深處七拐八彎,繞著花園跑了很長一段路之後,終於把跟在身後的侍女全部甩掉。
琉鸞躡手躡腳溜進緋陌涼宮裡,聽侍女說她正在書房處理事情。鬼鬼祟祟躲在珊瑚樹底下繞到窗戶旁邊,正好聽到她低沉的說話聲。
「未央說了什麼?」
「屬下站的遠沒聽清,但姑娘一直是笑著的,似乎還不知道。」從琉鸞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但從服飾來看,應該是南海侍衛統領之類的人物。
緋陌涼鬆了一口氣,「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她忽然提高音量,陰森森道,「誰敢在她面前亂說,掌嘴三百攆出去。」
侍衛打扮的男子壓低聲音,「公主,與天下為敵……真的值得嗎?」
緋陌涼垂下眼瞼,怔了半晌才道,「不止與天下為敵,是與洪荒為敵。」
「屬下知道公主不怕與天下為敵,更不怕與洪荒為敵,但是……為了琉鸞姑娘,真的值得嗎?」
緋陌涼勾起嘴角,無奈的笑起來,「早已經沒有退路,哪裡還有什麼值不值得?」
侍衛統領一陣沉默,「水族一向以公主馬首是瞻,公主的決定,屬下定鼎立支持。」
微風輕輕吹進去,把桌上的書吹得沙沙作響。
緋陌涼拿起奏折壓在上面,堅定地看向那侍衛統領,「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水族樂意偏安一隅,但旁人未必給我們這個機會。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他們要以琉鸞做借口找我水族的麻煩,本公主只有應戰了。」
那男子點點頭,感慨萬千,「是啊,其實都是借口罷了。貪得無厭的人間權貴,早就看上了我們水族的珊瑚瑪瑙,珍珠寶石。即使琉鸞姑娘不在南海,他們也會找其他借口出兵。」
緋陌涼嘴角微微一扯,手指一下一下敲擊在桌面,「這道理你明白,其他將軍是否明白?」
那侍衛統領衣擺一撩跪下,「公主深謀遠慮,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屬下等肝腦塗地,聽公主號令。」
緋陌涼抬抬手示意他起來,抬起下巴看向窗外,「這一戰是遲早的事,有西陵無垣、左丘半雪和長春gong與我們水族同德同心,機不可失。」
「屬下明白,其他將軍也一定明白。」
緋陌涼微微頷首,「下去吧,好好部署,水族的命運,在此一搏。」
「遵命。」
侍衛統領站起身,風風火火轉身離去。
緋陌涼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冷汗也漸漸冒出來。一顆一顆掛在額頭上,亮晶晶的。
琉鸞走到門口,再慢慢走進去,「陌涼,到底出什麼事了?」
緋陌涼嚇了一跳,趕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啊?沒什麼啊,太累了,有點氣虛。」
琉鸞不由分說,伸手去拿她面前的折子,「你不說是吧?我自己看。」
緋陌涼忙按住奏折,「沒什麼,沒什麼好看的,你別多心了。」
琉鸞定定看著她,「未央都跟我說了,你覺得瞞下去還有意思嗎?」
緋陌涼閉了閉眼,「既然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問呢?」
「因為,我要你親口說。」琉鸞的視線如影隨形,一直追逐著她。
緋陌涼抬起手遮住臉,有些煩躁地道,「其實不關你的事,近些年重華帝君干涉的厲害,燭龍和姬澤沒有在水族身上撈到好處,故意借題發揮呢。說什麼要把你從南海搜出來繩之以法,其實,搜刮金銀珠寶才是真的。他們一點證據都沒有,根本不能確定你確實在南海。」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琉鸞的心還是咯登一下。
「你是說……我在南海的事情已經洩露出去了,燭龍和姬澤調兵遣將準備圍攻南海?」
緋陌涼疑惑,「是啊,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琉鸞苦笑,「對不起,未央什麼都沒有跟我說,我騙你的。」
緋陌涼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處心積慮堵住了別人的嘴,最後居然是自己說出來了。
琉鸞拍拍她的肩,「陌涼你放心,我不會衝動的,我會跟你一起承擔。」
緋陌涼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西陵驚鴻和無垣勢均力敵,互相制衡,一時半會出不了什麼事。我跟左丘半雪聯手,打退姬氏和軒轅氏的聯軍有一半勝算,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緋陌涼歎口氣,整個人又萎靡了很多,「你疊紅公主的身份一旦洩露,你的新仇舊恨一定會找上門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能不能還能護著你。」姜虞師徒和驪山聖母至今沒有任何動作,但絕不會善罷甘休。這件事遲早會捅破,一旦捅破,後果不堪設想。
琉鸞忽然笑了一下,「你多慮了。」
「怎麼講?」
「以姜虞的惡毒陰險,肯定會在我離開射月山後立即公佈此事,讓我們人人喊打,變成天下公敵,以掩飾她那身稀奇古怪的修為,掩飾她對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她一直沒有動靜。」
「這一點我也想不透。」趕盡殺絕,不給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冤死,是姜虞慣用的手段,這一次為什麼沒有一直沒動靜呢?
琉鸞眨眨眼,雲淡風輕的說,「我男人和左丘半雪他男人可不是吃素的。」
緋陌涼恍然大悟,「你是說……」
琉鸞微微一笑,「最初的時候我也以為她們一定有陰謀,但一直沒有動靜,我便察覺出不對。風哥明明知道是你們救了我,還故意說不知道。肯定知道我在南海,卻派幾個天兵天南地北的亂找,雷聲小雨點更小,維護的意思昭然若揭。」
「這……」
「只派四五百天兵來抓我,明擺著為我遮風擋雨。你覺得,他會任由姜虞和照晚興風作浪嗎?」當初要定她罪的時候,夕風故意把驪山聖母和照晚關進天牢,把姜虞封在廣寒宮裡。她們想煽風點火也沒機會。這一次的事比上次還嚴重,他沒道理袖手旁觀。以她們幾個的個性,這麼久沒動靜,肯定是他動了手腳。
緋陌涼聰明絕頂,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關聯,忍不住笑起來,「呵呵,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呢?讓左丘半雪給他師傅送個信,問問是不是這麼回事。」
「問可以,不過……」琉鸞笑得有些陰險,「陌涼,重華帝君的態度都這麼明顯了,你害怕輸啊?」
緋陌涼笑著搖搖頭,「我不怕輸,也不會在動手之前就覺得會輸。而且我們行人間正道,理直氣壯。」她的笑容漸漸暗淡下去,語重心長的說,「琉鸞,戰爭不是兒戲,總會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有人qi離子散,有人家破人亡。即使,我們並不認識他們,即使,我們有可能是生死相搏的敵人。」
琉鸞不由自主點點頭,一時之間也感慨良多,「是,這話夕風有跟我說過。大多數生命都是無辜,不應該成為某些人手裡的工具。」
「是,他們不應該成為工具。可是,燭龍和姬澤的百萬大軍已經在南海外面了。他們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讓無辜的生靈來送死。」
「諷刺的時候,我們明明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卻不得不讓他們死。因為他們不死,我們就要死。」
「這就是戰爭。」緋陌涼低下頭,目光落在奏折上面。
琉鸞莞爾一笑,「我們能力有限,做不到拯救蒼生。我們能做的,只有無愧於心,行人間正道。」
緋陌涼也笑了,「是啊,我們行人間正道,何必覺得不安呢?」
琉鸞撥開緋陌涼的手,順手抽出一本奏折拿起來,「陌涼,別怪我看你們水族的奏折。」她一直在看這一本,內容一定跟她有關。
「我無話可說。」
琉鸞隨手翻開,「這是……燭龍和姬澤的兵力佈防圖。」一頁一頁翻開,連續翻了七八頁,「還真是重兵把守,想要圍困南海麼?」
緋陌涼嗤之以鼻,不屑地道,「他們真以為防守夠嚴密?東海北海西海的龍君太子照樣趕來,與本公主一起商量對策。」
琉鸞忽然想起剛才出去那位,忍不住問,「剛才跟你說話那個是誰?」
「北海的四太子,也是北海水軍統領。」
琉鸞點點頭,「其他三海的人都到了。」
緋陌涼抬起手,一下子拍在桌面上,「本公主是有實無名的水君,燭龍和姬澤既然敢圍困南海,三海自然要前來救援。」
「嗯。」琉鸞又翻開幾頁,低下頭繼續看,「軒轅氏是由蒼瀾親自統兵,而姬氏是由夜狼將軍統兵。沒跟蒼瀾打過不知道,夜狼將軍……是狼族的獸人,母親是蛇族。既有狼的兇猛又有蛇的狠毒狡詐,是荼藜山四大名將之一。當年碧水城叛亂,似乎就是他做主屠城,真正的血流成河,屍骨遍地。」
緋陌涼冷哼一聲,不屑地道,「治下需恩威並施,以德服人,夜狼雖然勇猛狡詐,但為人實在不怎麼樣。」
琉鸞摸摸下巴,別有深意的說,「蒼瀾為人光明磊落,跟夜狼一定不合……」
緋陌涼擺擺手,高傲地挑眉,「硬拚也未必會輸。」
「不到萬不得已,何必硬碰硬?」琉鸞眼角漸漸漸漸浮現出笑意,「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兵法之上乘。」
緋陌涼瞄了她一眼,「西陵無垣這樣說,左丘半雪這樣說,你也這樣說,你們約好的麼?」
「啊?你和他們聯繫上了?」發生這麼大的事,那兩位肯定知道。但緋陌涼能和他們聯繫上,還真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聯繫上了。」
「對策呢?」
「這你就別操心了,胸有成竹。」
琉鸞大囧,「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你們就商量好了呢?」
「好好養傷才是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個來月,但她的傷一直沒有好,她只好瞞著。
琉鸞有些不高興了,「我們幾個同心同德,發生這麼大的事為什麼要瞞著我?你們是覺得我是廢人了,只知道吃喝是吧?那你養我這個廢物幹嘛?直接丟出去讓夜狼殺唄。」
緋陌涼被逼的啞口無言,試圖解釋,「你那時候還在病中,我們怕你著急。」
琉鸞氣得臉通紅,扯著嗓子咆哮,「我現在更著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卻一無所知,像個白癡一樣。」他們幾個為了她面臨那麼大的困難,她卻整天好吃好喝養著,讓她情何以堪?口口聲聲說為她著想,但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是兄弟,是生死之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琉鸞雖然已經一無所有,卻也不會退縮。憑什麼讓他們幾個為她惹出的麻煩出生入死,她卻躲在宮殿裡養尊處優?
知道他們是為她好,但如果真拿她當兄弟,就不應該這樣陷她於不義。
「對不起,我們錯了。」緋陌涼慚愧地低下頭,「是我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琉鸞敢作敢當,絕不能忍受別人去承擔她惹下的麻煩。他們一意孤行瞞著她,確實傷了她的自尊。
緋陌涼那麼痛快的認錯,琉鸞一時之間反而無話可說了。瞪著她看了半晌,深深一歎,「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你們是我為了我好,無論如何我也不該這樣。」
「坐,跟你說說我們的戰略部署。」她們之間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和道歉,緋陌涼直入正題。
琉鸞點點頭,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